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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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明确的约定，但从那晚开始，北原拓也和津岛修治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小黑泥精像变了个性子似的，没事儿就跑过来呆在他身边，像是在观察什么动物园里的奇怪生物，猫一样的鸢眼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嗯，一看就是满肚子的黑泥没地方倒，想来嚯嚯他了。
这段时间相处中，北原拓也对津岛修治的性格多了几分了解。
他对小孩子包容度向来很高。
但说起身上的伤，即便是北原拓也的身体素质，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好不了。
“哒、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是有意为之。拓也不用抬头都能知道是谁来了。
穿着一身规整和服的津岛修治蹲下，俯视着对方。他伸手戳了戳拓也的脸颊，笑眯眯地问道。
“拓也，今天还没有死掉吗？”
“呵呵，托你的福，还没死呢。”
北原拓也不耐烦地拍开对方的爪子。
津岛修治像是没玩够，继续伸过来，重复好几次之后，才站起身，不知道从哪儿拖出来一堆伤药和绷带。
“锵锵~我帮拓也换药吧？”
北原拓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瞪着他。
“如果是想要漂亮的家仆姐姐们帮忙换药的话，你可以放弃了。”
看着拓也怒气冲冲的神情，小黑泥精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因为我已经和她们说过，由我来换药。”
“啧。”
“那意思就是同意了吧。”
即使不同意，这家伙也会无视的。
津岛修治眼睛一亮，手脚飞快地脱下拓也身上的和服以及缠着的绷带。
青年的肌肉匀称，不像是健美先生那般夸张，又不显得瘦弱，密密麻麻的鞭伤狰狞盘旋着，又红又肿的伤口不断渗透着血丝。或许是因为受伤，拓也的皮肤看起来十分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
难得看见他脆弱的样子，大大咧咧毫无防备地展示在自己面前，带着一种诡异的、让人兴奋的凌虐美感。
津岛修治眼神暗了暗，手指从后颈开始，缓缓朝下滑去，修剪整齐的指甲刮过伤口时惹得对方身体本能的战栗。
……实际上拓也很想问问这家伙洗没洗手，就直接来碰自己的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津岛像是看出了他的顾忌，直接拿起身边的酒精，拧开瓶盖后尽数倒了下去，毫不在意是否浪费。
刺鼻的酒精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多余的液体顺着肌肉的曲线流到衣物和床铺上，打湿后变成深色的一片。
北原拓也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
“很疼吧？”
始作俑者还故意这么问道，甚至伸手掐了掐伤患处。
要不是坐不起来，北原拓也指定要拎起这小黑泥精，照着屁股啪啪就是一顿猛揍。
伤痕累累的躯体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着，可怜的模样不但没让津岛修治同情，反而更加开心，哼着曲子，抽出边上的绷带继续包扎。
包扎的效果看起来效果极差。绷带绑得松松垮垮，吊在腰际，东一块西一块，跟打了补丁似的。
不过津岛修治对自己的杰作倒是很满意，拍了拍包扎好的伤口，眨了眨眼睛朝他邀功。
北原拓也不想说话。
“诶~”津岛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故意拖长了语调，“不夸我吗？”
“……夸，夸死你！”
终于憋不住的拓也脱口而出，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消去，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津岛修治把空了的药瓶随手扔到一边。
“那明天我也来帮拓也换药吧。”
“滚，把之前的家仆换回来。”
“不行呢——我已经和家主说过了，北原拓也由我来管教。”
津岛修治缓缓地说道，眼神笑意淡去。
“所以现在拓也是我的狗了。”
津岛拓也对于津岛修治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是津岛家的异类。
在那个浑浊如死水的家族之中，无论怎么被人贬低、排挤，他的眼中却一直保持着惊人的亮意，毫不留情地将周围的阴霾燃烧驱散。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挑衅，对旁人的恶意熟视无睹。
也正因为如此格格不入，拓也更被那群淤泥里的人所厌恶。
人类具有排他性。
他们会将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同化，无法同化就抹。
你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吗？
还是成为他们脚下的淤泥？
津岛修治表面上笑着，而内心却面无表情。
像是观测者一般，单薄的身影几乎要随风消失，眼中没有任何喜悲——他大概还在期待着什么的。
在趴在床上一月有余，身上的伤口终于好了大半——如果没有某个总来添乱的小黑泥精，北原拓也觉得自己的伤或许能好得更快一些。
深夜，明月高挂。身侧似乎有什么异动。
熟睡中的北原拓也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瞪大了眼睛，顾不得背后的刺痛，伸手掐住那个异动本源，翻身将对方摁在身上，如利刃般锐利的双眸注看向对方。
“……要杀了我吗？”
黑色的卷发散落在枕头上，少年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愉悦，鸢色的眸子兴奋地放大，言笑晏晏的精致脸蛋如同暗夜的梦魇般诡魅。
津岛修治咯咯笑着，大脑明明因为窒息像是快炸裂般发胀。他却格外清醒，伸手覆盖上了青年掐在脖颈上的手掌，甜腻的声音诱导道，
“拓也是想要掐死我吗？”
“如果是这样死去的话，貌似也不错啊。”
……又是你啊小黑泥精。
北原拓也叹了口气，正准备松手时，津岛修治却反客为主抓住了他，眼神似乎不解。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讨厌我吗？”
“杀了你我还要找个地方把你埋了。”
“别忘了，我可是一心期待你成为家主呢。”
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一天到晚囔囔着要去寻找死亡。
津岛家果然没几个正常东西。
再说，他也算不上讨厌这个小鬼。
拓也没有回答，只是不轻不重地照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下，坐起身，把捣乱的臭小鬼拎到一边。
“没事了吧？没事就滚回去睡觉，扰人清梦，你不睡我还要睡觉呢。”
说着，他又重新钻回了被窝。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总算不用一直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可以在榻榻米的被褥上翻身了。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冰凉凉的身体跟着躺在一边。
惹人烦的家伙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如果说是想要在这里留宿，却一直用爪子不停戳北原拓也的后背。
津岛修治记住了他伤口的位置，专挑疼的地方下手，一下又一下，根本无法忽视。
……小兔崽子。
北原拓也在心中大骂一声，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带着火气的眼神瞪着面对自己侧躺着的臭小鬼。
津岛修治身上没有盖被子，只是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笑眯眯看着满面怒火的拓也。
“生气了吗？”
生气，甚至想揍你一拳。
北原拓也磨了磨牙。
他朝着津岛修治伸出手，一把将对方扯到自己早就捂暖的被褥之中。
少年的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想必是刚刚半夜摸过来时沾染上的。
青年意外之举让津岛修治瞪大了眼睛，胡作为非的身体瞬间僵硬。
二人靠得有些近，津岛修治的发顶正好抵在青年的下巴处，鼻腔里满是对方身上淡淡的药膏气味。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像是个被咬住后颈的猫，有些不适地小幅度挣扎起来。
“你他妈再动一下试试看，我就把你扔到外头去。”
已经困得不行的拓也终于发飙了，骂了一句后，用手臂压住津岛修治，另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摁下被子。
“给老子睡觉！”
津岛修治不说话了，鸢色的眸子在空气中瞪着，默默注视着黑暗中拓也的肩膀，上头的青紫还未消去。
总算是安分下来。
北原拓也松了口气。
他怕等会儿真的忍不住要揍他屁股了。
没了打扰，拓也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不久便进入了浅眠。
或许是因为半夜中被吵醒的心情不妙，他的眉毛皱在一块儿，眼下的泪痣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晰。
很温暖，无论是被褥还是拓也的体温。
几乎要把他的皮肤烫伤了。
即便如此，津岛修治还是蜷缩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就算对方是想要利用自己。
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尚且还有一处小小的怀抱让他能够合上眼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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