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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战争篇 待修


 皇长孙的地位确实是极为精贵的,只要是太子一日没有被废,日后昭帝一旦是驾崩了,日后太子继位这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郑嬷嬷小心翼翼地劝说着,生怕是有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叫郑芊雪不高兴了。


 可饶是如此,心里却是不由得愁云密布了起来。


 太子妃这一胎生的险,又是早产,这个才是出生的皇长孙,身子竟然是极其的孱弱。


 几个太医瞧了,都说是要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好生伺候养着。


 还没吃奶,这便是已经开始了吃药,这身子骨——唉!


 “是啊,我还有孩子,孩子呢,把孩子给我抱来。”郑芊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郑嬷嬷的手,面色慌张,披头散发的,哪里有平常的贵妇的风范,长长的指甲,都要插入了她的肉里,一阵生疼。


 见自己伺候的小主子成了这般模样,郑嬷嬷哪里舍得有半点的责备,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从郑芊雪的指甲里挣脱了出来,便是高声命了外头的人,将小主子抱了过来。琛王府,[柏清院]。


 今日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融融。鬼夫子起身后,泡了一盏茶,就悠哉游哉地坐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中躺着晒着太阳,时而也是喝上了那么一两口,那架势,有多少的悠闲就有多少的悠闲。


 鬼夫子的院子就被安排在了萧辰琛和景娴的主院旁,两座院子之间也就是隔了一道迂回的四角檐廊,进来走出倒是十分的便宜。


 景娴和萧辰琛说笑着一起缓步而来的时候,瞅见的就是一个小老头大大咧咧地倚靠在了摇椅上的悠闲。瞅见了他笑地是一脸满足的菊花脸,景娴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会心一笑。


 许是这几日也是见多了,萧辰琛也已经接受了当年见面时仙风道骨的‘鬼医’,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傲娇倔强的小老头的事实,因而面上已经是能够足够的波澜不惊,只是举手抬足之间还是带着几分的恭敬。


 “师父。”这还是景娴第一次亲自带着萧辰琛来见鬼夫子。萧辰琛面色虽然多是冷淡,却也是随着景娴喊了一声‘师父’。


 “来了。”鬼夫子有些迷糊的眼睛这才是缓缓睁开,见了来人,面色先是一喜。睿智的双瞳是晃晃悠悠地萧辰琛瞧着已然是大好了的双腿上扫了一眼,然后才是将自己手中已经是泛着一些凉意的茶壶直接递给了景娴,忙也就是吩咐道,“娴丫头,你到屋子里给师父重新沏一壶茶来。”


 “是。”景娴有些意外地看了鬼父子和萧辰琛一眼。她自然也是听明白了鬼夫子的言外之意,只是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有什么话需要藏着捏着,还不能对自己说。据她所知,除了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两人并无私交。


 这般想着,却也还是上前接过了茶壶,往着屋中而去。


 “师父可是有什么吩咐。”直到了景娴的身影完全进入了屋子内,萧辰琛的眸子才是转向了鬼夫子。深刻的面庞下,幽深的眸子闪动着如同是鹰隼一般的光转,转瞬间所散发开来的强劲的气场,威严冷漠如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纵使是贵夫子饶是见多识广,也是不由得心生几分惊叹。此子果真是非池中物啊。


 他自是知道诸如是萧辰琛这般的天之骄子,若非是自己心甘情愿,纵使是他名气在江湖上再大,只怕也是喊不出他一个乡野老头“师父”的。想来也是因为娴儿的缘故,想来他对于娴丫头的在意,却也是因此对他越发的满意了些。


 “吩咐倒是不敢当。”鬼夫子在心里暗暗地点了点头。许是为了不落人后,本先是慵懒的气势忽然便是冷峻了下来,“娴儿是老夫唯一的徒儿,今日把你单独留下来,说想要告诉你,若你日后欺负娴儿,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鬼夫子的不信任,萧辰琛的语气越加的真挚和霸气了许多,“师父放心,琛自然会是对娴儿一心一意,不然必是天打雷劈,家国倾覆。”


 “好,老夫信你。”鬼夫子眼神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似乎是对萧辰琛的识相也是十分的满意。


 等到了景娴重新拿着沏满了的茶壶回来的时候,便是见了一老一少两厢交好,言谈甚欢的模样。嘴角不由得也是荡开了一抹浅笑。


 可才是在了萧辰琛的身边坐下了没一会儿,两人便是被鬼夫子以着人多吵闹的缘故给‘赶’走了。


 鬼夫子的脾气倔强起来也确实不好办,景娴无奈也只得是随着萧辰琛离开。时间还是尚早,两人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


 草木多数已经是枯黄,淡淡的阳光从天空中垂直倾泻下来,照在了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景娴挽着萧辰琛的胳,眼神温柔清淡,“我师父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许是今日今时的气氛实在是太好,萧辰冷硬的面庞也是温柔了许多。


 景娴挑了挑眉,并不相信,“你确定?”


 萧辰琛忽而笑开,大手几乎也是受不住诱惑地捏了捏景娴的脸庞,“师父说他最是的宝贝徒儿,若是我日后敢对不起你,必然不会放过我。”


 听罢,景娴迅速将头向着后边一仰,嘴角忽然便是勾了起来,挑眉笑道,“那你可要是小心了。”师父对她向来是极为疼爱,护短尤其是厉害,这样的话,倒还真是像他说的。


 粉嫩的红唇下勾起了一抹魅惑般的痞气,淡淡的阳光在她的面颊上浮现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面颊白皙而生动,娇艳而明媚宛若是开不败的繁花。


 “你放心。”萧辰琛心神微动,嘴角轻轻地抿了抿,眸子里忽然是划过了一道幽深的璀璨光芒,大手忽然便是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一个用力,佳人已然在了怀中。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娇柔的脸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唇畔重重地压下。


 只愣怔片刻,景娴便是反应了过来,感受到了萧辰琛的小心翼翼,淡淡一笑,闭上了眼,柔软的睫毛轻颤,任由他霸道地攫取自己口中的芳香,相濡以沫。


 一碰到柔软的唇瓣,萧辰琛只觉得整个人也都是要烧了起来,仅剩的一点理智顷刻间也便是消失无踪。他眼睛冷邃如深潭,从最开始的和风细雨到了后头越加激烈的疾风骤雨,唇齿交融之间,更是带上了一丝彻底的狠意。几乎想要将这个怀中的女子每一丝,每一点也都是吞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直到了怀中的女子再也是承受不住而逸出一丝娇软的呻吟,身子如水一般地倚靠在了他的身上。萧辰琛才是缓缓地压抑住了自己早已经是崩溃的理智,从她已经红肿的唇畔上移开,喘息声一点一点地顺着她的脸,匍匐在了她小巧的耳朵旁,刚阳的男子气息中,还带着轻微的颤栗,声音低哑感性,“师父还说让我们尽快给他生个小徒孙,你说呢……”


 “你——”景娴忿忿地抬起了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咬着贝齿,脸色一片通红。


 *


 过了几日,便是太子府主办的[赏梅宴]。


 [赏梅宴]是自从萧辰睿当了太子以后才是在了京都城里兴起的宴会。顾名思义,自然是以赏冬季特有的寒梅为主。


 当年太子府落成了以后,太子萧辰睿花寻重金购买寒梅遍种太子府花园,久而久之,一到了冬季,便是成为了京都的一大胜景。更也是因为这个宴会几乎是邀遍了整一个京都的名门贵胄,佳人才子,更也是成为了京都城里勋胄和世家大族,更甚是风雅才子,最喜欢参加的宴会之一。


 因着近日来在朝堂上的频频失利,更甚也是为了挽回这些日子里一向是颓废的形象,再也是为了趁机和底下人好好筹谋。在萧辰睿的示意下,今年的[赏梅宴]办得是格外隆重和盛大。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是出了事情,又是人多嘴杂,如同是火烧燎原一般捂也捂不住。而在了这场宴会中,最为是引人注目的就是二公主和新科状元的崔明觉不得不说的风流韵事。


 萧锦萦在当日的宫宴中出了丑,想到了外头的嘲讽和讥诮的目光,着实也是安分地在了宫中窝了好些日子。实在是憋地有些狠了,又是自恃自己的公主身份,在柳家姐妹和楚含妍等人的再三邀请下,浩浩荡荡便是出了宫,参加了太子府的[赏梅宴]。


 只是平日里她多是嚣张跋扈,好不容易在众人面前跌了面子,纵使着那些贵女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当场嘲笑她。


 可是那些谈话间的躲闪,落在了她的眼中,几乎也都是认定了每一个女子也都是在讥讽于她,尤其是那些世家当家主母,句句话里绵里藏针,瞅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自小便是在宫中长大,从来也都是被捧在了手掌心的,哪里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冷淡和嘲笑。当下便是冷言讥讽了一个女子,忿忿地一甩袖,便是离开了宴席,独自一人便是往着梅林深处去了。


 心中气愤,又是忿忿走了许久,心中越发的恼恨,当下一脚也便是踢在了一棵梅树上,顿时梅花摇曳,落花满地。好一片刻后,也才是沉静了下来。


 崔明觉还是第一次参加了如此隆重的宴会。出身于贫家的他纵使是心性再是如何沉稳,却也是被这太子府富丽堂皇迷花了眼。


 进了府后,只是因为贪恋,多看了这四周的美丽景致两眼,便是被前头的人给落下了,心下慌乱,连忙也便是往前追赶,一头便是误入了梅花林,情急之中更是辨不清方向。眼见着前头似乎是女子身影浮动,面色一阵欣喜,便是快步而去。


 “小姐。”才是喊了一声,因为走的急,被这底下忽然是冒出来的树干一绊,整个顿时也便是向着前方倒去,好死不死地竟然是将萧锦萦压在了身下。


 崔明觉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了京都城里的女子。因为正对着萧锦萦趴下,顺势也便是俯身在了她的光洁白皙的脖颈间,往下便是她因为是忽然急促的呼吸一点点高耸的肌肤。


 闻着鼻息间传来的幽冷的深邃的香气,鬼使神差地,崔明觉探唇竟然是在了萧锦萦的脖颈处缓缓吸了一口,两只手竟也是情不自禁地缓缓游离着,


 萧锦萦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顿时便是一惊,面颊上满满也都是羞红,心中是又急又气,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奋力恼恨地推拒着。她一向随心所欲,即便是冬日里,也定要艳冠群芳,如此,既穿的薄,领口更也低的紧,这倒是给了这类登徒子方便。


 正当是两人在不住地相互推挡着的时候,只听着林间传来了一阵稀疏的声音,不过是片刻,梅林的那头忽然是出现了一大群的人……


 众多的勋胄前脚才是一离开了太子府,后脚二公主德行有亏,和新科状元崔明觉在太子府的梅林中行了苟且之事,就已经是流传遍了大街小巷。


 事情一传出来的时候,便是如同这严寒冬日里的北风一般地席卷了整个京都。


 而当整个京城,几乎也都是处在了二公主和新科状元的舆论漩涡里的时候,萧辰琛并着景娴已经在了一辆外观简单的马车的掩饰下,到了京都城外十五余里处的[青云山]的山脚下。“吁——”


 一行俊马在官道上如疾风般地奔驰着,转过了地势相对较狭窄的官道,眼见着前头的开阔地带,随着为首之人的手势指令,一行人俱是拉紧了缰绳,原先还在疾跑的马匹慢慢地缓下步子,在原地缓缓地踱步。


 这些人,正是在聊城之外销声匿迹的萧辰琛等人。


 原先所定的走访线路已经泄露,身后又有别有用心之人暗中追赶,萧辰琛久习兵法,素来智谋过人。


 他并没有非要偏向虎山行的冲动,以至于将自己以及手下们置于危险之中。反而是在雨帘夜色中,及时调整了目的地,在官道的三岔路口,三个方向,各自做了一番不小的掩饰,又先后派出了快马几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堪堪是甩掉了身后的数度追踪者。


 前头距离城门已经不足一里地,遥遥可见城门外搭建着繁密的简易雨棚房子,几道较为浓烈如百年古木一般大的烟雾从四散的房子屋顶袅袅升起,直冲天际,透着蒙蒙的雨雾,却是显得是越发的峻拔。


 虽然才是清晨,可这个小县城里,却是安静难得的镇定从容,甚至还透着一股子久违了的祥和。


 祥和?


 萧辰琛的嘴角缓缓勾起,这样的感觉,在进入了江南这一片地域后,还真是有一些久违了。


 这是萧辰琛到江南后所走访的第三城。


 确切的说,这只是一个县城。


 聊城以下的一个县城,【新安县】。


 一个不是什么有名的,但是还算是富庶的县。若是他记得没错,那个新科探花乔子城应当就是在这里当任县令。


 骑着马满满地跑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接近了城门。


 走得近了,里头的情形自然也就看得越发的清楚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发亮,沿着城墙所搭建的一溜儿的稻草房子,棚屋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女人们自发地去熬稀粥,男人们凭着一把子力气,对着各个棚屋修修整整,搭搭健健。更多的则是跟着工头,吃了早饭后,便是建筑工堤,修整河道去了。就是孩子,也多是提着简陋的篮子,相携着进了林子,许是寻摸吃食。


 这里的人虽然贫穷,瘦弱,可是眼睛却是不同一般的晶亮。闪烁着一种非同一般的生机。


 不像是他所见的大部分自生自灭的灾民,而是一群生机勃勃的落难者,时时刻刻似乎都在表示着她们想要活着,堂堂正正好好地活着。


 萧辰琛的心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这是一种他全然所没有设想过的治理思路。就像娴儿曾经在他面前所提起过的安置灾民的法子,可他固有的思维习惯,却仍是觉得定要斩尽贪官污吏,才能使得上行下效,民生安定。


 可原来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只要想,也是可以惠及水土百姓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原来如此。


 他想,这一次,或许是真正地来对了地方。


 县城前的道路是畅通无阻的。


 不同于其他府城的严防死守,生怕让外人进入,吃了这里的一粒米,这个县城的城门看守并不十分的严。


 也许是看出了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有钱的财主,并不会给县里增添负担,又是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几人的路引,文凭,看守城门的守卫很快也就放行了。


 寂冷的细密的雨丝下,被雨水渐渐冲刷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萧辰琛牵着马,沿着路,就着这路一点一点细细地看着。


 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稀稀拉拉的,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


 在粮价飞涨,吃不饱的日子里,哪里还有闲钱来添置东西,这样算起来,商业不景气,也是理所应当。


 暗三寻摸到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酒楼,定下了房间。又许以重金,叫人好生照料骏马,店家呵呵笑着应承了。开门做生意,只要钱够数,一切都好说话。


 各自梳洗后,到了大堂来用饭。


 萧辰琛坐在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旁,窗户半打开着,隐隐有一些雨丝顺着风飘进来。


 大堂中稀稀疏疏,并没有几个人,左侧的几个看起来,像是走南闯北,只是在这个城镇临时歇脚的货商。几个人稀稀疏疏,也在讲些天南地北的稀奇往事。


 另一头,却是独自坐了一个青衣人,面前放着一碗饭,一壶酒,还有两三个小菜,右手边还放着一把古朴之极的剑。


 面色冷寂,眉宇间似乎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愁绪。一板一眼地吃菜,喝酒,用饭。每一筷子夹起的,正好不多不少,正好一口,就好像是被尺子刻意地丈量过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辰琛这边的视线,青衣人微微抬起里头,有些冰冷的眸光,在几人的身上转了一圈,似乎亮了亮。


 萧辰琛微微额首。


 青衣人视若无睹,又是重新专注于面前酒菜中,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够影响他分毫。


 这个人的性子极其严谨,性格沉稳,身手很高,看起来像是一个江湖人。


 这样小小的一个县城,竟也有这样出彩的人物,果真是人杰地灵。


 那一侧的几个货商,似是喝了酒,酒到三巡,一个个摇头晃脑的,眼神混沌,竟也是难得地诉起了衷肠来。


 “李老弟,哥哥我的心里真是苦啊!”一个姓沈的中年男子,一口闷了一碗酒,红着眼说道。


 李姓货商似有所动,又为他斟满了酒,“这是怎么说?”


 沈姓男子拿了筷子指了指外头的雨,“你瞧这雨下的,上好的丝绸料子,最外层的全部都落了水,里头的没浸水,也都已经受潮了。哥哥我这一年的单子可全部都压在这路上了。可就是不下雨,我也不敢上路了。”


 李姓货商年纪轻轻,似乎是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虚心问道,“这又怎么说?”


 沈姓男子叹了一口气,“你是没见过这沿路的难民,一有商车经过,猛地都围了上来,使劲地将货往各自的地方巴拉。不仅抢东西,抢货物,抢银子,有些地方还杀人。东西是重要,可是这命,也是只有一条啊!前些日子,就在隔壁的【永安县】传来消息,一家委托了镖局的商队,被当地饿红了眼的百姓洗劫一空,死伤了好些个人。你说这凶手是谁,哪里还找得到。”


 一个姓王的货商插嘴道,“不错,相比起别的地方,这【新安县】也是一个难得的还算是安定的地方了。这雨一下,路上难行,这货全部都积压着,这些年起早摸黑才聚集起的这一点子家业,怕是都要付之一炬了。我都已经在这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了,还不知道家里的婆娘,小兔崽子怎么样了。唉,李兄弟怎么没见货?”


 一直在执酒壶的李货商,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是有一些意难平的意味,“瞧这狗屁世道,弟弟我做的是米粮生意,粮价飞涨,瞧着最是挣钱的行当,好不容易从更南边运了更多的粮食过来。这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月。嘿,好家伙,才刚刚入城,全部都被上头官府扣住了,这都没地儿说理去。后来兄弟暗地里拖了人去问了问,才知道是这批货被州府里的一家姓韩的巨富给看上了。好不容易一路辗转才是到了这【新安县】里来。”


 王货商皱眉问道,“是哪儿的官府。”


 李货商话语中满满的都是怨气,“可不就是这聊城州府的。”


 沈姓货商长吐出一口气,“老弟你有所不知,此人正是知府夫人的娘家兄弟,这些年,凡是进了这聊城行商的,或多或少,都受了此人的算计。行中人甚至还流传着一句话,‘三年段知府,韩家十万富’。你可知道,我听说,上头发下来的有关所属地的银钱,米粮,叫这韩知府,全部都给扣住了。”


 聊城的知府叫做段成涛,其妻韩氏,是聊城本地的一个殷实人家,家中有族叔,在京城有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照拂许多。段成涛为知府短短数年,韩家一跃而起,成为了本城的巨富。


 李货商当即红了眼睛,“王老哥,可我这可真是不甘心啊!”


 王货商的眼也是通红的,“不甘心,再不甘心,这也得忍了啊。这年头,咱们走货的,你说谁容易了。”


 沈姓货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开心的事情咱也就不说了,来来来,喝酒。”


 “喝酒!”


 ……


 行走在世上,到底谁也都不容易。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非同寻常的高手,萧辰琛自然也是将这些货商所说的听得清清楚楚,对那位传说中的‘段知府’也有了特别的兴趣。


 暗一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响指,空中一阵微乎几微的空气波纹闪动。这是暗字组安排在了暗中的兄弟,等到了明天,有关聊城这位段知府的生平事迹以及其妻韩家的发家史,都将会出现在主子的手上。


 而在这股气流波动的时候,青衣人的动作似乎是顿了顿。


 萧辰琛眸光一闪,这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还是一个见过血的人。


 “上菜了。”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从厨后出来,面色恭敬还带着一些讨好的笑意,“客官,你们的菜来了。”


 送上来的菜很丰盛,荤素皆有,还有一小盅酒。酒是店家额外送的。一来,暗三的银子给的足够,二来,这酒一旦是开封过了,总是不能够放久的。


 可见,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有钱的日子,总是能够过的好的。


 *


 青衣人用完了饭,就拿着剑,上楼回房去了。


 几个货商也不知究竟是喝醉了酒没有,几个人相互搀扶着,颤颤悠悠地上了楼,说着醉话,补觉去了。


 小二等这些人都散尽了,才是嘟嘟囔囔,饶有兴致地开始收拾着桌上剩下的酒菜,用了油纸好生装敛好了,塞进了怀中。一边干着,一边对着萧辰琛这一桌子‘呵呵’一笑,“客官别见怪,掌柜的心善,这些吃食都是顶顶好的,丢了也实在是可惜。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如今这光景,拾掇拾掇,也够一天的饭菜了。”


 萧辰琛凝着眉,“我看城中不是在放粮吗?怎么还是不够供给!”各州县都是有粮仓的,从城外以及城中的情况看来,【新安县】应当是开了粮仓了。


 小二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什么粮仓。县令大人才想要开仓放粮,可谁知进了里头才知道,里头都是空的。这雨下得离奇,这一年的新米还没有下来,多少的作物都被水泡发了,烂在了地里了。如今这些粮食,还是早先备下的,城中的富户捐赠,还有县令大人花钱自己先垫上的。”


 “可这粮食总是有数的,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虽说如今县令大人爱民如子,可咱们这些人,吃一点就少一点,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总得想想法子。”


 “客官见笑了。小的家中八口,如今这日子过的也是艰难。”


 世人对自力更生的年轻人,总是更加愿意包容的。


 萧辰琛很是体谅地点了点头,等众人都用完饭后,才是叫了那小二来,将桌子上的两个


 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菜都给他。又另外专给了他五两碎银子当作赏银。


 这小二显然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大手笔的客人,他当跑堂儿的时间也长了,看人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准头,哪里是不知道,桌子上的这两份几乎没怎么动的菜,是眼前的客官们刻意留下来的。


 这赏银他拿的心亏,可是家里的日子是真的很难过了,正缺这笔救命的银子。


 小二捂着这把碎银子,声音似乎是有些哽咽,面露满满的感激之色,“多谢各位爷。”


 又见萧辰琛等人似乎是对县城中的事务极为感兴趣,将杯盏都收拾了后,又回到了大堂来,细致地讲解了起来,“各位爷初来乍到,许是不知道,咱们这【新安县】的知县可是头年的新科探花郎,那可是文曲星下凡,貌比潘安,才高八斗,这县城里不知道是有多少的大家小姐姑娘们想要得到她的青睐……乔县令可是难得的好县令,从来没有多收过一两银子。这些年,这日子可从来都没有过的这么轻松过……”


 “你说这眼见的都有盼头了,这一年的雨,可真是害人不浅,地里的庄稼全部都烂在地上了,要不是有乔县令,咱们【新安县】还不知道有多少的人要饿死。”


 小二越说,越是有几分的眉飞色舞,眼神倏然是瞥到了街道外头,隐隐约约的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脸上顿时是绽开了一抹笑意,“唉,你瞧,是乔县令,乔县令回来了。”


 萧辰琛应声看去。


 只见街道的那一头,出现了十来个风尘仆仆,穿着粗布麻衣,骑着马,缓缓而来的壮年男子。发丝散乱,头上的发带都已经变了脸色,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上头印着一个个明显的泥印子,有些甚至是有许多重,干了又湿了很久了。尤其是腿脚的那一处,湿透透地滴着水。


 中间的那个正是乔子城。混在了这十来个壮年男子中,丝毫不显得突兀。


 当日他离开盛京城时,面色虽然强作深沉,却依旧不掩其年纪的青涩,时间一晃将近一度春秋,似乎黑了些,脸上还蓄着凌乱的一层胡渣,看起来是有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通红的双眼遮不住的疲倦,面色却是更加坚毅而果敢,隐隐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雏形来。


 小二的话里甚至是带了几分自豪来,“那就是我们【新安县】的乔县令,是个难得的好官。看情形,昨日应当是又下乌江水系,巡查河工去了。”


 萧辰琛眸光微动,“怎么,你们县令经常巡视河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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