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山水各一程

 离开了桃花林，徐长风继续徒步前行，看着手上的地图，有些疑惑，“这些波浪线是代表着水吗？”


 看着图上道路被一道道波浪线阻断，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碧云江。


 路两旁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徐长风此刻可以清楚的听到湍急的水流之声，想来那些波浪线应该就是代表着江水了。


 前面官道戛然而止，一片空阔的石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数不清的船只在不远处的码头处来来往往。


 “碧水湾？”徐长风对照手上的地图，这些波浪线的最边上凹进去一个半圆，想必就是这个叫作碧水湾的码头了。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几声高昂深厚的歌声在碧水荡漾的江面上回荡，渔夫站在船上，划着木桨，身体随着歌声有节奏摆动着。


 从小就出生在北方的徐长风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江南水乡的柔缓祥和，听着渔歌互起，看着一江碧水奔流向东，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徐长风从官道上沿着石梯走了下来，按照地图上面画着的，渡过了这条碧云江，对岸不远处就是燕锦城。


 眼下太阳将要落山，徐长风走进码头，阵阵鱼腥扑面而来，在码头之上搬运着货物的船夫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地在互相谈论着今天的收获。


 徐长风在码头上找到了一叶渡船，上面有一个老翁正倚靠在船沿上，穿着厚厚棉布衣，外罩着棕榈蓑衣，头上斜戴着一顶斗笠，手上拿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喝上几口。


 “老伯？渡江吗？”徐长风俯身向舟上的老翁问道。


 老翁听到声音，拿手撩起点头上的斗笠，好看清码头上面的来人，“渡，上船喽。”


 徐长风闻言一跃而下，轻盈平稳的落在舟上，老翁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水，把葫芦挂在腰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站稳喽…”


 随着老翁喊道，木桨在那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上有节奏的划动，木舟开始平稳的前行而去。


 “外地的？”老翁脸色微红，有些酒醉，但是一双眼睛仍然如鹰隼般锐利的望着前方，忽然开口问道。


 徐长风笑着点了点头，“赶路去颖都，正好路过这碧云江。”


 老翁豪爽一笑，“娃娃，看那对岸的亭子。”


 徐长风闻声看去，只见碧云江对岸有一个亭子傲然挺立，六根棕木圆柱支撑起整座亭子，亭子顶部覆盖着青灰砖瓦，上面有四个雕纹秀美的角分别向四方伸展而出。


 “我这老头也没甚文化，只知亭子名为山水，沿江而建，等到天气暖和些，时常会有公子佳人来这踏春游玩。”


 绯红色的余晖笼盖住了整座山水亭，江面上的波光粼粼也倒映在亭中圆柱上，旁边青山衬托，犹如一个灿烂婀娜的女子俏立江畔。


 徐长风笑着说道：“好一个山水亭，山一程，水一程，身向燕锦那畔行。”


 “哈哈哈…娃娃倒是会说，我行舟那么些年，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这亭子。”老翁晃动着脑袋，朗声大笑起来，就连船身都有些微微颤动。


 “那亭边有一块巨石，当年从山上滚落而下，偏偏到了这山水亭边就停住了，后来人们干脆就把石头留在了，现在也成了一道风景呐。”


 老翁单手划着木桨，腾出了右手拿起腰间的木葫芦喝了起来，眼神有些迷离。


 “巨石后来成了这一带年轻男女镌刻誓言的地方喽！”


 徐长风看着老翁饱经风霜、皱纹遍布的面庞，眼神迷离的望向山水亭，不禁想道或许老伯年轻时，也曾和心爱的姑娘在那执手起誓过。


 木舟缓缓靠近了岸边，“像你说的，这水上一程，我就送到这里了。”老翁再饮一口酒，哈哈一笑，把舟停靠在了岸边。


 徐长风拱手笑道：“多谢老伯。”从兜内掏出了渡江的钱递给了老伯。


 “娃娃，给多了！”


 徐长风摆了摆手，转身上了岸。


 “就当给您买酒啦！”


 看着徐长风远去的背影，老翁眼角突然有些湿润，拿起葫芦往嘴里倒了几下，最后一滴酒滑入他嘴中。


 那个卓然挺拔的身姿、意气风发的神采，自己当年不也是这般吗？！


 徐长风走上了江畔，并没有着急继续赶路，而是去往了山水亭那边。


 沿着石梯一直向上，首先看到的便是那方巨石遮掩着后面秀丽的山水亭。


 徐长风抬步走到那巨石边，果然上面镌刻着数不清的名字和留下的誓言，可是有一句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海枯石烂情缘逝，幽恨不埋黄土中。”


 巨石上满眼都是美好祝福以及情人之间的山盟海誓，只有这句格格不入，透露着浓重的怨恨，看到后面留下的名字——罗云雪，是一个女子。


 徐长风又往巨石上方看了看，上面兴许是年头久了一些，刻痕已经被侵蚀的有些模糊了，突然看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顿时愣住了。


 还是罗云雪？


 “云盟…海…誓，地久…”后面的文字实在看不清了，似乎像是被人可以抹掉，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划痕，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署名是情人起誓的话，那一定会是两个人的名字，像其他留在这里的情诗一样，但是唯有这句后面只有罗云雪一个人的名字。


 徐长风却发现一点不对劲，也应该是有两个人的名字，但是被人刻意打磨掉了，所以留下的石面与其他地方有着些许不同。


 看来应该是原本甜蜜的一对情人分开后，才导致了这巨石上怪异的景象出现的吧。


 徐长风叹了一口气，如是猜测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经历了这一番小插曲，徐长风再没有兴致去往山水亭了，转身沿着石梯走了下去，去往了青山脚下的道路上。


 走下了最后一节台阶，徐长风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那巨石上面怨恨咒毒的话和那云盟海誓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女子变成那样？


 有趣的是这登上山水亭的石梯，竟然有九十九阶，刚才上去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往下面走去，站在最后一阶上，正巧有九十九步。


 徐长风迈下台阶，走出了第一百步，朝着官道方向继续赶路，可是世间又有多少事能走完最后一步，又有多少事能够圆圆满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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