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潜踪

 一走出房间，锦霏凰瞬间便将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敛去了，那刻意装扮着流露出的一丝悲意也霎时消散无踪。


 心中倒并不是没有伤悲，但此刻，对弟弟的担忧之情早已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神，哪儿还有功夫再去在意爷爷强行加诸于自己的那些破事儿？


 一路微低着头，心绪纷杂、若有所思地回到锦昌业给她准备的一处庭院里。


 月影萧疏，云层交叠，今夜倒是个阴晦昏暗之夜。


 听闻庭中响起的动静，掌着灯火的香闺内立时飞掠出了一个金灿灿的身影，直向锦霏凰投来。


 探出纤指接住了小锦，伸手挠了挠她的小脖颈，锦霏凰面色略微柔和下来。小锦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颇有些恋恋不舍。


 看着小锦通灵慧明的凤目，锦霏凰一边与小锦相互逗弄着，一边向香闺内走去，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生于心底……


 夜幕低沉，星疏月暗，已是夜深人静的午夜。


 善于辨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久待的信号，那是自远处隐隐传来的连在一起的三声更鼓。闺阁内特意留有一盏的夜灯投下了昏暗的灯光，一双清明通透的眼眸缓缓睁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保持平稳，缓缓抬手蹭了几下枕边支架上小锦的小脑袋，将她自沉睡中唤醒。


 昏暗的室内，小锦澄黄的凤目有如一对焕发着莹莹光辉的琥珀。


 “小锦，去看看这个小院和周围有没有人，人都在哪里藏着。”


 锦霏凰低声吩咐了一句，得到指令的小锦立刻扑扇着一双锦羽华美的翅膀，从窗扉的开孔间无声地飞出了房间。


 趁着小锦外出侦查的空隙，锦霏凰起身下床。手中印结变换，再向刚才自己所躺着的位置一点。迷蒙的暗光在房间中一闪而过，光芒落下的同时，顿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酣睡着柔婉娇俏容颜的少女出现在花缎绣锦被中。


 这是幻偶术，只要没有人去触碰的话，可以足足维持三五个时辰。到时候等二叔发现了，自己都不知道跑开朔方城多远了。


 准备好这个幻术后，锦霏凰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在白色的狐裘外套上了一件黑袍，将在黑夜中犹为显眼的白色完全掩去，最后再提起自己已是早早备好的包袱。


 一切已经就绪，就待小锦回来，便可计划连夜出逃朔方城。


 停下不多时，小锦便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房间。锦霏凰忙走到窗前，在小锦的指引下向几个方向看去。


 院内一共有五人伏于暗处，都藏身在极其隐蔽之处，要不是有小锦提醒的话，她不一定能全都找出来。


 看来这些二叔手下的暗卫潜藏之术还算不错，倒是与锦家锦织城的书纬院、府库、典室这三处最为要紧之处所设的暗卫接近了。


 锦霏凰暗赞了一声，收回了透过缝隙向外看的目光，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不惊尘埃地离开这儿。


 先是在房间内停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确定了可能发现小锦踪影的暗卫已经完全放松警惕。


 当下手中印结一动，隔墙牵引了一道风，吹拂起了院中的花丛竹枝。果然成功引开了他们的注意，获得了一刹那的时间施展絮影术。


 在絮影术的加持下穿墙而过，紧紧地靠在了位于暗卫视线死角的一根庭柱背面。


 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了身，借助围栏的遮掩，闪身窜出了屋檐之下，不晃动一片枝叶地，附在粗大的雪松枝干之后。


 下面是最困难的一段，面前的丈余之地在足足三名暗卫的视野之内，且没有合适的遮蔽物。只要能越过这一段，便能贴着庭院的围墙了。


 再用风引动他们的注意应该不是那么管用了，只能靠别的方法。


 沉默地闭着眼，将剧烈跳动的心律抚平，再重新将眸子睁开之时，眸底已是一片冷定。


 而等待已久的变故也终于到来，房间内的灯火骤然熄灭。


 室内如此的变故自然足以吸引所有暗卫的注意力，他们此时个个都偏转了视线。那三个视野范围含括眼前这片地方的，已有两人将视线完全舍弃了这边。那最后剩下的一人，也堪堪仅有一角余光还能够触及。


 事不宜迟，锦霏凰身形若影，如同虚幻般飘向了墙角。


 那唯一一位还能看到这边的暗卫忽然有所察觉一般，瞬间将视线偏向了这里，对上的却是锦霏凰早已以防万一等待着他的迷神瞳术。


 刹那的眩晕完全迷失了暗卫的神智，不等他恢复过来，锦霏凰已是贴到了墙角，紧接着一个絮影术释放，穿过了院墙，终于彻底摆脱了院子内五名暗卫的监视。


 待那名暗卫回过神来，只见到那雪松之后的阴影下空无一物，再转头看向另外四名同伴，得到的信息只是室内灯烛燃尽，大小姐与那奇鸟犹在。


 一切如常的结果，让那名暗卫放了心。可他们却并不知道，他们守着的室内只剩下一人一鸟两个被作为欺诈的幻偶术，以及，计算好时间燃尽的灯烛。而他们所要看护的对象，却已然在院墙之外了。


 絮影术穿过的墙角是在两名设在院外的暗卫监视之内的。


 院外一共有四人守护，东南西北，一人一面，而锦霏凰所选择的地方恰恰在其中两人的视线边缘。虽然在两人的视线方位的边界要比仅在一位的视野之中更增添了被发现的风险，但也同样有着极其容易被他们大意忽视的可能。


 用絮影术穿墙而过后，锦霏凰紧紧地贴着墙根，尽力地将自己的身形隐于高墙的阴影之中。再加上套在外面的黑袍，也足以为没有立刻吸引他们的注意加上几分筹码。


 一息的停顿后，她不敢再多停留一刻，连忙选择了彻底脱离一名暗卫的视野，而在另一名暗卫的视野边缘更偏向内了一点。轻若飞燕的飞掠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衔接而上，直向一个方向窜出。


 这最后的一轮潜行最终还是太过于侥幸了，虽然是在那名暗卫的视线边界，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锦霏凰暗叹一声，略微偏转了方向，直迎向了他的潜藏之地。


 面对锦霏凰这突然出现的身影，那名暗卫本能地想要迎上来，将她劝退回院子之中。


 却不料，锦霏凰几乎是眨眼间便闪身到了他眼前，接着一掌击向了他的侧颈。


 猝不及防的突袭让这名暗卫不及设防，手刚抬起一半，她的掌已是击到了自己。没有想到看似轻柔纤细的掌也会蕴含着这般威力，竟极其精准地击中了要害，一下子将他致昏。


 贴到了他的藏身之侧，锦霏凰警惕地将自己又一次隐藏起来。


 向四围细细一看，却发现这外院的布控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仅靠四人，便将院子的院墙尽数纳入眼底，保证了视野的同时，也必然会牺牲掉相互呼应、同伴兼顾。这院外四人的藏身之所，是不能相互看到对方的，这也让锦霏凰有了可乘之机。


 二叔，看来你还是小瞧了凰儿，以为院内的布局足够便将院外的稍稍松懈了。却不知，这毫无遮蔽的院外，反而对我来说才是难以处理的。


 锦霏凰微微一笑，终于松了口气。她看向身旁被自己击昏的暗卫，不由内疚地轻声致歉，尽管他是不可能听到的了。


 略微一思，锦霏凰将昏倒的暗卫扶起，将他倚靠在这藏身之地的更深处，让他可以较为舒适地好好休息一番。


 最后在他的百会、耳门、睛明这几处昏睡穴送上了几下轻柔的按摩后，锦霏凰肩负包袱，怀抱小锦，径自在这园林内的曲回行廊间翩然离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在夜间巡逻的侍卫，锦霏凰左穿右折了不知多少回，终于踏出了锦昌业的园林。


 看着身后不断远离的建筑，锦霏凰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一直谨慎着的脚步也放了开来，步履轻松地走向朔方城西城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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