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复觅踪

 繁多诡变、化易不绝的气象耽搁了他们许久，原本计量着应该三五日便能走完的路程，却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但是，这一路上，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虽被风雪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间，反而因祸得福，找到了一处杜若曦他们曾经来过的雪丘。


 在这里，他们又找到了天威军留下的暗记。


 眼前的一大片高高隆起的雪丘蔓延得很广，几乎横断了锦霏凰他们的前路。在这片雪丘中躲避了突起的风雪，待风雪过后，他们才有空去辨识方向。


 判断着已经行过的路程与原本计划中的路线，预估大概率已是避开了狄族部落，当下众人便决定将方向转到原来的路线上。


 在一片素白、经由新雪重新覆盖过后更加显得纤尘不染的雪丘中东行，众人久苦于连日的风吹雪打，俱是身心俱疲。


 不要说是锦霏凰早就耗尽了自身的力气，此时已全凭着对弟弟的牵挂才能撑到现在。就算是那些常年练武的天威军士们，纷纷都是足下一拖一塌地缓缓挪步，再无半点精神。


 见主人已是精疲力尽，尽管并没有给她增添什么负担，小锦也还是振翼浮空，在她的头顶一尺处悬着。


 队伍有些不成阵列地行进着，齐兵长打头，锦霏凰在他左后偏了三两个身位，其余的天威军士则在后面勉强成队。


 锦霏凰脚步有点虚浮，忽然便一下子踏了空，脚下新降的浮雪竟是虚积着的，蓬松的雪不堪一人之重，让她整个人都要陷了下去。


 情急之下，虽是疲惫到了极处，锦霏凰的反应却也是不慢。当下手中印结一动，在御风咒的加持之下，灵敏地跳到了几步开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不料脚下竟又是一空，陷落感再次产生。接连的变故让锦霏凰再三惊颤，这次，她干脆操纵着轻风将自己托起，脚下离地尺许。


 “锦姑娘，你没事吧？！”


 齐兵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回顾，也是被这突生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但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位矜淑的大家小姐竟然是位术士。


 不是没有想到她一个女子敢独自深入雪原，必当是有些本事的，却万万未曾料到她竟然是仗恃着一手术法一路闯进了这北冥雪域。


 天下术法，不归宗，即归空。


 “宗”是宗礼台，它是由皇室宗族把控的，且其中从不曾有过女子。况且，以锦家在皇室眼中的地位，也是万无可能有锦家人能从宗礼台学到术法。那么，她的那一身术法，也就唯有在空崖可以学成了。


 传说，空崖避世不出，能拜入其中的条件极其苛刻。且十五岁不出崖，则毕生失去了自由出入空崖的资格。而要是想出崖，也必然是通过了试炼才会被准许了这一资格。因此，要么轻易不见得空崖出世，但凡是出身空崖的，定当在这世间称得上是高手了。


 如此看来，这位锦姑娘，必然是空崖之人，且在十五岁之前，通过了其中的试炼的。


 “没想到锦姑娘竟是一位术士，齐某实在是未有预料。”


 齐兵长颇为惊异地看着锦霏凰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下落，又探足轻轻试探着脚下，以防再次中招陷落雪坑。


 “区区小技，让诸位见笑了。”


 终于能够安心地落了地，锦霏凰略微一看在场众人，先是谦谨了句，转而又看向了齐兵长。


 齐兵长对着她的目光，不待其明言，便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便命人上前去将前方的一段路好好查探一遍。


 这一探，却是让人无不震惊，同时也有了些隐秘不发的复杂情绪。其中，有惊疑，有兴奋，有欣喜，也有一丝微不可觉的担忧。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方的雪道上已是遍布了杂乱错落、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这些坑洞起先是团簇在一片的，渐渐地就延伸向东方，一直指向了他们所要去往的地方。


 齐兵长面色沉凝，望着这些明显是人为挖出的雪坑不说话。


 这些雪坑上原本都是被填覆了不少新降的浮雪。那些雪浮散松软，完全没有积聚凝实，与原来这洞壁洞底厚实层叠的雪很是不同。两相对比，其中所蕴含的信息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这么多坑洞，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兵长皱起了眉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洞一看就从上往下挖的，绝不是有人被雪活埋了。更何况，这里的地势虽然雪丘遍布，但也绝不可能达到产生雪崩的地步。想要产生雪崩，大多是些狭窄的雪谷，再不济，也得是一群高高的雪山才行。


 那这么看来，他们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在寻找些什么吗？


 对！说不定就是在挖那冰茸草呢！


 想到这儿，齐兵长心中升起了一股希望，这么说，不就是杜医官他们已是找到了药材，甚至也已经回去了。


 “锦姑娘，看来似乎是杜医官找到了冰茸草了。或许，他们已经安全了……”


 齐兵长看向锦霏凰，语气中藏着一丝喜意。


 锦霏凰却是沉默，她犹自看了看脚边的坑洞，忽然摇了头。


 “不，不会的。这不是在挖药材。”


 她带着一抹忧色，继续向齐兵长解释道：“冰茸草不会生长于这种地方。他们应该是被雪埋住了，这些坑洞，应该是幸存者在寻找失散的人。”


 经锦霏凰这么一说，齐兵长不由疑惑：“不可能啊，这里的地形没可能引发雪崩的，就算忽然来了场暴雪，也不至于吧人给埋了吧？”


 这话的确不假，按常理来说，齐兵长的判断没有丝毫可以质疑的地方。但是，见识过幽门关外那被封绝的谷道，锦霏凰却是在心中隐约不安。


 突如其来的暴雪，即便没有加以防备，也不至于把人给活埋了。即使雪再大，人也可以不断地踩踏降雪，将其踏实，顶多也就把人的腿埋个半截，决无可能将整个大活人困于雪下。


 而那场一夜之间封绝了幽门关的雪，却未必没有可能……


 当即再也不能安定下心绪，如果先前自己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霏岚他可能已经遭遇了极大的危险。


 “齐兵长，我们快走！快继续赶路，一直向东！”


 锦霏凰突然之间的迸出的话让齐兵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也让他生了一股不安：“锦姑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办法解释，但是霏岚和杜若曦他们很可能已经遇上了麻烦！”


 锦霏凰语速不似原来的和缓，盘旋在她头顶的小锦也似乎将羽翼挥动得更加急促。


 双拳不自觉地握紧，齐兵长凝肃了面容，眼神闪烁。


 或许确实不知真假，但如若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兄弟们，我们走！杜医官离我们不远了，当初秦将军将她的安危托付于我们，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和杜医官的恩情！”


 一声呼喝得到了众人的回应，队伍当即便又开始重新进发。


 锦霏凰揪紧了心，现下挂念的，唯有弟弟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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