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九 留在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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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雨愕然,为何这小六子有这种想法,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她在小六子面前蹲下来,拿衣袖抹干净他脸上脏兮兮的和着灰的泪,温声问道,“你以为姐姐会遭了谁的毒手?”
小六子正哭着呢,一听她这么问,哭声戛然而止,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嘴巴张张合合,眼神闪烁,朝门外溜着。
陆清雨明白了什么,慢慢站起身来,凌然望着门外,冷声,“他死了。”
孩子们听不懂,但小六子双眸却忽然一亮,也没问是谁死了,径直扑到她面前,哭道,“姐夫,他把丐爷爷推到河里淹死了,我怕他,怕他也杀了姐姐。”
果不其然。
陆清雨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亲眼看到慕容驰杀人的过程,这对他幼小的心灵该是多大的冲击!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们的。”她擦干净小六子面上的泪水,环视了一眼庙内的孩子们,做出一个决断,“丐爷爷不在,以后你们要听我的,我会带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等她救出郑氏,她就带他们回牛口衔村。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但都听话地点点头。
除了丐爷爷,这个姐姐是对他们最好的人了。
陆清雨接着把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叫出来,一一分派了任务。又见小六子聪明伶俐,特意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等第二日,她就带着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去了金陵城内,买了一些吃食,又给他们一些串钱,就带着他们在金陵城内转悠起来。
她穿了一套不起眼的男装,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也没人注意他们。
两个人就在离余丞相府不远的一个小酒馆里吃饭,等着其他孩子打探消息来。
那些孩子很快就融入当地的乞丐群,两个时辰后,就带来一个重磅消息:丞相府的老夫人病了,病得十分蹊跷!
陆清雨抿唇笑了笑,等孩子们吃过饭后,就让他们带着干粮回到城隍庙,她自己则带着小六子溜达着去了丞相府门前。
“专治疑难杂症、久病不愈……”丞相府的守门人在傍黒时分就听见大门口外传来几声吆喝,也没在意。
老夫人病了那么久,连太医都来了,那人参、虫草吃了有一车,也没见效,这个江湖铃医能有用吗?
都是些江湖骗子!
相府后院,老夫人又泻过一次,面色蜡黄,扶着两个丫头的手,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余丞相极孝,守在门外,见母亲如此形容,心如刀绞,当即吩咐下人再去遍访名医。
却被余老夫人给拦住了,“别折腾了,命该如此!”
余丞相面色一痛,“母亲,何至于此!”
还想再说什么,见余老夫人眼皮耷拉着,连说一句话都气喘吁吁,不得不叹一口气,扶着余老夫人上床躺着。
夜幕降临,出去的下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城中有名的几位大夫也都去相府给老夫人看过,有的还看过不止一次。
听见老夫人症状如初,一个个都不想再去,有的摇摇头道,“老夫人上了年纪,病自然好得慢,上次的方子慢慢吃着就好!”
下人们无奈,可完不成相爷的任务,回去也是挨打受骂的份儿,他们耷拉着头,一步一捱地回去。
没想到刚一走到拐角处,就见一个铃医举着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个旗幡儿“专治疑难杂症”。
下人眼睛顿时一亮,有总比没强啊,带回去应付过去再说。
他当即就喊住陆清雨,问了两句,就把陆清雨和那个脏兮兮的医童给带进相府。
余老夫人此时卧在榻上,面如死灰。
这个病症折腾了她半年多了,日泻十余次不说,人还乏力、烦躁、失眠,上了年纪的人本就睡得不多,可她愣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夜里瞪着眼睛望藻井,白日里烦躁不安,摔碟子打碗,有时候头疼起来,还死命地去撞墙。
下人们分两拨日夜守候着,余丞相为此愁眉不展,已经请了假,好几日都不上朝了。
见老母亲面色枯黄闭目养神,除了有口气,就跟死人无异,余丞相只觉得心中不安。
莫非,老母亲该当此时要撒手而去?
那他就得丁忧三年,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手底下那帮子人虎视眈眈的,谁不眼馋他的位置?等三年后再出来,谁知还有没有他的位子?
就算圣上夺丁,他也不能留下,毕竟他可是南梁出了名的大孝子,是文人的精神领袖啊。
再说,女儿余紫苑也要守孝三年,还怎么嫁太子?
太子已经弱冠,万一这几年身边有别的女人,倒时候女儿位子还能稳固吗?
如今圣上身子骨儿不佳,万一哪天撒手,就是太子上位,女儿不趁此机会抓住太子,生下嫡长子,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极力保住老母亲的命,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心中忧虑万分,一会儿愁老母亲,一会儿又愁女儿余紫苑那个不争气的,去了富阳一趟,竟敢来信说要跟太子取消婚约。
要不是如此,老母亲也不会情绪不畅,病情加重!
这个孽女,看来柳家那个老东西没少在背后撺掇!
正气哼哼地想着,忽见下人从外头进了院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瘦小的男人,嘴上两撇小胡子,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四处乱看,不是个安分的。
男人身后还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脏兮兮的,活似一副叫花子,拎着个小药箱,倒是有模有样的。
下人在门外隔着珠帘回禀,“相爷,这位是请来的大夫。”
他不过是匆忙在门口遇到的,不知道这位大夫的底细,所以只能含糊其辞。
好在余丞相此时忧心忡忡,也没细问,只嫌弃地打量了几眼,心中压根不相信这人就是个大夫,就算真的是,估计也是三脚猫的功夫。
那些名医哪个不是温文儒雅、仙风道骨的,这男人瘦猴子一般,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跟钻进灶里烤火的猫一般。
只是听着榻上老母亲有气无力的哼唧声,余丞相也没得选择,挥手就让丫头带着人进去了。
陆清雨坐定后,给余老夫人细细把了脉,心中慢慢有了盘算。
片刻后,她松了手,起身往外间走。
余丞相亲自坐在外间等着,“大夫,可有良方?”
陆清雨抱拳行礼,慢吞吞道,“老夫人陈年旧疾,又心绪不畅,致以一病不起……”
余丞相惊了惊,这人瞧着面生,从未来过相府,怎知老夫人心绪不畅?
不过转念一想,他怕是道听途说的吧?毕竟来了这么多大夫,多少还不传出去一些?
“大夫倒是说说该怎么治?”余丞相没有耐心听她胡扯,有些不耐烦起来。
陆清雨微微一笑,那两撇小胡子就翘了翘,显得有几分滑稽。
“良方自然有,只是老夫人的病被庸医耽搁久了,自然不是一剂两剂药就能好的。”
余丞相眉头一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这人年纪不大,浑身上下没有四两骨头,竟然这么轻狂?
她懂不懂什么是谦虚什么是自重?
宫里的太医要是庸医,那天下还有良医吗?
“口说无凭,若是你能治好老夫人的病,再说这话不迟!”余丞相冷冷一笑,吩咐人拿来笔墨纸砚,冷眼看着陆清雨,就等着看她笑话。
带她来的下人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这大夫实在是不知好歹,要真闹出什么笑话,他岂不倒大霉了?
谁知陆清雨胸有成竹地拿起笔来,刷刷写了一个方子出来。
余丞相结果墨汁淋漓的方子时,眼中一抹惊艳一闪而过,字写的还不错,没想到这么个貌不起眼的人,还能写得一笔好字!
再看那方子,用药跟其他大夫差不多,就是多添了一味蝉蜕。
余丞相不由一愣,抬眼看她,“这个蝉蜕起什么用?”
陆清雨一本正经答道,“蝉只饮树汁,对津液运化功能极强。蝉封藏于地下,出达于树上,大能于土中升发清气。夫清阳在下,必生飨泻。蝉蜕为壳,更能引清气达表,而不致下陷为泄。同时蝉蜕又能止痉,凡情志波动之象,皆如风雷之震动,故腹中泄泻可看成一种痉动之象,所以可以蝉蜕解痉之。”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余丞相没有话可说,就叫人抓药煎药,忙活一个多时辰,看着老母亲喝了药,才想起陆清雨还在外间。
于是他走出去,对她吩咐,“你这几日暂住相府,若是老夫人有什么不适,惟你是问!”
陆清雨低头垂首,余丞相拂袖而去。
下人带着她去隔壁用饭,稍后又给她安置了客房歇息。
这正中下怀,她来丞相府的目的就是要多住几天才好,这样才能打听到郑氏的下落啊。
当天晚上,吃完饭,她就带着小六子在府里转了转,也没走远,路况不熟,她怕被人发现。
第二日一大早,就见先前那个带她来的下人呼呼跑进来,把她从床上摇醒,语调都变了,“快起来,快起来。”
陆清雨被他摇得骨头架都快散了,懵懂地揉着眼,问,“老夫人没了?不应该呀,我那方子对症的。”
“啊呸呸呸,”下人对着地上吐了几口,没头没脑地把她扯起来,就往老夫人院子里跑。
一路上,很多人都涌去老夫人的院子,余丞相跑在最前头。
陆清雨心中越发惊疑不定,不对啊,昨晚她开的方子绝不会致命的。
待到了老夫人的正屋,就见门口站着几个丫头,个个面有喜色,看着余丞相来,行礼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余丞相也是一脸喜色,“母亲可好?”
“老夫人昨晚上自服了那药,一夜睡得安稳,早上起来也没泄,还喝了一晚粳米粥,头也不疼了,此刻正梳头呢。”
“哦,母亲都想打扮了?”余丞相笑着踏上台阶,丫头挑帘子,他迈步进了屋子。
陆清雨至此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了,就说嘛,她的药怎么回出问题?
那下人领着她站在台阶下,朝她竖着大拇指,“你可立下大功了,这回相爷肯定得赏赐你不少东西。”
陆清雨含笑,谦虚道,“也少不了你的份。”
那下人咧嘴笑了。
的确,人是他请来的,自然也是有功劳的。
陆清雨趁机向他打听,“相府上有没有一个姓郑的仆妇?”
她觉得她娘郑氏那样的,被带到相府来,必定不会被当作贵客款待,说不定扔到哪个院子做粗使婆子呢。
她只要留心打听,总能找到的。
哪知那下人摇摇头,“没听说。”
陆清雨不死心,又道,“就是前两日随着富阳的船来的。”
那下人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这个得问管家,我就是个跑腿的,哪里认得那许多人?”
也是,相府的下人总有个几百吧?他的职位不高,可能接触不到那么多人。
陆清雨点点头,不再发问。
此时余丞相已经吩咐丫头请她进去了,她忙收敛心神,上了台阶,进了屋子,就听见里间老夫人笑道,“从未这么松快过,那大夫还真是神了。”
“母亲觉着好,便好好赏赐她吧。”余丞相的声音也笑着凑趣儿。
一个妇人的声音又传出来,“她医术这么高明,不如就留在府里。”
“这个好!”老夫人看样子十分赞同。
陆清雨暗自高兴,这样,就更方便她找郑氏了。
这时候丫头已经挑了帘子请她进去。
她微微弯腰,来到里间,站定先行礼。
余丞相今天看她顺眼多了,温和道,“你再给老夫人诊诊脉……”
清雨颔首,上前诊完,禀道,“老夫人脉相平稳许多,这方子再吃七日,我再开个补气血的方子,老夫人身子就康健了。”
“赏!”老夫人闻听笑逐颜开,立即吩咐下去。
她缠绵病榻一年余,本来以为挺不过中秋的,谁知一剂药下去,她就活了大半,还从未见过这么见效的药。
余丞相也哈哈大笑起来,余夫人忙一叠声吩咐,“开了库房,找两匹上好的缎子,给大夫做几套新衣。”
陆清雨忙道谢,又道,“我还带了个药童……”
“一并赏了。”余丞相大度一挥手,下人忙笑着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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