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水城

 众人稍作歇息后，又踏上了路途。


 乔雪薇安静的坐在车厢的木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幕幕浮现，思绪万千。


 徐长风坐在前面策马驾着车，发现道路是越来越平整，不远处高大城墙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


 厚重的青砖堆砌出了眼前雄壮的护城墙，城门正中心挂着一方古朴庄重的檀木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天水城。


 城门下，一条深邃的护城水渠围绕住城墙，汹涌澎湃的河流冲击在石壁上，震荡之声不绝于耳。


 一道敦实沉重的木桥在护城河之上伸展开来，一直通向城门内。


 说是木桥，其实四方平直，就是一块巨大厚重的木板，四边嵌入数根比手臂还粗的铁链，以此来作牵引，方便升起或者落下。


 徐长风将手中缰绳缓缓收紧，马车速度变慢，平稳的通过了木桥，进入到了天水城内。


 回到了从小就居住的地方，乔雪薇有些感慨，“从前面巷子穿过，一直走，再过一座石桥，对面左手边就是我家的院落。”


 “谢谢啦！”


 徐长风点了点头，调转马头，朝巷子方向驶去，笑着说道：“不用客气。”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之声，使人的内心都变得宁静起来。


 “姐姐的家乡好美呀。”徐通海瞧着窗外的景色，不禁感慨道。


 乔雪薇莞尔一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屋顶都是用青色的瓦片砌成，墙壁则是刷作以白粉，街头巷尾无数涓涓细流，穿墙绕户蜿蜒而去，平添了几分江南道独有的柔美风韵。


 偶有三两行人悠闲走过，给小城增添了些许慵懒惬意。


 楚地还未下雪，天气相较于齐国则更温暖一些。


 徐长风放眼望去，远处的石板桥、石拱桥、木板桥或粗犷或蜿蜒或柔和的铺设在涓涓流水之上。


 道路两边偶有殷红的三角梅花，屹立于冷风中独自绽放，给这小城添了些可爱色彩，倒也不再单调。


 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听着来自楚地的口音，乔雪薇时刻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只有在家，她才能安心。


 徐长风倒是听不懂街边小贩的楚音，便也专注驾车而去。


 天水城是楚地中的一座小城，居于楚国最富盛名的商道江南道末尾一隅，离楚国边境说远不远，可说近倒也不近。


 徐长风心中暗暗感慨，难以想象，当时乔雪薇是怎么样孤身逃了出来，一个女子竟然走了那么远的路。


 过了石桥，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院落，可徐长风却是暗自攥住了手中铁枪。


 眼前的一幕景象让乔雪薇呆住了，她楞楞的站在院落门外，手中包裹掉落在地上，洋溢的微笑就那样僵硬在脸上，眼眶泛红，泪水不停的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这...”徐通海和徐云山也是一脸的震惊，这一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徐长风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府院，轻轻叹了口气。


 青苔早已经爬满了屋顶和石墙，与周边房屋平整一致产生了鲜明对比。


 两扇木门也已经腐烂衰朽，透过门看去，两具尸首被悬吊在一根粗大的横梁上。


 尸身已经腐烂，隐隐有恶臭从院内传来，街边行人偶有路过，无不掩鼻屏息快步走过，不敢稍作逗留。


 院内一棵约莫有合抱之粗的大树被拦腰砍断，倾侧倒在了一边，压塌了那里的房屋，青砖碎瓦遍地都是。


 乔雪薇立刻就冲了过去，腐蚀殆尽的木门一推就化作了齑粉。


 她伸手想要抱下被吊起的父亲和母亲，却怎么也够不到。


 徐长风快步走上去，抬起长枪一扫，割断麻绳，接住掉落下来的两具尸首。


 恶臭滔天而起，几人却都不为之所动。


 徐云山和徐通海二人停好马车，静静地坐在了院落门口。


 “没...事吧。”徐长风有些担心的开口说道。


 乔雪薇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由于风吹日晒，尸体面目早已全非。


 少女两只手紧紧攥拳，指尖处已经微微发白，那是因为太过用力，而挤压了手上血管，导致血液不畅的缘故。


 这若是在民风剽悍的秦国，徐长风的故乡又处在边境，长年累月的战斗厮杀，他早已经见惯了尸体，各种各样的死法他都见过。


 只是在这温婉秀美的天水城内，还有这样冷酷毫无人性的做法，实在是......


 徐长风看着眼前哭的撕心裂肺的乔雪薇，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失去至亲的滋味他知道，那种感觉只有亲自经历，才会刻骨铭心。


 他安静的坐在乔雪薇的身旁，将衣袖伸了过去，让少女擦拭泪水。


 衣袖被泪水浸湿，举起的手臂已经微微酸麻，却也不曾晃动半分。


 门外被哭声吸引来的人群，都已经被徐云山和徐通海驱散。


 少女哭累了，就那样安静的坐在尸首边，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看着，看着熟悉的衣服，看着面目全非的面容，看着......


 歇够了，少女又哭了起来......


 徐长风只是静静的陪在旁边，即便乔雪薇什么也不说，他依然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就这样，一连好几个时辰，哭声断断续续，却从未停止过。


 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铺洒在片片白砖青瓦之上，给宁静祥和的天水城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乔雪薇眼睛已经红肿，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青丝凌乱垂落，“我饿了。”


 少女的嗓音已经嘶哑。


 徐长风轻轻撩拨起一缕挡住她眼睛的头发，向门外喊道：“哥，可以买些吃的回来吗？”


 “好！”徐云山转身去买了些吃的，让徐通海接着守在门外。


 不一会，徐云山买了一些酥花糕回来，糕点用荷叶包裹住，外面系以细线，递给了乔雪薇。


 乔雪薇接过，三两下就解开细线，打开荷叶，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太饿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徐云山看到这满目疮痍，痛心疾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慢点...慢点吃，别噎着了。”徐长风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跑到外面车厢里，拿来了一个水壶递给了乔雪薇，“喝些水吧。”


 徐长风坐在院落石阶上面，看着屋檐上的两三只乌鸦，心情有些复杂，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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