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有栖川月决定追上去的时候那三人才刚刚走过转角, 但当他到达同样的位置时，那扇门后已经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行踪的记号。


 三桥家这个位居深山的宅院占地面积宽广, 不同的区域之间用回廊连接。


 召开订婚宴的正厅在整个宅院的最前方, 而那两人在侍者带领下进的这扇门就是通往其他区域的连接通道。


 有栖川月回忆着来之前曾看过的三桥家宅的详细布局图纸, 整个宅院的建造布局类似于分叉的枝桠，以宴会厅为原点伸展出通往其他部分的支线和通道, 这扇门通往的区域一般用来招待重要的宾客, 其中分别分成议事、休闲娱乐和住宿区。


 琴酒这次来的任务是和三桥武商议合作细节，那应该是在议事厅……？


 有栖川月站在走廊尽头，目光在三扇门间游移不定, 最终定格在最左边的那扇门上。


 正准备推门进去时, 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一抹红色。


 *


 “…你那部分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话的男子身材魁梧，靠坐在吧台旁一脸不耐烦地扯开衬衫纽扣，粗声粗气的发问。


 被问话的男子和他从身形到举止都截然相反, 面前摆着一溜贴着外文标签的不知名酒类, 看样子是要一个一个的品鉴过去，闻言, 轻瞥了一眼高大男子后就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那一排名酒：


 “放心吧, 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组织的杀手而已，也值得你紧张成这样？要不是大哥不放心，非要让我们两个过来, 随便派个刚加入的新人过来都能解决了！也不看看东京这片地方, 除了住吉会我们小栗组还怕过谁？”


 虽然组织喜欢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但□□在日本事实上是合法的存在, 例如本部神户的山口组、东京的住吉会等。


 但与之相对的, 作为“合法”的代价, 这两个日本最大的□□团体则需要约束自己的成员、以及自己管辖范围内所有□□组织的行动，让□□最为猖獗时期经常出现的火拼伤及路人事件不再发生。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过安宁的日子，他们更渴望能够像过去那样威风凛凛、被人畏惧害怕、在危险和鲜血中生存的日子，并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给自己贴上“仅在住吉会/山口组之下第二□□”的帽子，到处接些□□报仇之类的勾当，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积累起真正成为第二梯队□□的资本。


 但不同的是，有些组织明确的知道这个称号只是个幌子，有的组织却真心实意的认为这是真实。


 看那个瘦弱男子的话，这个小栗组就是后者之一了。


 可是……组织已经沦落到和这种水平的□□敌对、还要慎重对待的地步了吗？


 有栖川月现在就躲在两名男子正对着的酒柜后，听到瘦弱男子的话，开始怀疑人生


 之前在门口纠结时，有栖川月本想去通往议事厅的门，却在休闲区门外看到了一抹被淹没在长毛地毯里的红色。


 是那块交给琴酒的、被替换掉的假的卡洛斯宝石。


 有栖川月没功夫想这个本应该在实验室里被研究的宝石被带到外面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个是琴酒给自己留下的暗号，来不及细想，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第一个区域就是这个小型酒吧，有栖川月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琴酒的踪迹，刚准备离开时，这两人就推门走了进来。


 还刚好就是那个神秘的敌对组织成员。


 又是刚好，就那么聊起了他们的任务。


 有栖川月没想过会这么巧，但他最没想到的，还是这个三桥武精心挑选的敌对组织成员会是这种水平。


 总不能是三桥武被骗了吧？


 有栖川月心情复杂。


 “大哥让我们小心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最好注意点，不要阴沟里翻船。”高大男子显然很看不上自己搭档的做派，冷哼道，“大哥为了抢到三桥家的任务可是废了不少心思，最后伪装出来一个敌对纠葛才成功…”


 “你也知道是伪装的敌对，还怕什么？”瘦弱男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你要知道，我们小栗组的实力放眼全国那都是数一数二，除了最大的那两个还有哪个组织能对我们有威胁？”


 “更何况那还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组织，估计就是几个人装装样子吓这些有钱人罢了，你怎么也给吓到了？”


 “说什么杀手，噱头倒是足，只怕真拿到枪都不知道怎么用！”


 瘦弱男子说完后就不再理会自己的搭档，一口气把面前十几瓶酒全部起开，一样一点的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晃了晃。


 把酒杯凑到鼻下轻嗅，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酒啊，闻着就和咱们平时喝的那些不一样。你也快尝尝，等任务做完回去的时候，让那头肥羊给我们带上点。”


 高大男子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但在想到自己组织的地位、以及确实差不多任务目标资料的事实下，也相信了瘦弱男子“装样子骗人”的推论。


 叹了口气，他放下了那点顾虑，给自己倒了一杯后还不忘嘱咐瘦弱男：“少喝点，马上就到定好的时间了，等任务结束再说。”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的……”


 趁着两人喝酒聊天，不会太关注周围的动静——虽然按照他们的水平，不喝酒也发现不了。


 有栖川月慢慢后退，小心推开酒柜后的暗门离开这里。


 彻底离开后，有栖川月呼了口气。


 不是紧张，只是因为……他是在没想到，就在几十分钟以前被他严阵以待的、可能会对琴酒产生威胁的变数，居然会是这种水平。


 实在是……


 算了，对手蠢总比强好，能相信这种人的话，想来三桥武也不会有多难对付，分析下来，多了这个变数后整个任务倒是比原来更轻松了点。


 自己也不用再担心琴酒这边，可以专心去找贝尔摩德以及她的目的了。


 有栖川月站在原地判断了一下方向后，按照记忆中的地图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三桥武真的是相信了那两人的话，觉得他们可以解决掉琴酒吗？


 按照三桥心雅提供的信息以及搜集来的三桥武的情报，这个人虽然不善商业，却对阴谋诡计十分擅长，也绝对不是会轻易被谎言蒙蔽的蠢货。


 而且……身为和组织合作的大财团董事长，他能不知道组织的力量，以及□□真正的情况吗？


 不，他知道。


 他知道组织的力量深不可测，也知道除了两大□□外其它都是跳梁小丑，更知道这两个跳梁小丑根本不能解决琴酒。


 那他还这么做、故意放出消息是为了——


 扰乱视线！


 他根本没有想在这个时候和组织撕破脸，也知道组织在调查后就会发现这一点，那他之所以含糊其辞就是为了让组织把视线集中在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敌对组织上，从而忽视原本的目的。


 组织原本的目的是……观察三桥武是否值得继续合作，如果不可以，就换掉他，扶持下一任掌权者上位。


 而明面上唯一的继承者人只有三桥心雅。


 也就是说，三桥武为了不被组织放弃、不让组织选择他的继任者，决定先下手为强解决掉自己的竞争对手。


 为了不让组织发现自己的意图，就捏造出一个目标是琴酒的敌对组织，吸引组织的视线。


 发展逻辑具体实施措施都勉强说得通，但是，有栖川月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是什么呢？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脚步不停。


 在到达拐角时，有栖川月突然感觉到强烈的被注视感。


 谁？


 他回过神，警惕地看向四周，脚步慢慢后撤想要靠在墙上，以防突然有人从后方发起袭击。


 但就在他动作时，暗中窥视的那个人也同步开始动作。


 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隐藏的地点出现在有栖川月面前，伸手拉住有栖川月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朝后倒去。


 反击的动作在感知到对方接近后下意识化解、攻击性消散，就像经历过数千遍一样，在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瞬间就明白他的意图，配合着贴近、后退，跌进身后那处暗门后的空间里。


 直到对方放开手拉开距离后，有栖川月仍有些怔愣。


 他无法解释自己在对方出现时心中涌现出的安心感、以及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让对方受伤后的惊慌、更无法解释那一瞬间不经思考的默契配合到底从何而来。


 在出现第一次见面就在对方车上睡了一路这种情况发生后，有栖川月就对自己和琴酒的关系进行过分析思考，并在第二次的试探中得到确认。


 他们曾经或许是很好的搭档甚至是朋友。


 但这一次……甚至没有气息的影响，单纯凭借一个身影就能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一直抗拒身体接触的自己却对他的接近毫无半点抵抗之一，甚至无需沟通就能知道对方想做的事从而配合，以及在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伤时的愧疚和惊慌……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用单纯的朋友来解释。


 即使是失去记忆，有栖川月也不认为自己之前会是如此容易对人卸下防备的性格。


 这到底是……


 有栖川月失去了一贯的置身事外和淡然处之，第一次因为事件发展而感到无措和迷茫。


 他抬头看了过去。


 在带他进来后，琴酒就沉默着站在一旁，没有开口，也没有发出声音打断他的思考。


 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去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和安谧，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人没有片刻转移。


 就像要抓紧每分每秒、去填补那数年的空白、和无数次午夜惊醒时缺失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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