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弱不禁风的男子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冲出房门,刚冲到门口,我便吁了一口气。
郭嘉坐在院子的树下,手中拿着一根萝卜,在喂小毛。
小毛“咯咯吱吱”地吃着,随即仿佛感觉到我的目光,支棱着耳朵,看向我。
“醒了?”郭嘉侧头看我,冲我微笑。
我平静了一下因刚刚的担忧而有些紊乱的心跳,走上前,在他身旁抱着膝蹲下,“臭书生,你在干什么?”
明明已经病弱至斯,他倒好,仍有那闲情逸致来喂小毛。
“裴儿,我梦见若若了。”他看着我,微笑道。
我垂下眼帘,揪着小毛的耳朵玩,无视小毛愤怒的眼光。
他唤我裴儿,他认出我了?他一贯如此清醒,将我和安若的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楚,若非病得神志不清,他断然不会认错……
“大概是大限将至之故,我记起了很多遗失很久的记忆。”见我不开口,他又道。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小毛啃萝卜的声音。
“裴儿,你是来找孟德兄的吗?”
“嗯。”我应声。
我总不能说,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孟德兄引兵西击袁军残余势力,不日将返。”郭嘉笑着,似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吱声。
“其实,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吧。”静默半晌,郭嘉看着我,忽然笑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清亮的双眼,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伏皇后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的?”郭嘉又道。
我已经张口结舌了,只顾着怜他病弱,我却似乎忘了他是曹孟德手下的头号智囊,鬼才郭奉孝。
“嗯,团子告诉我你病了。”我整顿了一下因为过于吃惊而纠结的面部表情,点头。我执意说团子,没有伏皇后。
在我心目中,团子永远是团子,而不是那个被困在深宫中的女子。
“她是一个好孩子。”郭嘉摸了摸小毛,轻声开口。
我默然,若是团子知道她在郭嘉的心目的定位是一个“好孩子”,她该哭,还是该笑?
“团子喜欢你。”我憋了半天,终于代团子告白。
“我知道。”郭嘉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挂了清浅的笑意。
我抹汗,团子那么夸张的行径,瞎子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意了,何况半仙只是一个近视眼。
“告诉她,不要再对孟德兄有诛杀之念,咳咳……”郭嘉低头一阵咳嗽,“否则,她会有危险。”
“你自己去告诉他。”见他咳得厉害,我咬牙道。
他只顾着低咳嗽。
“我怕是回不去了……”半晌,他才低低地道,唇上沾了血丝。
“胡说什么。”我轻斥,说的话却毫无说服力。
“那孩子太过善良,她不是孟德兄的对手。”郭嘉淡淡地笑,“成大业者,需有一副冷硬的心肠。”
冷硬的心肠?
曹操,他的心是冷的吗?
“她的心肠不够狠,此次将我病重之事告诉你,她潜伏在军中的探子共一十九名,全数被诛……”郭嘉说着,微微有些喘息,似乎累极了,连坐都坐不稳的样子。
“你在担心她么?”想起那个被困在深宫中连他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的女子,我哑着声音道。
“嗯,她是个好孩子。”郭嘉浅浅的笑,“你不在许昌的时候,她跟着我,常常为我的身体担心,还会偷偷哭,咳咳……做的菜也好吃……”
“如果你……”我有些鼻酸,声音嗡嗡的,“团子会哭的……”
“是啊,人死了,总有人会哭。”郭嘉笑道,“若若死的时候,我也哭的。”
我转过头,不语。
“死者已矣,流泪痛楚的,往往是活着的人。”郭嘉自顾自地喃喃着,随即又看向我,“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若若和仲颖在一起,她很幸福,对不对?”
“嗯。”我点头。
“你们的家乡,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嗯,有很高很高的房子,可是房价很贵,一般人住不起……有电梯,不用爬楼梯……有冰箱,夏天也可以吃冰……还有空调,四季如春……”我靠着树坐下,仰头望天,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连空气里都仿佛透着香,不时有白色的花朵从头顶飘下,如雪一般。
“有马车吗?”
“没有,有自行车、摩托车、汽车……还有飞机,人也能在天上飞……”
“也打仗吗?”
“不打。”
“真好……若孟德兄能够一统天下,四海归心,那就不用打仗了……”
萝卜被小毛啃得只剩一小截,郭嘉将萝卜放下,摸了摸小毛,随即扶着树,想要站起身。
苍白修长的手扶着树,他喘息着,竟是无力站起。
那个本该意气风发的鬼才郭嘉,竟然病弱至此。
我心里微微一痛,忙上前去扶他,宽大的衣袖下,他瘦得令人心酸。
“不知孟德兄何日才能凯旋归来……”借着我的力站起身,他背靠着树站着,望着远方的天空,清透的眼里有着淡淡的不甘。
眼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男子,却是那样冷静地将人心看透,他有着惊人的胆略,随曹操四处征战,他都冷静地揣度敌手的心理,适时地出谋划策,那样的策略,总将危险系数升至最高点,却也总是能够为曹操赢得最大的胜利。
那样的无往而不胜。
天生郭奉孝,在他心里,定是希望伴在明主身侧,并骑而行,共谋天下吧。而他的明主,是曹操。追随曹操戎马十一载,可如今,在曹操远征沙漠,一统北方的征途中,却少了他清瘦的身影,这是何等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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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你再等等。”我忙道。
“我怕……咳咳……我怕我等不及……”郭嘉低头,笑得有些苦楚,“可惜……我看不到孟德兄成就大业之时了……”
“我去拿药,我去拿药,吃了药就好了,我去拿药给你吃……”我转个身,不想看他病弱的模样,便要匆匆去拿药。
手微微一紧,我回头,看他拉住了我,他的手很凉。
“裴儿……我都快走了,放我一马吧。”郭嘉淡淡地笑,“那药……太苦……”
“良药苦口!”我拍开他的手,执意转身回房去取药。
刚转身,我便感觉身后一声沉闷的声响,我愕然转身,便见他双眸微闭,无意识地仰面倒下……
一切仿佛慢镜头一般,他倒在树下,溅起一地的落花,那白色的落白沾在他的衣上、发上、唇上……
“半仙!”我大惊。
“怎么了?”华英雄听到声音,从房中冲了出来,忙背起郭嘉,送他回房。
看华英雄诊脉,我在一旁,坐立难安,包子也跟着我团团转。
“你坐下。”华英雄被我转得头晕,忍不住回头道。
“我坐不下来!”我烦躁得很。
半晌,华英雄站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出房门。
我忙追上去,“他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华英雄停下脚步,看向我,摇头。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向自诩是神医的嘛!你怎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我跺脚大叫。
“我是医生,不是神仙。”华英雄难得地没有跟我吵架,看着我,声音极淡,“你该知道历史,郭奉孝死于建安十二年。”
我僵住。
“历史历史,又是历史!为什么我要活在历史里!为什么我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离开而束手无策!”我咬牙切齿。
“笑笑,笑笑……”华英雄见我如此激动,伸手来按住我的肩,“裴笑!你听我说!”
我停止挣扎,仰头怔怔地看他。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特别在这个时代……”华英雄顿了顿,“你要学习自己面对一切,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帮着你……伤心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我的包子……他也必须在这历史之中吗?”看着华英雄,我问得小心翼翼,问得满心恐惧。
华英雄看着我,不语。
许是当时我太在意郭嘉的病,许是当时我太在意包子的命运……许是华英雄这些年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前方,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触及,所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因为习惯,所以不曾珍惜……所以当时,我没有深究他的话中有何深意……
“就算他必须死于建安十二年,可是现在才是春天。”我拉住华英雄的手,“你医术那么好,就算治不好,能不能给他续命,让他见到曹操凯旋回来?”
华英雄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去熬药。”抛下一句话,他进了厨房。
“好!”我眼睛一亮,追上他,“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华英雄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我很惹人嫌吗?”我习惯性地和他抬杠斗嘴。
“你太聒噪了。”华英雄斜睨我一眼。
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去陪陪奉孝吧,他那么好脾气,才能受得了你的聒噪。”
我转个身,大踏步走出厨房,懒得理他。
刚走到几步,便见包子站在郭嘉房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叫做‘活在历史之中’?”他仰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他听到了?
我微微惊住。
包子看了我半晌,忽然笑着扑到我怀里,撒娇,“妈妈……”
见他如常一样撒娇,我暗暗吁了一口气。
“我去陪华叔叔煎药!”包子说着,泥鳅一般从我怀里溜走。
我看他冲进厨房,便推门走进郭嘉的房间。
郭嘉已经醒来,正倚着榻半躺半坐着,手里拿着毛笔,戴着眼镜,低头吃力地在写些什么。
他咳着,拿笔的手微微发颤,似乎连笔都握不住了。
我在房门口,看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握那支笔,提笔如千钧。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口中咳出的血溅上了那竹简,他忙抬袖去擦,手中的笔滚落在地犹不自知。
我走上前,坐地上捡起笔,放在他手旁,“病成这样,还在写什么?”
“此次孟德兄引兵西征,袁熙、袁尚溃逃,必投辽东”,郭嘉将那信简递给我,道,“替我将此信转交给孟德兄,他日孟德兄归来,若我不在了,也可依计行事。”
“胡说什么。”看他交代遗言一般,我皱眉。
“裴儿……”郭嘉仰着苍白的脸,笑得无奈。
我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伸手拿过那信简,随手放到一旁,“知道了,我会转交的。”
“嗯。”郭嘉微笑。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华英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屋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微笑变作了苦笑,郭嘉轻叹。
“老老实实喝了。”华英雄将药碗递上前。
郭嘉摇头,“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何苦受那份罪?”
“我去拿蜜给你,不会苦的。”我说着,忙转身去拿蜜。
拿了蜜,我匆匆回去,刚到房门口,郭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喝药也是于事无补,纯属浪费。”郭嘉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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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个心安吧。”华英雄微微抿唇。
“为谁求心安?”
“笑笑,你不喝药,她指不定躲哪儿哭鼻子去了。”华英雄撇了撇唇,“那个傻瓜以为这是仙丹,喝了便能续命。”
“你和裴儿的感情倒是不一般。”郭嘉轻咳着笑。
华英雄翻了个白眼,“我和她从同一个地方来。她憨憨的,有时傻得令人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我不看着她,她指不定就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
我正要推门抗议,郭嘉笑了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怎么?”华英雄扬眉。
“你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会说自己和裴儿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你是料准了我是一个不会泄密的死人,才如此坦然吧。”郭嘉笑道。
“这一回你料错了。”华英雄端着药走近他,“我当你是朋友。”
郭嘉微笑,“谢谢。”
“喝药。”华英雄将药碗递给他。
郭嘉苦笑着接过药碗,一口喝完,“好苦……”
我推门进去,瞪了华英雄一眼,将蜜罐递给郭嘉。
华英雄耸了耸肩,走出房门。
“还记得我教你做的胭脂糕吗?”郭嘉忽然笑道。
“记得。”
“我有些饿了。”他苍白的嘴唇微微扬起,笑着说。
我没有开口,只是闷闷地转身,去厨房。
“蜜的份量要刚刚好,太少则寡淡,太多则太腻,咳咳……还有赤豆,要制成很细的豆沙,这样入口才会细腻……”郭嘉不放心地在身后道。
“我记得。”我没有回头,径直去了厨房。
“怎么了?”正在厨房的华英雄看我进厨房,问。
“半仙要吃胭脂糕。”我转身去找食材。
“你做?”华英雄扬眉。
“嗯。”
“半仙真有勇气,不怕被毒死……”华英雄笑道。
我低头调蜜,破天荒的没有和华英雄抬杆,我也不知为何那般争分夺秒,仿佛怕他连吃胭脂糕的时候都没有……
做了胭脂糕,我便急匆匆地拿了回房,推开门,看到半仙仍然好端端半躺在榻上,我吁了一口气,端着盘子走上前。
“好吃吗?”见他拿了一块放入口中,我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郭嘉轻咳着笑。
“那你说假话好了。”
“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想笑,嘴角却牵不动。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扶他躺下。
“裴儿。”他躺着,忽然拉住我的手,轻唤。
“嗯?”
“你说,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见到她,是不是?”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他问,声音很轻很轻。
我咬牙,恼自己当初为何说出那样残忍话的来。
如秋水一般的眼睛缓缓合上,房间里陡然暗淡下来,他没有再开口。
我不敢吵他,起身离开。
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阳光灿烂,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痛。
我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坐下,坐了很久,直到包子来喊我吃晚饭。
推开房门,郭嘉依然躺在床上,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一动也不动。
“吃饭了,起来。”站在他床前,我道。
他仍是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屋外,一颗星辰殒落。
建安十二年,郭嘉病故。
同年,诸葛亮出山。
曹操领军回到易州的时候,我正蹲在那棵开满了白色花朵的树下喂小毛。
小毛怏怏地趴在树根下,不理我。
我揪着它的长耳朵,手里拿着一根萝卜,塞到它嘴边。
它晃了晃脑袋,居然无视我。
“喂,民以食为天,你节哀顺变。”我拉着它的耳朵,循循善诱。
它仍然耷拉着那颗驴脑袋,不理我。
“莫非你想绝食殉主?”我斜睨它一眼,“拜托,人家绝食殉主的都是忠烈好马,你是头驴子耶!没事干什么学人家绝食……”
“这样,以后你跟我混,保证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我保证不剃你的毛。”
“我给你吃肉,怎么样?”
“你再不吃东西,我就杀了你吃驴肉!有没有听过一道菜,叫做活叫驴……我把你送去春风得意楼,然后活生生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听着你的惨叫,前厅的客人正美滋滋享用你那新鲜肥美的肉……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哇……”我阴森森地凑近小毛,“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尝尝自己的肉哦?”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再加威胁恐吓……
小毛依然是有气无力地趴着,看都不看我……
“爹爹!”包子从屋外飞扑出来。
我转头,看到曹操正站在门口,一身戎装,看着我。
我扶着树干站起身,脚有些麻。
曹操抱起包子,看着我。
“祭过奉孝了?”张了张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嗯。”曹操点头。
我回房取来郭嘉写的信,递给曹操,“他临终前写的,说若按此计行事,辽东之事可定。”
曹操放下包子,接过书简,“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恨不能看孟德兄成就大业之时。”
曹操握拳,久久才松开。
低头打开书简,曹操细细看过,半晌,紧紧握住书简,“知我者,莫过郭奉孝。”
“相爷”,夏侯惇从屋外走了进来,抱拳禀道,“袁熙、袁尚溃逃,已投往辽东。”
曹操点头。
“辽东太守公孙康,一向不服于相爷,今袁熙、袁尚又去投靠,不如乘机一举攻下辽东,以绝后患。” 夏侯惇又建议道。
“此前远征,虽然侥幸得胜,但军困马乏,大家先休整一番吧。”曹操不紧不慢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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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袁军残余势力一举消灭,此战有何意义?”夏侯惇执意道。
“元让无需担忧,数日之后,公孙康必然将袁熙、袁尚项上人头送上。”曹操微微眯起眼睛。
夏侯惇皱眉,随即看了我一眼,抱拳离去,摆明了不信曹操的话。
我被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盯得浑身发毛,他该不是认为我的到来消磨了曹操的斗志吧……
我可不认为自己对曹操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发什么呆呢?”曹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过神,见曹操正盯着我看。
“啊!华叔叔说要教我辨识草药的!”包子忽然一惊一乍地说着,转身便跑,一边跑着,一边还回头冲着曹操眨了眨眼睛。
曹操居然也眨了眨眼睛。
我目瞪口呆,莫非这父子两个当我是瞎子?
曹操极其自然地牵着我的手,回房。
我被他拖着一路回到房中,他一身戎装,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我仿佛看到那戎装之上,还渗着无数的鲜血。
回到房中,他松开我的手,倒头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靠墙站着,感觉到他似乎疲惫至极,便静静的,没有开口。
“奉孝一死,我便折了一臂。”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诧异地转身,他的眼睛仍是闭着。
“此次远征沙漠,天气寒旱,二百里无水,粮草不足……我下令杀马为食,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他闭着眼睛说着,声音淡淡的。
想象着那样恶劣的环境,我缓缓走上前,坐在他身旁。
他覆上我的手,猛地一拉,我一个不留神,已经趴进他怀里。
“喂!放开我。”我挣扎起来。
他抱着我,不放手。
我只得僵着身子,感觉颈边被他的胡渣刺得隐隐有些疼。
“头好疼……”他的唇动了动,在我耳边轻喃。
他的手箍着我的腰,我只能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子,看他。
他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放开我。”我道。
他动也未动,完全无视我。
“放开我,我帮你揉揉。”我低叹,又道。
他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我的眉毛抖了抖,这个家伙……
我起身替他脱下战甲,坐在榻上,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动作轻柔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盯着我看。
“回来能看见你,果然很好。”他轻轻开口。
我磨牙,这个家伙只是为了回来能够看到我,就一意孤行地完全藐视我的意愿,将我强行留在身边?
我正欲破口大骂,低头却发现他竟然枕着我的腿睡着了,双眸微闭,呼吸均匀。
都说曹操多疑,且为人狠毒,那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令人心生寒意。
只是此时,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微微有些恍惚。
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动了动,我吓了一跳,忙欲抽回手离开,他却捉住我的手,握在掌中,放在胸口。
他没有睁开眼,继续睡。
他果真是累了。
门口微微一阵响动,我抬头,见昭儿也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我在易州,匆匆从营中赶来的。只是他原本欣喜的神情在见到睡在我怀中的曹操时,微微僵住。
“昭儿?”我笑着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昭儿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我无奈地低头看了看睡得安然的曹操,叹息。
曹操屯兵易州,按兵不动,果然未征辽东。
夏侯惇、张辽等人皆劝之,唯恐荆州刘表生异心,若不征辽东,应速返许都。
曹操吩咐传令下去,只待袁熙、袁尚二人颈上人头一到,便即刻回兵许昌。
一时军营之内,流言纷纷,自古哪有不攻自破之理,皆暗笑曹操。
结果不出十日,忽有人来报,称辽东太守公孙康派遣使者来求见。
接到消息的时候,曹操正在教包子舞剑。
使者带来一个大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颗人头,正是袁熙和袁尚。
曹操欣受之,并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于是皆大欢喜。
众官员皆讶然。
曹操一脚踢飞那木匣,看着匣内滚冬瓜似的滚出两颗人头,仰天大笑,“果然不出奉孝所料!”
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是从那笑里听出了悲怆。
众官员皆不解其意。
曹操从怀里取了郭嘉临终前写的书简,递给众人。
那书简之上,犹有一抹暗红的血渍,是那一日郭嘉伏案而书,口中吐出的血。
众人细细念来,“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出自《三国演义》)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那一个病弱的谋士,他虽然卧于病榻之上,无力随军远征,但他却始终冷静地纵观全局,冷静地谋划一切。
袁绍在时,曾有吞并辽东之意,如今袁绍已死,袁熙、袁尚兵败,只能投靠辽东,但辽东太守公孙康必疑其有鸠夺鹊巢之意,欲杀之而后快,但若此时曹操举兵攻打辽东,公孙康便没有选择,只能与袁军合力对抗曹操,届时,即使曹军获胜,也必然有所损伤。但若曹操按兵不动,公孙康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会先除二袁,将首级献于曹操。一来可除却心头之患,二来也可取信于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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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明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此次一战,曹操大破乌桓,消灭了袁氏的残余势力,统一了北方。
只是,那一个病弱的谋士,那一袭青衫的男子,却未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得了二袁的首级,曹操领着一众官员设祭于郭嘉灵前。
“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出自《三国志》)
漫天白幡,几柱清香。
谥曰贞侯。
次日,曹操便准备领兵返回许昌,一路遣人抬郭嘉灵柩同回许昌安葬。
如此,也算同去同归了?
大军齐备,准备出发了。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漂亮!”包子跟着夏侯惇,拍马屁。
夏侯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翻身上马。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威风!”包子仰头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崇拜。
夏侯惇被包子看得有些坐不住了,俯身看他,“你有何事?”
“夏侯叔叔,你带我骑马好不好?”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闪着光,包子满脸的期盼。
“不行,请公子和夫人坐马车。” 夏侯惇摇头,冷声道。
包子一脸落寞地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可怜兮兮,仿佛被人遗弃的小狗,就差一条尾巴摇啊摇了。
夏侯惇和他对视半晌,脸开始抽搐。
我坐在马车内,从车窗里看包子缠着独眼的夏侯惇,坏心地窃窃笑。
“启程!”有人大吼一声。
包子毫不妥协,依然可怜兮兮地望着夏侯惇,于是,夏侯惇妥协了,伸手将包子拎上马。
包子欢呼一声,赶紧拍马屁,“夏侯叔叔最好啦!”
夏侯惇脸上微微一红,赶紧一夹马腹,随军前行。
我笑着靠着垫子坐好,随即看向骑马护在马车旁的昭儿,他这些天一直很忙,忙到都没有跟我说话。
华英雄也骑着马,远远地随军而行。
我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影,来时,我们曾同车而行,只是此时,他却是又刻意避开我。
我想到他曾说过的避嫌。
在郭嘉的灵柩旁边,有一辆小小的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小木棺。
那小木棺里躺着的,是小毛。
那头没毛的小怪驴……
它是活活饿死的。
难以想象,对不对?
那样贪吃的小毛,居然会饿死……
回到许昌,我破天荒地主动恳求曹操带我进了一回宫。
伏皇后见到我,有些惊讶。
“很难想象,你会主动来见我。”遣退了一旁的宫人侍卫,伏皇后微笑着看我。
“奉孝死了。”看着她的微笑,我缓缓开口。
“我知道。”微微垂下眼帘,伏皇后浅浅地笑。只是那一抹浅笑却遮掩不了眼中闪烁的泪光。
“他有话要我带给你。”
闻言,伏皇后抬眼看我,“他说什么?”
那样的急切,她的眼中含着盈盈的泪光,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失态,甚至忘了维持她的皇家威仪。
“他说,请你不要再对曹操有诛杀之念。”我轻声开口。
闻言,伏皇后的眼睛略略有些黯然。
“……否则,你会有危险。”我接着道。
那一抹黯然立刻消失不见,伏皇后的眼睛里涌出泪来,她抓住我的手,“他在担心我?他关心我?是不是?”
她的指甲刺入我的手心,有些疼,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我点头,“是。”
松开我,她缓缓滑坐于地,掩面哭泣。
“我从小生于官宦之家,家教严苛,从未有人如公子这般关心于我……”
“他说,你太过善良,不是曹操的对手,成大业者,需有一副冷硬的心肠,你的心肠不够狠,你将他病重之事告诉我,连累你潜伏于军中的十九名探子人头落地……”
伏皇后坐在地上,流着泪看我,“他还说什么了?”
“他很担心你,他说……你是个好孩子,还有……”我弯腰扶起她,“你做的菜很好吃。”
她站起身,抚去眼泪,“谢谢你来告诉我。”
站起身,她便又是那个深宫中的女子,那个陪伴在皇帝身边,为他谋划算计的伏皇后。
“只可惜,这是我的宿命。”她浅浅地笑。
连伤心哭泣,都不被允许。
走出皇宫的时候,曹操正在宫外等我。
明媚的阳光下,那骑在马上一袭紫袍的男子,竟有着君临天下的风范。
“都说好了?”见我走出宫门,曹操策马上前。
我点头,让他拉着我上马。
回到相府的时候,相府外正热闹的围了一群人。
曹操扶我下了马,我忙探头去看,包子?
我惊讶地看着包子正在府门口盘着腿,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下棋,他对面,是一个比他稍稍大些的少年,眉目清秀,也正皱眉苦思。
包子会下棋?我为什么不知道?
这小家伙挺厉害啊。
“你看谁会赢?”旁边,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一定是周不疑啦,他从小便是出了名的神童!”
“非也,你们可知那个娃娃是谁?”有人故作深沉地指向包子。
我大奇,莫非包子很有名?
“他是谁?”我凑上前,好奇地问。
曹操见我往人群里钻,一脸的哭笑不得。
“他乃当朝丞相大人的公子,曹冲是也!”那人看我一眼,将我归类为路人甲,尽责地为我解惑。
那人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期待着我恍然大悟,然后感叹自己有眼不识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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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我一脸的茫茫然,莫非我儿子真的已经出名到了必须妇孺皆知的程度?
“你是外乡人吧。”那人一脸鄙夷地看我一眼,将我归类为外乡来的土包子,“曹冲公子我们许昌谁人不知,他三岁能文,六岁能武,连朝廷大官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他眨眨眼睛就解决了,你知道大象吗?长鼻子的!有一幢房子那么大……”那人神秘兮兮地说着,比了大大的一圈,“可是我们曹公子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量出它的重量!”
我眨了眨眼睛,他说的是我儿子吗?
我儿子有那么神奇?
“曹冲公子不但从小聪慧,而且为人仁厚,上回东街的李老伯被人冤枉说偷了西街卖油饼的王大武的钱币,结果曹冲公子出面把李老伯和王大武的钱币分别放进水里,王大武的钱上有油浮上水面,李老伯的钱就没有没飘出油来,当场就替李老伯洗刷了冤屈哇……”那人说得唾沫横飞,欲罢不能。
“是啊是啊,曹冲公子可厉害了!”一旁有人上前来表示赞同,“我看这盘棋曹冲公子一准会赢!”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曹操,他正微笑着笑着包子,眼里有着赞赏,我冷不丁想起曹丕寒冷刺骨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真不知曹冲公子的娘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啊,能够生出如此聪慧又清秀的孩子,一定才貌兼备,贤良淑德……”
我有点汗颜。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包子忽然跳了进来,欢呼雀跃。
对面那少年也站起身,摇头轻叹,“好吧,我输了,虽然只差了一步。”
“此言差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包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愿赌服输,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你的谋士了。”那少年整了整衣冠,颇有些风度。
谋士?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小不点居然收了谋士?
“我不要谋士,我只要朋友。”包子挨着那少年,笑得如天使一样。
那少年微微一愣。
“你好,我叫曹冲,字仓舒。”包子有模有样地抱拳道。
“在下荆州周不疑,字元直。”那叫周不疑的少年也点头抱拳,“今日此局,输于公子,周不疑愿投入公子门下,终身效命。”周不疑朗声道。
“元直,你叫我仓舒就好了。”包子笑眯眯去拉他的手,“我们做朋友嘛。”
我嘴角抽搐着,看他卖乖。
“包子……”我磨着牙,开口。
包子扭头看到我,“吱溜”一下躲到周不疑身后去了。
我大步走上前,双手叉腰,“包子你给我出来!”
“这位夫人……”周不疑护着包子,出口阻拦。
我哭笑不得。
“包子,你再不出来,我就拿你的吱吱去喂猫!顺便把长鼻子送去春风得意楼做大餐!”
包子忙怯怯地露出半张脸,随即又磨磨蹭蹭地从周不疑身后走了出来,“娘……”
那一声“娘”,让我暗爽于心。
周不疑愣住。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终于见到他们心目中曹冲公子的娘亲了……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实在很令人心酸……
“回去了。”我伸手拉过他,头也不回地回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包子在外处事如此张扬,并且广得民心,万一遭人嫉恨,岂不身陷险境。
想起历史上曹植那首著名的《七步诗》,我岂能不提防。
一路拉着包子回府,进了门才发现,周不疑竟然一直跟着。
“我家包子年纪尚小,不懂事,刚刚的棋盘赌局你可看作游戏一场。”我站定,看向周不疑,笑得一脸善良。
“愿赌服输,我周不疑岂是赖皮之徒。”周不疑毅然摇头。
这孩子……
“娘……”包子拉了拉我的衣袖,“让元直留下嘛……”
我斜睨他一眼。
包子拉着我弯下腰,掂着脚尖,勾着我的脖子,“妈妈,让元直留下,我就不告诉老爸你偷偷把珠宝藏在床底下……”他压低声音,跟我咬耳朵。
我磨牙,扬起手就去拍他欠扁的屁屁。
包子“咯咯”笑着,转身拉了周不疑便跑,“我娘答应让你留下啦!”
我气得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睛。
“我才不怕曹孟德,不就是在床底下藏了珠宝嘛!我怕过谁啊!”我气得扯着嗓子大吼。
“夫人为何宁可将珠宝藏在床下,也不佩在身上?”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大白天的,艳阳高照,我却打了个寒战,石化……
曹操从我身后缓缓走到我面前来,端详了半晌,“莫非,夫人心中尚存离府之念?”
我甚没骨气地俯首认罪。
曹操扬声笑了起来,声音竟是十分的愉悦。
“冲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曹操笑道,“他日必成大器。”
“你又知道?”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你可知周不疑是何许人也?”曹操将我的白眼逮了个正着。
我茫茫然摇头,怎么突然之间多了那么多必须知道的人物?仿佛我不知道我就是土包子似的……
“周不疑广有才名,年少而多智,且为人孤高自许,他能甘于冲儿之下,自是知道冲儿的品性才德。”曹操笑道,“而且冲儿亦能把握人心,他降服敌手,却不咄咄逼人,而是以德服人,此乃用人之最高策略。”
我怀疑,包子真有那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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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儿本非池中物,有周不疑此人相助,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曹操大笑道,口中满是一个父亲的骄傲。
我有些无语,也隐隐有些担忧,在我的私心里,我不希望包子太过出众,我只是希望他平平凡凡,健健康康地长大,无风无浪地过一生。
一路低头想着,回到同梦阁,刚到门口,便听到里头叽叽喳喳全是包子的声音。
“元直,你留在我家,不用跟你爹娘说吗?”
“在下父母已故,暂时寄住在舅舅家里,无需通禀。”
“元直……”包子的声音微微低了一些,随即又道,“没有关系,以后你就留在我家,我什么都分你一半!”
我站在门外,忍不住微笑,我都可以想象包子说这话时的表情,漂亮的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努力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真心。
“我把爹分你一半,也把娘分你一半。”包子甜甜的声音又道,“我娘好厉害的,她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而且也好温柔,从来不凶我……”
我微微扬眉,听到包子过分夸张的渲染,狡猾的包子一定发现我在门外了,才会如此讨好拐着弯拍马屁。
忍住笑,我板着脸推门进屋。
“咦?娘回来了?”包子一脸诧异地看向我,仿佛很惊讶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随即看周不疑惊讶的表情,想来我的样子跟包子形容的样子对不上号。
“你叫元直?”
“回夫人,是。”周不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温文有礼。
“叫夫人多见外,不如跟我一样喊娘多好。”包子笑眯眯地凑上前,卖乖。
周不疑脸上微微染了红晕。
“包子……”我笑得温柔万分。
包子打了个寒噤,乖乖站在一旁,闭了嘴。
周不疑仍是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夫人,让元直留在公子身边吧,元直会谨守分寸,不会逾矩的。”
分寸?
我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白白净争的,比包子稍大些而已,只是看起来却是少年老成,待人有礼,懂事得令人心疼。
刚刚在门外,听他说寄住在舅舅里,寄人篱下的滋味我也尝过,其中酸涩,只有自己明了。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心疼他的懂事和分寸。
周不疑僵了一下,愣愣地抬头看我。
“住下吧,在我这里,不用讲分寸的。”我笑着拉他坐下,“你就跟包子一间房,同吃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我心里一酸,头脑一热,便开口留下了他,天可怜见,我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连自己会在这相府待到何时都不知道……
周不疑仍是愣愣地看着我,有些呆,一副与他天才之名不符的表情。
包子眯着眼睛笑,三步两步跳上前,“看吧,我跟你说过,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牙比谁都利,心比谁都软……嘿嘿嘿……”
看包子得意忘形,笑得忘乎所以,我的眉头微微一跳,阴森森地唤,“包子……”
包子立刻警觉地噤声,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儿,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原先的位置站好。
周不疑低低地笑了起来。
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见他笑,他果然笑起来比较像一个孩子。
“留下吧。”我拍了拍他的脑袋,笑。
“谢谢夫人。”周不疑看着我,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叫夫人好见外啊!元直,不如我们结拜吧!这样你就有爹有娘了!”包子又不安分了。
“如此甚好。”曹操不知何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
“爹爹!”包子眼睛发亮,“爹爹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曹操笑着走上前,看着我。
我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留下周不疑这个人才。
同梦阁的院子里,包子和周不疑双双跪下,对天起誓。
“我曹冲愿与元直结为异姓兄弟。”
“我周不疑愿一世追随公子。”
曹冲侧过头,扁嘴,“不是兄弟么?”
“在元直心里,公子永远是公子。”周不疑看着曹冲,眼里暖暖的,“是公子,也是兄弟,但礼不可废。”
曹冲弯着眼睛,笑得甜甜的。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那一双少年,在天地之间,笑得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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