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如果你在此刻的横滨街头路过, 便可以看到两个浑身湿答答的家伙，一前一后地走着。


 好吧。


 他俩已经成为了此刻路人们好奇的关注对象。


 也难怪, 在这个季节又全身淋湿, 无论是抗冻能力还是显眼程度，都值得他们小声议论。


 北原拓也的脸色并不好看。所幸他的公寓就快要到了，马上就能回去换一身干燥的衣物。


 令他心情感到烦躁的原因, 还是出自于他身后这个名叫太宰治的少年。


 和自己一样浑身都是水的太宰身上的衣服甚至还不如自己。因为只有一件白衬衫，经风一吹便贴在了瘦弱的身体上。


 太宰像是只没有声音的猫，慢慢地跟在北原拓也身后, 表情自然, 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他像是忘记, 就在刚刚北原拓也是如何掐住自己的脖颈，将自己摁在地上。


 ——


 “喂……你这家伙是谁？”


 面对北原拓也冷漠的问题, 太宰治能言善辩的嘴却一句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露出悲伤的神情看着他。


 面对太宰治的沉默，拓也眉头皱成一团，快要打结，手上的力气也没忍住，跟着他的呼吸一起加重了几分。


 太宰治却在此刻轻声道。


 “太宰，太宰治。”


 他无比期待在说出这个来自对方送给自己的名字后，拓也的脸上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然而太宰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


 他从拓也的脸上找不出任何自己所期待的反应。


 眼中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莫大的悲伤涌上心脏。


 “如果是这样, 被拓也掐死的话, 这个结局似乎也不错呢。”


 太宰治的手掌覆盖上了拓也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反而冻到了北原拓也, 搪缩了一下, 却被对方摁住, 一点一点加重了对自己脖颈的束缚。


 “啊啊, 我可是最怕痛苦了。”


 虽然这么说着，太宰的鸢瞳中却毫无波澜，平静地如同一汪死水。


 那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却实现了。


 一直以来的，望不到目标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果。他等到了这个对自己轻而易举许下承诺的家伙。


 如果再次相见的代价是拓也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他的等待到底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大概还是有的。


 “请带给我解脱吧，拓也。”


 明明是痛苦的，太宰治却用期待的语气对北原拓也说道。


 “你果然认识我。”


 拓也盯着这张陌生的脸，试图从脑海中拉出有关对方的信息。


 太宰治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任何继续说些什么的意图都没有。


 原本指望从对方口中多捞出点信息的北原拓也眯起金眸，打量了一番这个古怪的绷带少年，随即松开了手。


 “算了，就当我是多事吧。”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和系统搭上联系，问清楚再说。


 他嘀咕了一句，少年眼中的光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除了必要工作外，我可没兴趣杀人。”


 北原拓也嘲讽地勾起嘴角，


 “不过，既然那么想死，你可以再跳一次，我保证不会救你。”


 就在北原拓也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就听见来自身后，熟悉的水花声再一次溅起。


 拓也条件反射地扭过脑袋去，手法熟练地从水中捞起了对方。


 把那落水的家伙重新捞出来时，反而从对方脸上看到一副安然自得的表情。


 他没忍住，骂了一句。


 “……你这家伙脑子有病是吧？”


 被他拽住手臂的太宰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像是猫咪一般，


 “诶～你刚刚还明明保证不会救我的。”


 “果然，拓也是骗子。”


 北原拓也的眉头跳了跳，对方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让他感到了不爽。于是，拓也果断松开了手，让太宰的身体重新跌回水中。


 这回他是真的起身走人了。


 而身后的太宰治则闭上了嘴，自己从水里爬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北原拓也身后。


 他距离控制得很好。不会过分靠近，也没有太过疏远，保持着能让拓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很烦但又懒得回头驱逐的位置。


 一路跟到了拓也所居住的公寓后，太宰居然大有要一起进门的趋势。


 北原拓也终于忍不住火气，揪起即将要溜进去的太宰治的衣领领口，面色不善。


 “你个混蛋，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嗯？拓也你不准备带我进去吗？”


 太宰治却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声音甜腻地反问道。


 拓也都快被这家伙的厚脸皮程度打败了，冷酷无情地甩下了一句不准备，抬手把人丢出去，砰地一声将门甩上合牢。


 吃了个闭门羹的太宰孤零零地站在门外。


 楼道内现在没有别的居客上下走动，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脱离了烦人的家伙后，北原拓也阴沉着脸，顾不得身上的潮湿，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腿交叉而放，马不停蹄地疯狂给系统“打电话”。


 「电话线」那头终于接通了。


 尖锐的电流噪点声窜过脑袋，阵阵疼痛过后，熟悉的电子音才模模糊糊地传出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宿主……”


 “这个叫太宰治的，是怎么回事。”


 没等系统说话，北原拓也率先打断了对方的声音。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我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阳光无法透过玻璃照射进入屋子。昏暗之下，拓也微微抬起下巴。


 在系统的沉默之中，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会对我撒谎吗？”


 “不。”关于这件事，系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绝不会对你撒谎。”


 拓也声音顿了顿。


 “所以，我之前来过这个世界。”


 这不过是他的一个猜想，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


 “……是的。你为了完成任务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很可惜，那些任务都失败了。”


 系统咬牙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紧接着无力补充，“我在很早的时候便提醒过你，不要对这里的人过度投入无用的感情。”


 然而一次次的任务失败，无疑证实了它亲爱的宿主从不会将自己的忠告听入耳朵。


 它有些想叹气。


 虽然系统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为它的宿主尽心尽力地思考，不过对于北原拓也而言，它的好心可能是多此一举。


 “那我现在要求你，把之前任务之中的记忆还给我呢？”


 “抱歉，拓也。”


 系统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曾经在这个世界死过。”


 言尽于此，北原拓也大概猜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撩开自己的上衣，低头看向那块几乎贯穿腹部的狰狞的巨大伤口。虽然现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场面大概是相当惨烈的。


 作为旁观者的系统只能默默记录下一切。


 他用任务记忆交换了自己的复活？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吗？北原拓也对系统的能用性做出了重新的评估。


 不过，至于自己为什么愿意做出这样的交易，他一时间也没有想通。


 会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再者，他现在也不可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反正自己只要咬死自己不认识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见北原拓也不再追问，系统总算松了口气。


 事实上，这并不是北原拓也主动提出的交易，而是它的自作主张。


 毕竟根据它对拓也的了解，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为此，如何隐蔽起拓也『外来者』的身份，并躲开『它』的注意，系统也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对于曾经任务人物的出现，也在意料范围内。还好，献祭之后的不仅仅是记忆，连任务中的情感也一并封印，可以保护拓也精神的稳定性。


 就这样，它还被拓也天天骂废物系统呢。


 北原拓也仰头看向房间的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了，站起身，换了套干净的家居服，原本那套沾着河水土腥味的衣服丢到脏衣篓中，趴回自己的房间蒙头大睡。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窗外的风景也换了个颜色，深蓝色的天幕混着瑰丽的紫红色，让人忍不住驻步仰头。


 北原拓也勉强伸了个懒腰，未梳理的短发翘起来几撮发丝。他随便抓了两把，朦胧着睡眼，准备出门去便利店买点速食品填充肚子。


 打开门后，他就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太宰治还没有离开，甚至还穿着早上那身湿漉漉的白衬衫，身上缠的绷带早就被灰尘染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


 整个人抱着自己的大腿，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蹲在他的门口。


 他的眼神空洞地注视着面前的空地。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太宰抬头看了过去，对上拓也复杂的眼神。


 “你这家伙，怎么没走？……喂，你不会一直蹲在我家门口吧？”


 太宰治没有抬头更没有回答，原因是他被过道的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涕，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这幅模样，让人想到窝在纸箱子里，期待有个人把它捡回去的可怜的黑猫。


 北原拓也啧了一声，费心地揉了揉自己眼睛附近的穴位。


 “滚进来。”


 太宰治没有动。


 倒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因为整整坐了一天没挪动位置，他的腿早就血液流通不畅而发麻。


 接着，太宰就感觉到自己又被对方拎了起来衣领站起来。


 这回的力道倒是温柔了不少，被甩进了公寓后，就听见拓也没好气的声音。


 “别等会儿我邻居出来看到你，直接报警我家门口有具死人。”


 あ~あ，


 无论怎样，拓也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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