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沢田纲吉并无意过多探究他人的事,临走时顺手地关上门。现在接待室内只剩下北原拓也和太宰治二个。


 终于没有了外人，拓也总算不用强忍着。他紧闭双目,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沉重的呼吸声也微微发颤，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一旁的太宰治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任凭拓也扣着自己的手指,眸色暗了暗。


 二人交叠着的双手,太宰比拓也更苍白一些，可以看见皮肤底下青色的经脉,像是琉璃般易碎。


 然而实际上,现在快要破碎的人却是面前强忍着苦痛的北原拓也。


 他不知道是什么导致对方为什么突然一下变得如此。是因为触碰到了什么？例如彭格列首领的手,还是手上的那枚戒指？


 ——彭格列首领在松开拓也时，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他把刚刚的每一帧画面都从脑海中翻出来，试图逐帧分析。却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事。


 拓也会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消失吗？


 ……明明是好不容易等到重逢。


 原本被压制在心脏深处的黑色淤泥重新翻滚起来,犹如圣杯中的血水盈满,顺着杯壁缓缓流下,将周围的一切染黑弄脏。


 跳动的心脏也归为沉寂,仿佛已经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的余韵也总算散去。北原拓也长出一口气，随后试探着松开手。


 嗯，果然已经好了。


 脑袋里的胀痛感已经消失，除了全身的脱力感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异常。


 不过脑内的系统像是被强制下线了一般,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彭格列指环吗……


 北原拓也陷入思考。


 就在拓也专心思索之时,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五指挤入他的指缝,完全覆盖住他整个掌心。


 太宰的体温向来很低,此时手掌的温度更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冷得吓人。但是很快，他的手又逐渐温暖起来，是因为拓也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导给自己。


 太宰感觉到拓也掌心的薄茧，有些粗糙，但还不够坚硬，忍不住用指腹微微蹭了一下。


 是真实的。


 他总算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拓也……拓也……”


 他小声喃喃着这个名字，三个音节在舌尖上打转。这种重复机械性的举动似乎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


 结果还是失败了。


 即便再怎么重复念着对方的名字，确认拓也的存在，他都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像是黑洞一样无穷无止。


 等到北原拓也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对方的脸靠得极近，甚至可以看见又长又密眼睫毛洒下的阴影。


 太宰治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自己的身上。少年正处在生长期，肩膀上偏大的黑色西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瘦弱，但实际上经常跟着拓也出入训练室的太宰，身子覆盖着一层结实的肌肉，分量可不轻。


 他依靠着身体的重力与惯性，将拓也压倒在沙发上，左手保持着十指交叉的状态，以一种压制性的强势姿态扣在了对方的身侧。


 从掌心传来的那种微妙触感，令北原心头一颤。


 虽然可以一脚把身上这家伙踹开，不过……


 拓也只是皱眉，用胳膊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如同压在主人身上的黑猫，对于拓也明晃晃拒绝的动作，太宰治依旧熟视无睹，把脑袋搭在对方的胸口，嘴巴因为说话而一张一合，下巴的骨头硌得拓也发疼。


 “拓也，很痛吗？”


 北原拓也没分清，他到底说的是刚刚的痛，还是现在自己压在身上的痛。


 脸颊被对方另一只空余出的手掌轻轻捧起，在下颌周围用指腹摩挲着。太宰微微仰起头，沉寂的鸢瞳恍然无神，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心疼与怜悯。


 太宰治动作温柔地抹去拓也额角刚刚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然后顺着脸的轮廓缓缓向下移动着，停在了眼角的那颗泪痣上。


 他原本还在感谢。


 无论是神明也好，恶魔也罢，还是拓也身上一直对自己隐瞒的秘密。对于太宰治而言，只要拓也能够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便可以什么都不去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然而一瞬间的透明，让自己灵魂深处的战栗重新涌出，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逐渐占据他的心脏，无法呼吸，无法理性思考。


 不过当自己触碰到拓也时，那一瞬的异常恢复了原样。因为他的「人间失格」吗？


 『太好了』


 先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紧接着是悲伤，以及无法避免的惶恐。一个正常的人类原来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的情绪。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即便如此，如同深渊般漆黑的眼眸中依旧流露出了病态的偏执与疯狂。


 于是，他立即将脑袋垂下，让厚重的刘海将这幅模样隐藏起来。


 “可以了，你给我起来。”


 拓也皱着眉。他现在被太宰治压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没关系。”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回答拓也的话一样。


 太宰治缓缓攥紧了手，仿佛要把对方的血肉融入自己的骨髓中，几乎要将拓也的手指捏断。


 我会永远、永远抓住拓也。


 不要丢下我，不可以再丢下我。


 拓也是他在这个氧化的世界里唯一拥有的一切了。


 他快要疯了。


 北原拓也皱眉，感觉到对方的状态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指间的痛感随着对方不断加重的力气而愈发明显。见对方还不肯撒手，拓也毫不客气地屈起膝盖，试图把身上的太宰治蹬出去，却因为之前疼痛脱力而效果不明显。


 太宰索性直接将自己的大腿压在拓也的腿上，完全桎梏住对方的下一步举动。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早就适应了拓也推开自己时会用的路数。


 拓也被闹急了眼，扭动手臂试图用胳膊肘把对方脑袋扒拉到一边去。随后二人交叠相扣的双手随着动作而移动了位置，被趴在身上的黑发少年抵在了脑袋正上方。


 “果然拓也还是太心软了啊…”


 太宰治眯起鸢色的眼睛，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明只要拿出平时在训练场上的真格，自己早就被扔出去了。不过，正因为拓也的心软，他才能如此恣意妄为。


 不要给他这种人留任何机会啊……


 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将脸凑近北原拓也的脖颈，用鼻尖蹭了蹭chker附近的皮肤，像是只小猫般，眷恋着他的温度。


 柔软的嘴唇时而掠过皮肤，惹起一阵颤栗。


 即便北原拓也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了。


 平时太宰对自己有些过度亲昵，如同皮肤饥渴症般喜欢黏着自己。但他现在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对自己的故意戏弄。


 这家伙想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落入拓也的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他把脑袋扭向门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喊道。


 “进来进来。”


 他现在只想快点脱离这尴尬的窘境。


 随行人员听到他的话后，转动门把手，结果被两个人此时在沙发上暧昧的动作冲击了三观，嘴巴张了张，脱口便是。


 “啊这……原来拓也大人是下面的啊，这也不像啊？明明太宰大人看起来更……”


 即便是脸皮厚如太宰治直接表情一僵。


 至于北原拓也，他是没听懂。


 两个人齐刷刷地在脑袋顶上打出了个问号。


 不过第一个回过神的人还是北原拓也。他立刻乘着对方注意力不集中，从太宰的束缚中挣脱，从沙发上跳了下去，顾不得凌乱的衣服，快步走到门口。


 “都结束了吗？”


 “是的，具体的合同已经拟订完毕。需要您重新过目一遍吗？”


 “不用，直接给太宰看。”


 “明白了。”


 职业素养让随行人员快速地说明了情况。不过，八卦之心如同小猫在用爪子挠自己的心窝一样，让他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中也大人知道吗？”


 “哈？知道什么？”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拓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中也大人还不知道吗？


 随行人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就像买了一大把基金然后兴冲冲去看，结果发现全部呈现绿油油的一片。


 那种心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北原拓也没看见他脸上的五彩纷呈，只黑着脸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西装。


 这时，太宰治也站了起来，跟着走到了拓也的身边，故作无趣地说道，


 “诶～真可惜被打扰了。我还以为能看到拓也恼羞成怒、不一样的表情呢。”


 北原拓也斜了他一眼。


 “你把我当成女性了吗？”


 “当然没有哦，拓也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似乎对于刚刚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认识到什么不正确，反而露出一脸无辜和困惑的模样。


 那么刚才的举动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除了把刚刚的举动归结到少年青春期对新鲜事物产生好奇而进行的尝试行为，或是个体对亲密感需求的增加，拓也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只能说这小子在港口mafia太孤僻了，除了自己和中也以外，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好吧，中也可能需要排除在外。


 连开玩笑的度都掌握不好吗？


 这可不行。


 北原拓也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你的人际交往问题，我会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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