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福泽谕吉回到武装侦探社后,发现乱步没有在侦探社，便去询问了与谢野晶子。他这才知道，今天乱步居然自告奋勇一个人去了案发现场。


 虽然欣慰于乱步居然主动去接案子,但同时不免有些担心——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回来，按照乱步的性格，大概率又是坐反了电车或者半途迷了路。


 ——至今孤身未婚，但福泽总感觉自己已经当起了老父亲。


 正当他和与谢野商议，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时,门口便传来了江户川乱步的声音。


 “呀,社长、晶子。我回来了哦~”


 乱步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陌生的少年,眉头微蹙,似乎对乱步这副兴奋过头的样子有些无语。


 乱步手里拎着一袋粗点心,跑到自己的桌子前塞好，这才开始给福泽谕吉介绍起那名陌生的少年。


 “社长社长，这个就是之前我和你提过的拓也哦，是他送我回来的。”


 福泽谕吉听罢,扭头看向那名少年。


 他还记得很久之前,乱步兴奋地告诉自己要去找拓也玩。不过,他的记忆里却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乱步听后沉默了下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样吗？”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没想到原来是真实存在的人。


 “麻烦你了。”


 银发男人朝着少年微微点头。福泽脸上的表情本就不多，现在看起来更加严肃了。


 “没事。”北原拓也摆了摆手，颔首以回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江户川乱步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他立即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跑到他身边,拽着拓也的手臂大声嚷道。


 “诶～拓也留在我们侦探社好了，乱步大人可以把粗点心分你一半，干嘛要回港口mafia去嘛！”


 “…你是港.黑的人。”福泽谕吉皱眉。而他身后的那个黑色短发的干练女生，在听到那几个字后，难以自制地浑身一颤，脸上露出强忍着愤怒的表情。


 不过拓也很快就看出来，对方的愤怒并不是针对自己，更像是针对港.黑背后的某个人。


 福泽看了一眼扯着拓也衣袖的乱步，后者接受到社长的眼神后，歪了歪脑袋，肯定地点了点脑袋。


 “是的哦。”


 “那家伙居然成功了吗。”福泽轻叹一声，分不清其中的情绪。


 哇哦，森先生看来你的人缘不是很好啊。看出这几人之间可能存在什么牵扯后，拓也没忍住在心里嘲笑一句。


 “我还有事，那个失联的家伙还得我去捞呢。”


 “这有什么难的，你去贫民窟那边的集装箱区找找就行了。听我说听我说，社长和晶子都是很好的人哦，拓也你真的不来侦探社吗？”乱步干脆手脚并用，像只无尾熊一样。


 “不行。喂喂，你要和我的手臂融为一体了吗？”


 最后还是福泽谕吉抓住乱步的后衣领，把他扯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被拎在半空中，蹬了蹬双脚，发现自己没可能挣脱开后边放弃了。


 他不甘心地朝着拓也喊道。


 “要记得过来找乱步大人哦！”


 -----


 按照乱步的说法，北原拓也来到了贫民窟附近。


 他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周围荒凉的景象多少有些萧瑟，转而将视线重新集中到面前的那间灰黑色的集装箱。


 “喂，太宰。”


 拓也出声喊道，可以确信自己的声音足够里头的人听见。但集装箱内并无回应，安静地仿佛没有活物的气息。


 北原拓也安静地等了五秒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脚，直接把那扇金属门踹变形，深深地凹陷进去，房门把手也应声落地。


 变了形的门随着外头的晚风吹动，吱嘎一声后朝内打开。


 黄昏时分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残留了一丝丝余光，试图从缝隙中挤进去，却被北原拓也挡住了去处，落下一片人形的阴影。


 房间——集装箱里头没有灯，也没有窗户。不断蔓延的漆黑浓郁得像是沼泽里的淤泥，一点点把人吞噬进去，再不断下沉，令人窒息。


 北原拓也感觉这里更像是一块墓地，而集装箱则是墓地里的一间棺椁，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嗅到了房间内淡淡的海水咸味，混杂着鱼类或是海生生物上那股特有的腥气，惹人忍不住眉头一皱。


 “太宰，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吧。”


 北原拓也盯着房间那张勉强能称得上是床的方向。


 仅仅是用木板和废弃纸板组装起来的床上头，正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型生物，后者听到拓也的声音后，这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北原拓也终于看清他现在的样子。黑发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让本就微卷的头发现在看上去，更像海藻了。似乎是因为刚从水里爬上来便缩在床上，他身上的那套西装也紧贴着皮肤，勾勒着少年的腰身。


 “刚刚跳海的时候好像掉水里了吧。”


 太宰治慵懒地摸索着自己的上衣口袋，触碰到熟悉的方形物件后，拿出，“哦，原来还在啊，不过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用不了了呢。”


 他用两只手指捏住已经黑屏的手机，随意地甩了甩，一点也不心痛地扔到一边。


 看到北原拓也对自己的举动没什么反应，太宰治习惯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懒洋洋地和对方搭着话：


 “哎～我以为拓也会更早一点来找我的。”


 “路上有事，遇到一个迷路的小朋友需要我送他回家。”


 太宰治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抱怨了一句，“你很喜欢小孩子吗？无论是爱丽丝也好，还是在……”


 鸢色的眼睛转了一圈，换了一个话题。太宰的声音重新变得恹恹无趣。


 “反正你来找我也就是来要情报的吧。之前那个叛徒可能会出现的地点我已经猜到了，大概是在……”


 太宰绷带后的那双鸢瞳窥不见光，无神地望着灰暗的房间，几乎融为一体。


 “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北原拓也晃了晃手里的老式手机，淡淡地说道，“好消息。人已经提前抓到了。”


 “诶～”太宰脸上总算多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然后是疑惑，“你从哪里知道的？”


 “助人为乐后得到的报酬。”


 “切。”太宰治收回了探究的眼神，把自己的下巴搭在膝盖上，看起来像是种在角落里的一棵黑色蘑菇。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我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吧，反正已经得到了情报也处理完了任务，早点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拜拜～”


 “我说你在闹什么脾气？”


 太宰治身体一僵，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了拓也那双金眸。


 他眉头微蹙，既是烦躁，又包含着疑惑不解。纯粹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灵魂。


 拓也感觉到最近太宰治的情绪莫名不对。


 若要说为什么，自从中原中也加入了港口mafia之后，他便很少来找自己，像是有意避开一般，神出鬼没。


 或许他已经适应了太宰黏在自己身边，成为某种习惯。医疗箱里的绷带不再会天天处于短缺状态，但拓也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


 “你身边不是已经有条蛞蝓了吗？”


 太宰治声音闷闷的，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与怨气。


 北原拓也寻思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蛞蝓」原来指的是中原中也。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说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个脚踩两只船的负心汉一样。


 “而且比起我，拓也应该更喜欢中也才对吧。”


 太宰并不知道拓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可以看出那条蛞蝓和拓也之间存在的羁绊。


 中原中也很像拓也，那种熟悉感不是一朝一夕才能培养出来的。


 比起如同赤子般纯粹热烈的中原中也，太宰治他更了解自己。他知道在隐藏在那副漂亮皮囊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扭曲、漆黑、阴暗……连他自己都对这样的存在而感到厌恶与恶心。


 是的，他感到了嫉妒。


 如同一条黑色的蛇，绞绕在胸口，用身体一点点束缚住那颗心脏。


 一只流浪猫在路边偶遇了善良的路人，对方买来了食物喂给它，又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让它感受到了温暖与爱意。


 流浪猫便开始期待每一天和他相遇的时间。再停留久一点吧，让它可以多蹭蹭对方的裤脚撒娇。


 直到某天，猫猫看到了那位善良的路人怀里已经有另一只不认识的可爱小猫了。


 他退缩回自己的安全区内，重新变得孤独一人。


 ……因为这个？


 北原拓也心情有些复杂。


 这家伙是什么内心敏感又脆弱的女子高中生吗？


 他又想起了在港.黑听到的有关太宰治的传言，什么残忍无情、「黑色幽灵」之类的。


 但在拓也眼里，太宰不过还只是个爱粘人渴望关注的孩子罢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鼻梁上的穴位，叹了口气。随后声音无意识地放缓，用上了对待爱丽丝时的语气，顺毛道。


 “好了，我不讨厌你。”


 “……”


 “我也喜欢你。”


 明明知道对方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太宰治的心脏还是不免停了一拍，紧接着，像是快要从胸腔里冲出般，剧烈地跳动着，鲜活而有力。


 和拓也在一起的时间，让他有种正在呼吸的感觉。


 太宰治抿了抿淡色的嘴唇，然后用唯一露出的那只鸢眸盯着他。


 “骗人。”


 “骗你干嘛？”


 “真的吗？”他拖长声音，好似撒娇般追问着。


 “嗯。”北原拓也叹了口气，感觉到这对话实在是无聊，又变得不耐烦起来，“我还没吃晚饭呢，赶紧去换衣服，一身海水味。”


 太宰治眯起眼睛，笑了笑。


 不可以再骗我了，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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