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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昨天晚上是平安夜, 她原本应该有一个梦幻般的美好夜晚。Δ』看Δ书』Δ阁ww w. kanshuge.la


 贺穆顿足:“衡玉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


 杨钧家境不错, 父亲还是盐商, 每回上门都会给贺家送些盐和米,所以他虽然与贺融交情最好,但因常来常往,与贺家其他人也算熟稔。


 杨钧:“乐弼说今上得位不正, 应还位长乐王, 以昭正统。”


 “乱臣贼子!”贺泰怒斥, “长乐王早就死了,哪来的长乐王?!”


 本朝高祖皇帝在位八年,今上在位二十年, 算起来建国还不足三十年。现在这位永淳帝, 是本朝第二位皇帝,因高祖皇帝骤然崩逝, 来不及留下遗旨, 所以永淳帝的登基,也是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的。


 二十年眨眼而过, 许多人对往事的记忆逐渐模糊,等到金州刺史乐弼挟“长乐王”的名头出现,大家才忽然想起,高祖皇帝在位时, 曾多次有意让长乐王为储,只是后来京城一场大火,长乐王不幸罹难,他死后无嗣除爵,这个名字也随之湮没泛黄。


 杨钧:“乐弼发的檄文里说,当年那场大火,死的是忠心护主的仆人,长乐王侥幸逃了出来,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直到被乐弼找上。乐弼听闻长乐王遭遇之后,怆然泪下,激愤不已,因此决意奉长乐王为主,为其讨回公道。”


 贺泰:“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杨钧无奈:“贺郎君不必如此生气,我也是复述檄文上的话罢了。乐弼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他自然不是真的想为长乐王讨什么公道,甚至那个长乐王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现在最重要的是,房州守军不多,以叛军来势汹汹的情形,万一朝廷援兵未至,金州又决意攻打房州的话,这里恐怕有险。”


 贺穆:“我们一家,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嫡亲儿孙,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陷入险地的!”


 贺僖弱弱提问:“凉州和金州不是不接壤么?怎么凉州反了,金州也跟着反,乐弼就不怕被朝廷逐一剿灭吗?”


 贺融折了根树枝,直接在院中沙地上画了个草图。


 “凉州和金州之间,还隔着利州等地,彼此的确不接壤,但萧豫谋反之后,不思北上进攻京都,反倒南下攻打利州等地。”


 他将萧豫占据的几个地盘连成一条线。


 贺家人都围上来,哪怕不谙地形的贺嘉袁氏等女眷,看了这沙图,也都明白了个大概。


 杨钧恍然:“他必是为了尽可能切断京畿与外界的联系,顺道积蓄实力,柿子先挑软的捏,最后再对京畿形成合围之势。”


 贺湛若有所思:“所以乐弼在金州这一反,正好就跟萧豫遥相呼应,凭借这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们可以趁着朝廷来不及反应之前,将山南东道和陇右道给占了。”


 贺融:“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对方具体如何打算,还要再看。”


 话虽如此,这个消息如同阴影笼罩在众人头上,重阳节的氛围一扫而空,即使这顿饭还没吃完,大家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了,宋氏抱着贺歆匆匆回房,其余人也都各自散了。


 ……


 很快,事情发展就印证了贺家人的担忧,而且比他们所担忧的最坏情形,还要更坏。


 凉州反军士气如虹,经广武,陇西,直入山南西道,很快吞并了利州,又接连拿下集州和洋州,与金州的乐弼进行会师,叛军的实力一下子成倍增长。


 九月底,朝廷军队和叛军在洋州的洋县交战,叛军败多胜少,却也牵扯住朝廷的大部分兵力,让往东继续推进的乐弼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大有将山南东道全境拿下的架势。


 房州此地,既非临海,又非边疆,平素兵力不过八千而已,这八千人还有大半驻扎在房州的治所房陵县,像竹山县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多府兵。


 一千多人的兵力,要如何抵挡两万敌军?


 比竹山县更早遭遇叛军的是上庸县。


 上庸的兵力跟竹山差不多,县令一开始选择了守城,然后一面派使者快马加鞭,到竹山县和房陵那边求救。


 竹山县自身难保,县令谭今虽然有点兔死狐悲的心情,也派不出什么援兵支持,使者黯然而归,不久便传来消息:上庸县城破,县令殉城,余下若干大小官吏,或战死,或投降。


 总而言之,上庸县已经被叛军收入囊中。


 竹山县彻底慌了。


 早在金州竖起反旗的时候,房州刺史司马匀就已经急急忙忙向朝廷求援,但朝廷虽然震怒,却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彼时突厥扰边,边境三州都有战火,加上凉州萧豫称王自立,朝廷自然要兴兵讨伐。


 兴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在极短时间内一并爆发,朝廷颇有点顾此失彼的焦头烂额,司马匀的求援迟迟未得到回应。


 上庸县还在苦战前,竹山县便已乱作一团,县里的有钱人家,全都携家带口往外奔逃,有些去房陵县投奔亲戚,有些觉得房陵县可能也守不住,直接往南跑。


 但更多的,是跑不了也不想跑的百姓。


 他们数代安居于此,不愿离开家园,还有的,如打铁等营生,家当想带也带不走,等会儿双腿跑的还不一定有叛军攻城的速度快,索性也都抱着一丝希望留下来。


 竹山县令谭今,此时正坐在县衙大堂内,双手扶着脑袋,比任何人都要绝望。


 幕僚从外头跑进来,面色不掩焦灼:“县尊,许多百姓携家带口往外跑,拦都拦不住了!”


 谭今有气无力:“拦他们作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见他还不明白利害,幕僚着急:“但连本城府兵,也有一些乔装扮作百姓,混在其中跟着离城,再这样下去,可就士气涣散,无人守城了!”


 谭今:“鸿渐啊,朝廷援军,恐怕是不会来了!”


 周鸿渐,也就是周翊吓了一跳:“县尊缘何如此肯定?”


 谭今长叹一声:“你还不明白么,上庸县失守了,我们竹山难道就守得住?朝廷援军迟迟未至,估计也不可能在城破前赶到了!”


 周翊恨恨道:“就算朝廷援军赶不及过来,刺史那边总该有援兵吧?可您三番两次派人去府城求援,司马匀都借故推托,这摆明是想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送死!”


 谭今苦笑:“司马匀估计是想集中兵力守住房陵,上庸没守住,在他眼里,我们竹山很快也会陷落的。鸿渐,你在我身边数年,我却没能给你带来什么荣华富贵,如今大难临头,我身为县令,必是要殉城的,你却不必陪我一起死,快快收拾细软离城去吧!”


 周翊大怒:“县尊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周鸿渐就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城在一日,我在一日,你若殉城,我舍命陪君子便是!”


 谭今被感动得眼眶通红,使劲揉了下鼻子,然后去握幕僚的手:“鸿渐……”


 周翊见他刚才将鼻涕糊在手上,忍不住往后一缩手,愣是没让他握住。


 谭县令发现了,气得委屈大喊:“你连我的鼻涕都嫌弃,还说要共赴生死?!”


 周翊:“……”


 “县尊好兴致,大敌当前,还能谈笑风生。”


 陌生的声音陡然插入,谭今二人齐齐往门口望去,这才发现一人从外头进来,年纪虽轻,步履却稳。


 周翊皱眉:“来者何人?竟敢未经通报,便擅闯县衙!”


 贺湛轻笑一声:“我进来时并未看见守卫身影,否则怎能轻易进来?”


 敢情那些县衙守卫,看见守城无望,都各自逃命去了?


 周翊又生气又无奈。


 贺湛自我介绍:“草民贺湛。”


 谭今有点耳熟,啊了一声:“你是贺家五郎吧?”


 贺湛拱拱手:“正是。”


 谭今:“这等关头,你还来此地作甚?”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贺家身份特殊,被流放到此,非有皇命不得离开,他们现在要是一走了之,回过头朝廷就能治他们的罪。他当县令的不能走,贺家人想走也走不了,还真是同病相怜。


 贺湛洒然一笑:“既然无法离开,与其城破被杀,不如拼死一战,或许还有转机。”


 谭今叹道:“是家中大人派你来的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本城守军号称数千,实则只有一千出头,叛军据探子回报,起码两万以上,敌我悬殊,恐怕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贺湛:“府兵不足,还有百姓,许多百姓想走也走不了,留下来的都抱了背水一战的心思,他们上阵打仗不行,但守城的话,只要临阵训练一下,未尝不能派上用场,更何况我大哥二哥如今已经赶赴商州去请救兵了。”


 因他的话,谭今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商州有兵?他们愿意救?”


 贺湛点头:“商州毗邻京畿道,驻军在两万以上,商州刺史谢石素以刚正著称,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三哥与本城盐商子弟杨钧交好,正与他商议说服本城富贾捐粮捐丁以助守城的事。”


 谭今一旦不沮丧,脑子还是比较好使的,立马反应过来:“对啊,那些富户,个个家里都养着护院家丁,关键时刻怎么也能顶半个府兵用了,还有那些干力气活的工匠……鸿渐,快快,你去让人守住城门,让人不得随意进出。”


 周翊暗暗翻了个白眼,但他不好在外人面前不给县令面子,只得委婉道:“现在恐怕已经跑了不少人了。”


 您先时可还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


 谭今:“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贺湛:“县尊明见!”


 周翊正要出去办谭今吩咐的差事,外面又有县丞匆匆跑进来:“县尊,于县尉带着家眷欲出城,正好被贺郎君的公子撞见,双方在城门处起了争执,县尉好似要动手呢,您快去看看吧!”


 贺湛面色一变。


 贺家儿子不少,但贺家老大老二都去求援了,老四在家陪父亲,老七年纪还小,这个关口上能在外头跟于县尉撞上的,除了贺融,不作他想。


 贺湛也不等谭今反应,当即就跑出去了。


 谭今拉着周翊:“于堂这个杀千刀的,必是想要弃城出逃,走走,快去看看!”


 周翊:“哎哎,我走就是,别拉扯,您手刚还抹了鼻涕呢!”


 谭今:“周、鸿、渐!!!”


 不久前才在金殿被老爹踹了一脚的的贺泰,绝对不会认为他爹真是什么“年事已高”,在他看来,他爹压根就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但能回到京城,总比还待在竹山好百倍。


 最起码如今贺家人都重新上了宗室谱牒,不再是“游魂野鬼”,自己也不用再像在竹山那样,织草席草鞋来贴补家用,想想那段日子,贺泰几乎能哭出来。


 旨意下达之后的翌日,贺湛特地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新衣裳,去北衙报到。


 估计是已经得到上头吩咐,禁军统领季嵯季大将军竟亲自接见了他。


 “到京这些天,五郎想必去东市和西市逛过了?”


 对方态度出奇和蔼,贺湛有些受宠若惊:“只入城那日遥遥看过,还未仔细逛过,不过幼时曾随兄长去过,如今不知有何变化?”


 这些天他们身份未明,也不知皇帝要如何安置,为了低调行事,贺穆让几个弟弟都不要出门,贺熙与年幼的侄儿贺歆,虽然对那天看见的西市眼馋不已,也只好捺下性子待在家里。


 老二贺秀也很想到禁军来,他本来就是个舞刀弄枪的性子,奈何却被塞到崇文馆读书,简直是要了命,对贺湛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还去求父亲贺泰进宫帮他说情,让他也去禁军,但贺泰被皇帝那一脚踹怕了,坚决不愿入宫,让贺秀先忍忍。


 今日贺湛来禁军报到,贺秀也跟着其他兄弟,垂头丧气去崇文馆上学了。


 季嵯笑道:“变化的确挺大,东西两市的规模都扩大了一些,来自西域的各种新奇玩意也多得很,等你有空,不妨去走走。北衙有羽林、龙武、神武、神威诸军,你想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史书里短短数行的春与秋,可能就是你我的一生一世,你希望往后自己在书里多两行,还是少两行?——太喜欢老薛讲的这句话了,这文写起来真是爽!


 贺湛:导演,我啥时候能出场?


 太子:你等等,我还有戏份。


 贺秀:现在听见我那大哥的名字就烦,强烈要求换人。


 贺僖:那就该贫僧与湛宝联袂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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