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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 理所当然

他只觉得一股很是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更是空荡荡的,难受的要命。就好像是重重地打出去一拳,结果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力气都没有用出去而是落在了空处一样,难受的要命。

而此时他们瞧见了,一直跪在旁边的孙思文也瞧见。

孙思文瞧见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之表情。

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整个人完全都楞住了,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告了整整三十年的这么一桩大案,竟然真的会有一天可以真相大白,会水落石出!

自己竟然真的等到这一天!?

他之前虽然一直在告,一直在告,也是一直在盼着,但是他却也很清楚,希望非常渺茫,能够还自己父亲清白的机会真的是极小极小。

而现在,愿望竟然达成了!?

天啊,简直不敢置信啊!

今日竟然真相大白,而且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短暂的惊诧和不敢置信之后,他胸中便是涌起一阵狂喜,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拳头疯狂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口中发出一阵带着哭腔的愤怒爆吼:“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父亲大人!孩儿终于还您一个清白了,父亲大人,您在天有灵,当可安心!”

喊着喊着,便又是嚎啕大哭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更多的是发泄一般的哭泣。

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他们瞧着这一幕,一个个脸上表情很是丰富。原来,孙思文之前真的是被冤枉的,原来他的父亲真的是那么死的,

与此同时,他们对闻安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闻大人,真真是厉害,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破获了这个三十年都没有被破掉的悬案,大案!

就在此时,孙思文的哭声忽然被闻安臣给打断了,闻安臣淡淡地瞧着他,轻声道:“孙思文,你先别着急,这事儿还未必如此。”

孙思文愣住了,大伙儿也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孙思文瞪着闻安臣道:“闻安臣,你什么意思?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变故?”

他这般说话,其实已经是很无理,但闻安臣却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说道:“你放心,事实就是事实,不容狡辩。若你父亲果然是那般死的,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你父亲不是那样死的,我也不会故意偏袒,不会说假话。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且安下心来,细细看下去就好。”

孙思文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看下去,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闻安臣没再搭理他,他转过头来,冲着众多刑房书吏道:“不用管,继续看,将所有上面有血痕斑迹的骨头都挑出来。”

“是。”

大伙儿应了一声,接着开始挑。

一盏茶时间之后,所有的骨头都被过了一遍,结果,所有骨头上面,唯一有血痕班级,竟然就是第一个发现的那个颅骨。

之后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

闻安臣将那块颅骨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

这块颅骨上面的血痕,并非是常见的暗红,而是略有些发紫的颜色。

闻安臣看向孙思文,问道:“你现在肯定是已经断定,你父亲确实是被人敲中了后脑勺死的,而这块血痕就是三十年前那一个致死的入骨伤痕,对不对?”

孙思文重重地点头,沉声道:“没错儿!”

闻安臣淡淡的:“那若是我说,这血痕很有可能能够洗掉呢?”

孙思文听了这话,不由的口中发出一声嗤笑,他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语气,结果还是没有控制住,冷笑一声,道:“闻官人,您破了此案,草民对您是非常尊重的,但您也不能如此信口开河,这是三十年的入骨伤痕,被您用醋熏蒸之后方才显露出来的,岂是说洗就能够洗掉的?反正草民不信!”

“好。”

闻安臣笑道:“既然不信,那咱就试试。”

说着,他便命人取过清水,而后将颅骨放在清水之中,细细冲刷。

结果,将颅骨放在清水里头之后,闻安臣拿手只是在上面擦了两三下,这血痕的颜色便是变淡了。又擦了两下,这血痕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下,轮到孙思文傻眼儿了。

他瞪大了眼睛,这次是真真不敢置信了,口中只是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闻安臣冷笑一声,眼睛盯着他,神色变得冷然起来,沉声道:“真正的入骨伤痕,在骨头上形成的血痕确实应该是紫色的,但一定是中心位置颜色深,周边部位颜色浅,就像是日月周围的氤氲一般。而方才那块伤痕,却是刚好相反,颜色中心浅,周围深,这说明,这块伤痕,根本就不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入骨伤痕,只不过是尸体在腐烂时,血水渗出,因此污染了脑后部位而已!”

听闻此言,众人皆哗然。

大伙儿从来没有听说过竟然还有这种可以判断的方法,那些围观的百姓,都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但心中却都还有些兴奋:“喝,今儿个留下来还真没有白留下,敲了这么一场大热闹,长了这么一个大见识,这真真是值了!”

而闻安臣说完那句话之后,丝毫不停,声音陡然间拔高了,盯着孙思文,厉声喝道:“孙思文,你父亲的骸骨,全身上下无一处伤痕,尤其是后脑勺,更是没有伤痕!这说明,他的绝对不可能是被人用木棍击中后脑勺而死!而你当时却又偏偏看到了那一幕,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闻安臣怒喝道:“孙思文,你在撒谎!是也不是?”

最后这一个‘是也不是’,这四个字的发问,几乎是暴吼出声,音量极大,吓得站在闻安臣旁边的张庆云都是一个哆嗦,脸色有些发白。而孙思文更是如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呆呆的看着闻安臣,浑身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孙思文脸上忽然露出极为怪异的表情,他面色如土,脸色惨然,道:“好!好!我交代,我实话实说!”

“当时父亲被那几个衙役带走的时候,我其实并未跟着出去,当时我在另外一处院子中玩耍,都不知道此事。而我父亲被衙役用木棍敲中了后脑勺的事儿,其实是我听人说的,我自己并未亲眼所见。”

“什么?”

众人一听,尽皆哗然。

原来孙思文根本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听人说了而已,但他就是靠着道听途说的这么一句话,竟然就硬生生的告了三十年!

这完全就没有道理可讲,这简直就相当于是凭空给自己树立出来一个目标,然后对这目标有了一个莫大的执念,尽力去实现这个目标一样。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目标本就不应该实现的,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围观的百姓中不少人都是暗暗想到,这孙思文是不是疯了?

董鸣长更是勃然大怒,走到孙思文身前,盯着他,厉声喝道:“孙思文,你这是在诬告,你知道不知道!”

孙思文也不答话,只是跪在那儿,一阵哭天抢地,哭声凄切之极,让人听了也是生出一阵恻隐之心。

董鸣长听了,不由得一呆,站在那儿好一会儿,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摆摆手道:“孙思文,虽说你父亲不是官差所杀,但这几十年来,你为了这个案子,家财也没了,家业也败坏了,本官便也就不再追究你什么了。你回去吧!”

孙思文还想再说什么,他的两个儿子便已经千恩万谢韶韵地向董鸣长磕了头,而后赶紧转身架起孙思文就走,他们可是生怕孙思文再说出什么混话来。

如此,这个案子便算是了解,孙家对这个结果心服口服,而且孙思文直接承认了自己当初并未亲眼所见。因此,孙家以后是不会再来告了,这桩持续了三十年的悬案,于今日终于是水落石出。

大伙儿瞧着被他儿子扶着离去的孙思文,再回头看看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微笑的闻安臣,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很是热烈的鼓掌,而后高声叫好:“闻官人,好样儿的,干得漂亮!”

他这么一喊,算是开了个头,很多人纷纷跟着喊道:“闻官人,干得漂亮……”

现场响起了一片极其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他们表露出来的这种情绪绝非虚假,而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存在的。闻安臣在方才破获这个案子的时候,表露出来的耐心,展露出来的手段,以及那种让人根本就闻所未闻精彩至极的方法,都是令他们心中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他们向着闻安臣欢呼,称赞着他,心中更是钦佩至极。

谢韶韵也站在人群之中,她没有跟着人群一起欢呼,只是站在哪儿,静静的看着闻安臣。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眼中满满的都是骄傲与自豪。

她仿佛在面向众人大声喊着:“看到了吗?你们瞧见了吗?这就是我的夫君,他就是闻安臣,我是他的娘子,你们可羡慕吗?”

看着闻安臣,耳中听到那一阵一阵不绝于耳的欢呼声,谢韶韵的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他似乎眼前又出现了当初刚来秦州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闻安臣背着她,一步一步,异常踏实而稳定地走在秦州城外的官道上。而她,则是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靠在他那宽厚而温暖的肩背上,就像是一株丝萝,用尽全力攀附在他这棵大树上。

当时其实他们认识也没有多久,但是在那会儿,她就已经把闻安臣当成了自己这一生的依靠。

转眼已是数年过去了,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殊为不易,其间经历风波坎坷,她始终异常坚定地站在闻安臣身边,陪着他,安慰着他,让他不用为家里的事而操心,尽力做好一个贤内助。

在谢韶韵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本该理所当然,但是闻安臣却从未将她做的这些事,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他内心深处,对谢韶韵是非常感激的,这也是他为何那么不愿意让谢韶韵知道张玉琳存在的一个原因,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条原因。

因为他怕谢韶韵伤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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