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夜，萧条的镭射街很安静，为了生存而疲惫不堪的人们躲藏于自己匿身的暗处，只有饥饿的野狗四处游荡，啃食着残羹剩餐，偶尔发出几声低吠。


 最开始那段日子里，拓也几乎很少休息，不仅仅是自己带着的中原中也尚且八岁，没什么自保能力，还要提防着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晚上撬门打劫。


 直到他拎着拳头把周围一群家伙全都揍了一顿后，这才消停下来，他也能勉强放心睡个安稳觉。


 因此，北原拓也的睡眠一向很轻。


 今天家里又多了陌生的气息，还未完全适应，拓也刚把眼睛闭上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爬了过来，裹着单薄的小毯子在自己身边打地铺。


 他忍不住抬手，用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


 北原拓也又想起之前在津岛家，半夜没事就跑他寝室、非要赖着不走的津岛修治。


 这一个两个的，放着好好的床不去睡干什么。


 他在心中无力地叹气。


 “中也。”


 措不及防点了名字的赭发少年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说道，“拓也哥你怎么还没睡？”


 北原拓也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刚要睡。”


 “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


 “算了，你上来睡吧。”


 他快习惯半夜有人钻床这件事了。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随后果断爬上了沙发。


 然后，被挤得有些受不了的北原拓也立即后悔了。


 ——还不如刚刚去睡床呢。


 本就狭小的沙发现在挤着两个男生，现在的中原中也早就不是之前八岁的体格，整个人都拔高了一截。


 横滨的冬天向来很冷，更不用说破落的镭射街，没有任何保暖设备，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冻死在寒冷的夜晚。尤其是老人和小孩，闭上眼可能就挺不过这个冬天，再也等不到看见春暖花开。


 最好的办法就是聚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


 冬天的时候，北原拓也就会抱着中原中也，缩在一起睡觉。两个人都是体温偏高的类型，热乎乎的温度驱散了寒意，听着心跳声，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不过自从中原中也长大之后，物资也逐渐充裕，他俩便很少一起睡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缩进了拓也的手臂里，心中感到怀念。


 “你还是小孩子吗？”


 感受到怀里的中原中也有些兴奋的呼吸，北原拓也皱眉说道。


 “你现在也才十九，没比我大几岁。”


 被点明了心思的中原中也脸一红，耳廓热得像块烫手的煤炭，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说完就后悔了，手里攥着被子的一角，抿了抿嘴唇。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北原拓也也才十五岁。一直以来，他都像个靠谱的成年人一样，很少抱怨什么事，总会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龄。


 十五岁的北原拓也身子还不及镭射街的男成年人来的强壮，勉强靠着自己的格斗技巧应对，虽说不会吃亏，但时常带着一身的伤口回到他们的居所，躲开自己默默包扎着。


 镭射街生活的其他小孩中原中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弱不堪，为了生存如同野兽般挣扎着。没有哪个人会像自己这样，被人如此保护。


 如果北原拓也知道中原中也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会无奈。


 虽然他被系统传送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确实是恢复到十五岁的状态，不代表他的心理也是——


 先不说自己失忆之前的年龄未知（但他觉得应该是成年人），就只算在津岛家的时间，大概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更何况，中原中也在那次大爆炸之中救过自己——即便爆炸的真凶也是他本人。


 至少在对方有自保能力之前，要好好照顾对方。


 即便没有系统所颁布的任务，北原拓也也并不认为自己保护中原中也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不过对方的想法却不同了。


 “拓也哥，我的异能力很强，最近也能更好地控制了。”中原中也认真地说道，钴蓝色的眸子在夜晚之中，如同一对耀眼的蓝宝石。


 “之后带上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等你长得比我高再说吧。”


 北原拓也沉默了一下，把他那头柔软的赭红色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哼，很快我就能比你高了。”


 拓也又在敷衍自己。中原中也嘟囔了一句，困意逐渐袭来，眼皮一张一合地，缓缓闭上。


 房间总算安静了下来。中原中也睡觉的模样算得上乖巧，老老实实地缩在拓也的手臂下。


 北原拓也想起了另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


 专门挑晚上刚进入熟睡的时间都会钻过来，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样扒拉着自己。每次睡觉都像是和一条章鱼进行搏斗。


 后来拓也想明白了，干脆不去管对方。对方心里也自有轻重，烦完之后自讨没趣，哼哼唧唧着，如同猫咪般缩成一团睡觉。


 难道自己有什么安眠效果吗，为什么每个家伙都喜欢趴在我身边睡觉？


 北原拓也百思不得其解。


 ----


 第二天早晨。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灰尘在光下闪烁。中原中也朦胧地睁开眼睛，不由得愣神。


 难得今天起得比拓也要早。


 他下意识将目光放在身边的拓也脸上。


 北原拓也紧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底下是淡淡的阴影。如果不是在镭射街这样糟糕的环境，那张俊秀的脸倒也符合女学生们心中的白衬衫学长形象。


 尤其是右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平添几分莫名的色气。


 中原中也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颗泪痣。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皮肤温热的感觉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北原拓也此时也终于从睡梦中苏醒。


 “唔，早上好啊中也……”


 大概是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一抹慵懒意味的沙哑。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缓缓吐出，中原中也猛地坐起身，差点没把睡在外侧的北原拓也掀到地上。


 “搞什么啊混蛋。”


 北原拓也的站起身打了个哈欠，眼角泛着泪花，黑褐色的短发因为刚睡醒的原因乱糟糟的，耳边那一撮翘了起来，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的耳朵。


 中原中也红着脸，挪了自己的视线，一副心虚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有很在意。拓也简单伸了个懒腰，听到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昨天用了一次异能力（姑且这么称呼吧），贫血的感觉让他睡得沉了些，直到现在身体还有些疲惫。


 “早饭吃三明治？”


 “都可以。”


 两个人都不是挑食的人，至于乱步，估计还埋头呼呼大睡呢——晚起的人可没有挑选早饭的资格。


 “中也，今天我要带那个小鬼去城区一趟。”


 “又要让我呆在家里训练吗？”中原中也声音闷闷的。


 “不是，我有事拜托你。”北原拓也话锋一转，认真地看向身边的中原中也，


 “之前贫民窟的那群小孩子……我把他们交给你负责，还有运输物资的事。中也，可以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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