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上海

 3


 漏洞当然是琵琶啊！


 “这把琵琶是有来历的，我当初跟你说过，我姥爷有两个拜把兄弟......”


 “我知道，当初就是你那个三姥爷带你来找我的。”


 “据说他们三个当年少不更事的时候拜把子，老大是谁我不清楚，我姥爷和舅舅都不说，我姥姥说过一句，说老大家养了一群败家子。我姥爷排第二，领着我去找你的是老三，我只知道他姓季，我姥爷叫他季老三，我叫他三姥爷，他孤寡老人一个，是个武疯子。这个琵琶是当初我学琵琶的时候，我姥爷过年那会走镖带回来的。是他结拜大哥给的，我舅舅当时就说这东西太贵重，小门小户有这种东西太招摇了。”


 这琵琶只要一露面，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人都知道这是好东西，当初就是小鬼子拿这个东西做诱饵，致使楚鱼上当被抓，当时被押进大牢抽了几十鞭子，半夜被不经常见到的三姥爷救了，当天夜里逃出大牢，两个人联手在城中大杀四方，因为楚鱼伤口发炎导致发烧才匆匆离开往北平而去。


 在去北平的时候楚鱼问过季老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落难了，季老三回答说，“当初这琵琶被小东洋显摆着带回城里，就有人认出来这玩意在你大姥爷家里摆过，而且你还活着的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他们飞鸽传信给我，我来不及祭拜你姥爷就赶过去，幸好赶上了。”


 所以楚鱼告诉红玉，“东北的小鬼子只要是知道这个大案的都知道这个琵琶。今天李查理看到了，他要是无意间说出来呢？或者是东洋人找他问话，他把琵琶交代出来呢？东洋人就会立即确定我的身份。”无论说多少谎言找多少脱身的办法都没有用了。


 红玉知道，这是楚鱼对查理不放心，立即站起来带着哀求的抱着楚鱼的胳膊：“好妹妹，我今天晚上跟他好好的说说，他不会把这件事讲出去的。”


 楚鱼不信，李查理那种人，打第一面开始，楚鱼就知道这种人靠不上。


 “行吧，姐，你和他好好说说。对了，你问问他什么时候和她老婆离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愿意离婚，就这么耗着，你也别等了，咱们走吧。”


 “走哪儿去？”


 “从这里搬出去，找个房子，咱们找个活儿干，自己养活自己。”


 红玉不是感觉不到李查理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是还是不死心，她重新坐回凳子上，脸上的表情是慌乱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手紧紧的握着，肩膀缩了起来。


 楚鱼把菜刀放到一边，“你在家呆着，我去最近的地方看看，找一把琵琶过来。”


 红玉跟着楚鱼出了厨房，“找什么琵琶？”


 “找一把普通的琵琶，如果有人上门问你见没见过一把虎皮金星木的琵琶，还是五根弦的，你看见过吗？”


 红玉呆呆的。


 楚鱼就告诉她：“没见过，听说过，听小林君说的。一切都是小林君说的，至于那个李查理说出来的话和你说出来的为什么不一样，你就说李查理喝了点酒，或许是听错了，琵琶的事儿是小林君说的。你一口咬死咱们的琵琶是普通的。”


 楚鱼匆匆出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说话都和人家的口音不一样。想买一把合适的琵琶不容易，一定要避开人速度够快。


 其实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让李查理彻底的闭嘴，但是红玉姐姐不会愿意的。


 除恶务尽，换句话说就是斩草除根。


 没有除恶务尽的后果楚鱼已经体会到了，这一次还好，和死亡擦肩而过。有这样的好运气是因为小林不知道刘家的手上功夫是最厉害的，这也是楚鱼练习琵琶的原因，只有在琵琶上大成了，手指真的听话了，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拿走东西。如果小林知道自己还有看家本事没使出来，绝对不会近身，当时只会直接□□木仓干掉自己。


 楚鱼蹲在一个没人经过的路口想了又想，还是心软了，为了红玉姐姐先不动那个李查理。


 她用最快的速度在一家成衣店找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随后在街上找人打听哪里有典当行。


 这种世道，穷人越来越多，当铺的生意很好，凡是以前有点家底现在败落的，都会把东西找典当行当了，在找了几家当铺的库房之后，她终于弄了一把琵琶，好在这个琵琶是死当，秉承着姥爷说的盗亦有道，她把红玉给自己的银镯子捏成一团银块放在了原处，这把琵琶她买了。


 检查了一下琵琶没有什么问题，先回成衣铺把衣服还回去，再回住处附近。


 附近有家教堂，教堂是一种西洋建筑，有着高高的拱顶，是这片区域里最高的建筑。楚鱼躲在房顶对四周观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观察了附近几条街道，发现没有人跟踪自己，才小心的溜回院子里。


 这一趟出去了用了一个下午，红玉坐在客厅里出神，听到楼梯上有动静的时候，楚鱼已经回来了，她抱着琵琶神清气爽的从楼上下来。


 “东西我拿回来了，你看看。”


 红玉把琵琶接过来，用手指拨了几下，“这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今天不显摆你的琵琶，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也不至于把咱们姐妹拖到这种境地里。”


 “都过去了，姐，往前看。别执着于发生过的事儿。咱们现在对一下口径，你记住，别漏出马脚了。”


 两个人商量了说辞，又把衣服收拾了出来放进衣柜里，两个人的资产一共是二十块大洋，在北平的时候攒下来的，目前厨房还有吃的。上海滩这种地方，比北平的东西贵，今天出去了一个下午，楚鱼已经感觉到了，这二十块大洋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红玉来上海是奔着结婚来的，她还没放弃这个想法，但是楚鱼知道，李查理是个渣男，不会娶红玉，这房子是李查理的，有可能会把姐妹两赶出去，所以挣钱这回事就必须首要考虑。


 收拾好了东西，姐妹两又打扫了卫生，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回李查理。


 而当天夜里，苏州河北岸，有不少人翘首看着河中心的一条船。


 没一会儿，这艘船靠近北岸，两个人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下了船。


 担架上盖着白布，有人上前一步掀开白布，忍不住悲怆：“小林君！”


 跟着下船的一个年轻男医生把口罩摘下来，“我在船上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似乎是利器从右边肋骨刺入，用的是快速高效不流血甚至被害者没来得及反抗就意识模糊的手法。这是一个惯犯，具体的还需要对小林君解剖才能给出你们想要的答案。”


 “拜托了桑岛君，请尽快。”


 担架被抬走，刚才揭开白布的人带着助手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苏州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问身边的助手，“坂田，这种手法熟悉吗？”


 “是的，有些熟悉。老师，难不成新京的魔鬼来到这里，她是追随着小林君来的吗？”


 坂田的老师月野正男摇了摇头，“我们无从得知她是不是追着小林君来的，我们只能从小林君的事情里吸取教训。要正视你的对手，无论他强大与否。越是自负的人往往在不经意的小事上栽跟头，小林君为此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他当初如果及时下手，就没有如今的事情，他给咱们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我有个疑惑，老师，小林君究竟是怎么惹上了那个魔鬼，为什么她不肯放弃对小林君的追杀呢？”


 “当初在新京，小林君带着人去查一家镖局，这家镖局偷偷的把猪鬃送到关内。这怎么能行呢，猪鬃是做炮刷的，对于帝国来说，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为了树立一个典型，震慑那些不听话的人，小林君就带人把这家镖局的人全部处死。在清点人员的时候，发现寄养在这个家庭里的一个小女孩早上回她自己的家了，小林君就没放在心上，一个小姑娘而已，造成的影响有限。


 可是小林君不知道，这个寄养的女孩让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战场上的英雄没有倒在冲锋的炮火下，却倒在了我们控制的料理店。如今轮到小林君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趁着夜色到河对面去，去查查小林君最后出现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动作要快，我担心这个魔鬼在暗中盯着我们，她的胃口很大，职位低的人她看不上，她喜欢位高权重的猎物。一日不除，我们一日不得安宁。”


 “是”


 到了第二日清晨，天没有亮，黑灯瞎火中楚鱼已经起床在房间里打了一套拳了。


 一套拳法打完，门被拍的震天响，红玉还在睡觉，楚鱼从楼上往下看，看到有晨光熹微中几个穿着大衣或者西服的人在拍门。


 楚鱼稍微一想，就不慌不忙的下去了，“来了来了，别敲门了，这门时间长了不结实，谁拍坏了谁修。”


 门一打开，两只黑洞洞的木仓指着楚鱼的脑门。


 楚鱼一副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说：“好汉，大爷，我们小户人家，家里没钱啊。”


 一个说话生硬的人把举木仓的人推开，“小姐，我们是李先生的朋友，有话想问你，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他们现在就把武器收起来。”


 木仓被收了回去，在他们的眼中，这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小腿在抖。


 这个说话生硬的人走进院子里，其他人跟着进来关上了门。


 “小姐，我叫坂东三郎，这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位李先生的友人，请她下来吧，我们不想动粗。”


 刚才的动静太大，红玉这个时候在楼上问：“小玉，是不是查理回来了？”


 查理没回来，索命的小鬼来了。


 “姐，查理的朋友来了，你换了衣服下来吧。”


 一群人进入客厅，这群人坐了下来，这位坂东三郎把武器放在茶几上。


 坂东问：“听说是小姐你昨天最后见到小林君的，是吗？”


 “最后？也不算最后，我和他在车上聊了几句，他就急匆匆的走了。你们问这个干吗？林先生呢？”


 “现在是我问你。你们昨天聊得什么？”


 “他昨天帮我追我的琵琶，我们在车上聊了聊，他还说过几日要我弹给他听。我姐姐他们下车后，我还想和他多说几句呢，”楚鱼的脸上带着羞涩，脸庞染上红晕，“林先生他帮我追琵琶，还很贴心，一路上都帮我挡着行李，怕那些堆起来的大包砸着我了，我......”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气恼，忍不住跺脚，咬着嘴唇，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这明显就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女孩子，坂东内心叹息，小林君，有女孩子喜欢你，如果你没有出现意外，会不会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他仍在追问：“你们是怎么分别的，他走的时候有什么话对你说嘛？”


 “本来说好了一起吃饭的，他突然看到巷子口的一个姑娘，那姑娘一看就不是好人，穿着旗袍，高开叉都到大腿根了，走路扭来扭去的，他......”楚鱼的两只手恨不得扭成麻花，妒忌愤恨扑


 面而来。“他就不和我说话，推开门就追着那个女人去了，我还喊了他一声，他冲着我瞪眼。”


 楚鱼喘着粗气，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


 坂东已经被这个子虚乌有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女人？身高是多少？携带了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年轻的女人，烫头发了，穿着的衣服是月白色的，长什么样我没看见。至于带没带东西我不知道，我都没看几眼，要不是林先生对着她瞧，我是不会对看她一眼的，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谁家大姑娘的腰扭得跟蛇似的。”


 很好，很好，坂东站起来，目前有线索了，小林君是被一个女人吸引走的。


 这个女人很可能是新京的魔鬼，据说这个魔鬼的姐姐们都是很漂亮的女人。她曾经在料理店作案的时候，就有服务员说她把凶器藏在衣服里，空着手进了店里，因为身段妖娆，才让那群喝高的家伙们放松了警惕。


 坂东满心欢喜的跑到他老师跟前报告的时候，被他老师一巴掌扇在脸上，“混蛋，你漏了太多关键的问题了。”


 该问的一句没问，不该问的问了一堆。


 “你留在这里反省，我亲自去问，干我们这一行就要怀疑一切，你问的那个女孩子既然会弹琵琶，那么她是不是新京来的魔鬼呢？假如她贼喊捉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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