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往事随风(末)

 “怎么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杨静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过却是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绵生。


 绵生抱紧怀中的娃娃，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哪怕是头发白了些，也完全掩盖不住她脸蛋的精致。


 杨静皱了皱眉，早知道每日看着元朔越来越像绵生的脸，她都觉得心中烦闷，就像是喉咙中横着的一根刺，想拔还拔不出的感觉。


 “不说话没关系，我会让你跟我说话的。”杨静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她抬起手吹了吹新涂的蔻丹指甲，继续说着，“你现在最后悔的应该就是为何当初要入宫，在杨家你尚且还能自由的像个人一样活着。可是现在在宫里，你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被皇上囚禁在此处。我猜想，皇上说不定已经忘了这儿还有个你了。”


 绵生眸子暗淡了几分，继续抱紧怀中的娃娃，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嘴里说着不清晰的话，“不，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难道你真以为皇上是因为国事才不来看你的？”杨静嘴角一寸寸上扬，忽然阴阳怪气的说着，“你可是给他生了皇子的大功臣。”


 提起孩子，是绵生神智崩溃的界限，她永远忘不了产婆抱着个脸色青紫的孩子走到自己身边，那一刻她的心情，好像心脏被人狠狠的捏紧，痛到不能呼吸。那是她心心念念要生下来的亲人，也是她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这样死了。


 身体难以承受的负荷加上心底的郁结，让绵生直接精神崩溃了。


 疯了之后，原本守在宫殿里的下人更不理她了，每日的饭心情好了就给点，心情不好连馊饭都得不到。也就是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绵生才落了一身的毛病。还好，有个过去对她比较好的宫女为她缝制了个布娃娃，有了娃娃做依托，绵生的情绪倒是好了许多，但却大不如从前。


 见绵生表情有些怪异，杨静就知道她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要说起那孩子还真是可惜，怎么刚生出来就死了呢？可怜了那个小皇子。”杨静眉目含笑的继续说着，完全没机会绵生的表情，“现在你应该知道，不是你的东西，这辈子都不要肖想！”


 绵生身子颤抖几下，抱着娃娃的动作更紧，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长久的不说话，她的语言能力差不多要消失了。


 “绵生，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奚落你，不过是看你可怜，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你的孩子根本没有死，而且是在我这里。”杨静说完，就捂着唇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果然，绵生一瞬间抬起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是震惊。她忽然丢下手里的娃娃，几步快速爬过来，用脏兮兮的手扯着杨静的衣角，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着她难以连成句子的话。


 “孩子……在哪儿……”


 杨静满足的扯着唇，并没有嫌弃绵生脏的样子，相反的，她还很满意绵生现在的表情。


 当初若不是有她争抢着入宫，现在的她，或许就是皇帝独一无二心尖上的人。只是因为有了欺骗的因素，她能感觉到，皇帝就算是对着她，心有时候也不知道飞到哪个女人身边去了。


 “孩子在我身边养的很好，还会叫母妃了。”杨静捏着绵生的脸，“不过就是因为跟你长得太像，总是让我想起你，这不是个好事。你说我若是给那孩子脸两刀……会不会痛快点？”


 绵生赶紧摇摇头，“不……不要，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她就算是再傻，听到这也知道是杨静换走了她的孩子，“小姐，把孩子还给我，那是奴婢唯一的依靠了，求求小姐，看在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的份上，把孩子还给我。”


 杨静闻言危险的抿着嘴唇，“你还要我将孩子还给你？是不是听说皇上很喜欢他，你就又动了歪心思了？是不是？嗯？”她不知哪来的火气，毫不客气的揪着绵生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绵生头皮被杨静扯的发麻，她含着泪的摇了摇头，“小姐，奴婢只想要回孩子……”


 “晚了！”杨静厌恶的松开手，将目光转向别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绵生眸子一寸寸的暗淡下来，忽然自嘲的开了口，“奴婢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得到，到头来连孩子都被人抢走……”


 杨静闻言，稍微好脾气的将绵生搀扶起来，轻声慢语道：“孩子跟在我身边人好事，你无名无分，就算是生出个皇子又能决定什么？只会让那孩子背上奴婢之子的嘲弄，更何况皇上现在很喜欢他，你忍心拉着你唯一的亲人从天上摔下来吗？”


 绵生听着这话，身子哆嗦的不成样子。


 对，杨静说的没错，她这样的母妃，孩子跟着她绝对享受不到应有的待遇，就算是皇子，也注定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绵生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瓣，将内心的压抑努力克制住。


 “所以，小姐我是在帮你。”杨静还在冠冕堂皇的为自己开脱，“绵生，杨家养你多年，我也救了你一命，带走你的儿子，不过分。”


 绵生的眸子越发的黯淡，甚至是了无生机，手中的布娃娃也这样颓然的掉落在地上。


 杨静冷冷的看着她，忽然提着裙摆站起身子，“好歹你我也是主仆一场，看在你面上，我也会好好疼惜那孩子。今天就是过来给你个交待，免得你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绵生没说话，依旧是安静的坐在地上，就像她最初入宫的样子。


 “如果朔儿长大后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么见不得光的母亲……那……罢了，我先走了，下次过来看你。”杨静欲言又止，她对绵生笑了笑，便开门离开了。


 屋内的视线又变暗了，绵生孤身一人坐在地上，忽然觉得更冷了。


 她这辈子，看到皇帝的温文尔雅，就错认为对方值得自己托付终身，抱着满心欢喜入了宫，最后发现那是一场空。唯一的儿子也被人抱走，她活着的这一生，糟糕透了。


 是不是真像杨静说的，奴婢到头来还是个奴婢？


 绵生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行清泪无声的在脸颊上划过。


 第二日，杨静就收到了绵生投井自尽的消息。打捞上来之后，整个人的五官都肿的不像话，完全辨认不出她原来的样子。


 杨静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是草草的给她下了葬后，便将那宫殿彻底的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


 “主子，事情都办妥了。”醉月从门口进来回复。


 杨静怀里抱着年幼的元朔，正在逗着他玩。听到回应后，终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她知道，绵生到最后还是会死的，不论有没有孩子。


 ……


 ……


 柳言七全程安静的听着元朔说起这段不为人知的事，甚至对方像是在叙述其他人的故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柳言七皱了皱眉，放低声音问了一句。


 “给我母妃做布娃娃的宫女，忍受不了良心谴责，找到我说出来的。”元朔平静的一笑，伸手捏了捏柳言七的脸颊，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子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便意外的又捏了几下她的脸，“怎么哭了？”


 柳言七哽咽的抽搭几下，忽然凑过去给了元朔一个拥抱，“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么多年认贼作母，肯定很辛苦！”


 元朔眸子闪了闪，忽然长叹了口气，“到底是养了我多年的母妃，就算是仇人，我又能如何？现在能有机会祭拜亲生母妃，已经不易了。”毕竟，他的母妃，死的凄凉，连父皇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元朔，如果你说的狸猫换太子的事是真的，那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柳言七难得认真的抬眼看着元朔，轻声的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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