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意料之中。


 老头之前打罚几个家仆而致人死亡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外头。


 原本这类关于人命的“小事”在津岛家不值一提，但被捅到外头去后，难免被人议论纷纷。


 津岛修治是个聪明家伙。


 准确地借过自己递过来的「刀」，煽动着家主的态度。


 迫于维护家族对外的形象，家主大人不得不下令，撤销了那个长老的部分权力。


 【主线任务：让津岛修治成为津岛家主】


 【进度：45％】


 北原拓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黑发少年。


 津岛修治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将自己的目光从手上的书籍中抽出，对着他露出一副无辜可爱的天真笑容。


 宁静的下午，房间的拉门被敞开，徐徐清风吹拂而过，空气里弥漫着庭院里淡淡的青草芬芳。


 黑发少年的手臂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缠绕着绷带，修长的手指摩挲过书页，轻轻翻页，发出沙沙的声响。


 北原拓也声音沙哑，冷不丁地说道。


 “…治，你真的愿意成为家主？”


 津岛修治手指翻页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背对着自己，同样也在看着手上散文诗集的北原拓也。


 他可以肯定对方只是随意地瞥了几眼，北原拓也向来不喜欢这类文绉绉的东西，曾经嘟囔过津岛家怎么只有这类东西，看得他犯困。


 “无所谓吧。”


 他语气慵懒地回答道。


 无所谓，成不成为家主不是他能决定的，仅在某个上位人的一念之间。自己的意愿并不重要，他只是顺着事实随波逐流。


 “拓也呢？”


 津岛修治把手中的书丢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蹭到拓也的身边，如同一只黑猫撒娇般在他耳边说道，“你有想过成为家主吗？”


 “……我要这种玩意儿干什么？”


 北原拓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赫赫有名的津岛家族，有着古老深远的历史，令人着迷的财富与权力。


 在北原拓也眼中，不过是「那些玩意儿」罢了。


 津岛修治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却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其他事情。


 笑意淡去，眼神暗了暗。


 所以，他也无法留下自由的白鸟。


 ……


 晚上。


 临睡前，北原拓也戳了戳那个废物系统。


 “你除了发布任务，和我对话，还有什么别的功能吗？唔，卖萌不算。”


 拓也脑补了一下一个电子屏幕卖萌的场景，打了个寒颤。


 “……”


 系统没有脸，如果有的话，他大概就可以看见对方无语的表情。


 “我可以每日语音提醒你的任务进程。”


 “你是什么催促打卡机器吗？”北原拓也骂了一句，“再说了，我自己有眼睛会去看。”


 “你不如给我提供一些什么便利道具之类的。”


 “……我知道了，”电子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会开放部分权限系统的。”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北原拓也心情好了不少，准备继续从系统那儿捞出更多能用的东西。


 但无论他再怎么于脑内搭话，系统却没了声影，这回连电子噪点声都听不见了。


 ……这个废物点心，不会死机了吧。


 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北原拓也闭上眼睛，正准备进入休息，脖子上逐渐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拢了拢手臂。


 小兔崽子又在半夜钻过来了。


 对方身体的温度并不算高，或许是喜欢入水的缘故，皮肤常年都是冰凉凉的，倒是似乎眷恋自己身体的温度，像是冬天喜欢温暖的蛇。


 可这都要六月份了。


 不管怎么，对方依旧是个人类，捂暖之后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散发过来。


 小鬼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似的，老是扒着自己的手臂。


 他热得额头冒汗，试图挣脱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津岛修治像只八爪鱼似的，手臂缩紧、圈住自己的脖子，意图要让他窒息一般，顺势还把脚给架到了拓也的肚子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在装睡！


 北原拓也脸一黑，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掐住津岛修治又白又软的脸颊，辣手摧花地往外使劲一扯。


 这可装不下去了，津岛修治又摆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睡眼朦胧地揉了揉自己地脸颊，委屈巴巴地谴责着掐自己脸颊的坏人。


 “拓也，你自己不睡觉还不想让别人睡觉吗？”


 那副很无辜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拓也做了什么大恶之事。


 呵呵。


 这句话太他妈的耳熟了。


 北原拓也扯了扯嘴角，想起自己被对方不胜其烦的骚扰而打断了的睡眠次数，简直不计其数。


 “那就别睡了。”


 津岛修治眨巴眨巴眼，被青年抓着后颈丢到了屋外。


 “拓也~”


 卷发少年像个挠门的黑猫，在外头晃悠着身体，孜孜不倦地喵喵叫着，试图让主人给自己开门。


 “拓也拓也~”


 幸亏他们在别院，拓也也不喜欢身边有家仆居住。夜深人静这么闹腾，到也没人出来。


 决心让小鬼吃个教训的北原拓也故意重重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拉门，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喵喵叫声就消失了。屋内屋外重新归于了宁静。


 拓也闭上眼睛，想要继续睡觉，然而心中的烦躁感让他迟迟无法入睡。明明之前还困得要死。


 他好像有些习惯小鬼呆在自己身边睡觉了。


 他翻了身，身上的被子滑下去不少。


 夜空无云，只留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散发着柔和的辉光。和纸材质的窗门上倒映着一个朦胧的黑色脑袋，安安静静。


 北原拓也在心中纠结了一会儿，怒气冲冲地从床铺上站起来，唰地一声拉开一侧的拉门。


 津岛修治穿着单薄的和服内衬睡衣，□□着双足，包裹缠绕着绷带的手臂紧紧地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乖巧地靠在门边。


 拓也气笑了。


 “你不是有自己的院子吗！滚回去睡觉！”


 老往他的卧室钻干什么？！


 津岛修治垂下细密的眼睫毛，淡淡的阴影挡住他眼瞳中的情绪。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夜晚周围一片死寂，或许拓也都听不见他嘴唇嚅动着在说什么。


 “冷。”


 少年的脸仿佛是造物主的恩赐，精致得令人扼腕，虽然才十二、三岁，但不难看出少年长大之后的那张脸会是多么俊美，又有多少女性为他流泪。


 他的脸上失去了以往在青年面前撒娇的甜腻，而是淡漠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事实。仅仅是一个字，却令人心疼。


 北原拓也一开始觉得他是故意的。


 但此时，却又分不清这份虚假中又有多少真实。


 修治的鸢色眼眸此刻看起来空洞无光，呆呆地看着虚空，像是黑曜石一样，吸引着人伸手触碰，却被拉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 “宿主，你最好不要对任务目标产生过多情感。”


 “过多的情感是无意义的。” 』


 他心里有些复杂。


 为了掩饰心里乱糟糟的情绪，北原拓也伸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津岛修治的后背，撇了下嘴。


 “进去。”


 津岛修治没有动，只是无神地看着他。


 拓也啧了一声，不再管他，率先抱着手臂回到房间里。


 少年的眼睛动了动，视线跟随着对方的身影，看着拓也从壁橱里拖出来一套新的被褥，扔在地上，简单铺了一下。


 他立即缩回了自己的视线。


 拓也朝着蹲在地上装蘑菇的津岛修治走来，伸手抱起，并不温柔地将对方扔到了被褥上。


 “不许钻到我这边来。”


 像是威胁，又或者是妥协。


 北原拓也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津岛修治瞪着眼睛，看着和室的天花板，耳边拓也平静的呼吸声。


 这是他第一次被对方正式允许睡在他的房间里，心情意外的平静。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明天还是继续钻拓也的被窝吧，拓也的脸上一定又会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吧。会揍自己吗？好像他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


 烦躁，但是纵容。


 “拓也，如果我真的成为了家主……”


 津岛修治喃喃自语着，话只说了一半，便没在继续说下去了。


 北原拓也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津岛修治偏过脑袋，用余光看了一眼拓也的后背，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问题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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