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疫乱篇 谷秘居

 使劲了浑身解数，才终于将十头凶厉的毒灵尽数斩灭手中。


 要比想象中更难得多，吸入体内的毒瘴也早便发作，此刻化作了销魂蚀骨的极毒，缓缓在经络中流淌着，将他一点点送入死亡的深渊。


 全身瘫软地半跪在地，目中已然尽是朦胧，想回首在看一眼那个树下的少女，却还未偏首便已是无力地躺倒。


 意识朦胧中，感觉到一股夹杂着药草气的清香接近，似乎有些不敢确定的似曾相识。


 为了尽量少的吸入毒瘴，线条冷峻的唇抿得死紧，却在被那微凉而柔软的素手触及时不加犹豫地张开了唇，毫无戒备地含下了拈着一粒丹丸的指。


 意识，转而彻底沉沦。


 被男子含住的指不由轻颤，停顿一息后，动作轻柔地将解毒丹送入其喉底，再喂下一口药葫中的清水，拍抚着他的胸背助其吞咽下丹丸。


 平躺在地的人如冰塑般安静地沉睡着，少女在身侧静静地瞧。


 近一年不见，这个卓然清峻的人愈加气丰神朗。眉眼唇鼻，皆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却又更加深刻地让她铭撰心底。


 我们，又相见了呢，真是太好了……


 可，若是不再相逢，又该有多好……


 隐匿在轻纱之后的清颜无奈地苦笑着，明澈的眼眸欣悦而哀伤。


 …………


 幽谧无人的深谷中，色彩斑斓的毒气弥散满地，如终年不尽的雾瘴，又似尘封秘境的屏蔽，天然便为谷中添上不容窥探的神秘。


 谷深山幽，木茂草盛。不易探寻的僻静一隅，一座清简别致的小居匿身其中，宛若秘境中的宝地。


 竹篱围成的一方天地恰如瀚海中的歇脚屿，竟颇有些不讲道理地将那谷中无处不在的毒瘴隔绝在外。从小居中向外看去，那毒瘴褪去了一切危险与杀机，徒留下缤纷的色彩与柔润的匀美。坐而观之，实属举世难寻的妙绝胜景。


 蔓延无际的彩瘴之中，体型纤柔的少女正将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艰难地背负于身，回归向自己的一方天地。


 喘息连连地将男子连背带拖地带回小居的竹篱外，一路走来，虽不甚远，但在自己这般力竭的时候也颇得花费一番力气。


 低矮的竹篱一被打开，被隔绝在外的彩瘴便云涌入内，却又在闭合的瞬间无情地阻隔在外，只留下侥幸闯入院中的几朵几息之间便如日下春雪般消融殆尽。


 等待已久的主人终于归了家，停栖于梧桐树上的锦凰立时迫不及待地趋近盘绕。


 极具灵气的仙禽只一眼便察觉了主人并不甚好的状态，忧急未起，却又在瞧见主人身后的男子时充满了欣喜。


 望着锦凰颇具调侃意味地落在自己肩头，时不时回瞥一眼昏睡的男子再向自己鸣啼一声，少女也有些感到切齿而无奈。


 顾不及教训锦凰，此刻一心犹牵悬在自己背着的男子身上。


 匆匆将之安顿在小居内的床铺上，也来不及处理自己一身的伤口，便取出了一应银针药砭为犹在昏迷中的人拔毒诊治。


 自针袋中取出银针，步至他的面前时，拈着银针的手却忽而一颤。


 虽然自己行医已算是有些时日了，对经络的位置也早便在少时修行之际便了如指掌，但面对这毒性霸道的雾瘴之毒，她却并无把握隔衣施针……


 柔润的眼角霎时晕上一层红霞，更别提隐在轻纱之后的粉颊。


 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在心中默念着“病不讳医”，轻轻侧了首，为躺着的人缓缓褪去沾染了污秽的墨衣，但窗外锦凰调笑般的鸣啼更是平添了内心的羞窘。


 衣衫除尽，展露出匀称精壮的男子躯体，饶是在多日为村民的施针诊治中窥见不少，却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心慌神焦。


 少女的羞涩并未持续多久，当看清了那已几近遍布满身的彩色线条，心中的羞意早已被深浓的忧急替代。上百银针一刻不停地一一落下，顺着彩色线条延伸的方向封锁周身穴道。特质的药砭经药汁熏蒸后温润和暖，得以在他的经络近旁滚动时，将逸散至筋肉间的毒素重新逼聚在一起。


 针落血出，毒力随之泻出体外，被毒素侵染得乌黑的面庞也重新有了血色，恢复了一贯淡漠的表情。只是，此刻，那张俊颜上似乎再没有了疏冷，只剩下沉眠酣梦般的舒悦……


 明白了男子已是脱离了危险，锦凰便也停落窗头，向少女欢喜地啼声庆贺。


 悬着的那口气一落，强撑的身体再也站不住，立时软倒在床边，身子也半伏在他犹未加衣的胸臂上。


 “太好了……”


 轻轻地长舒一声，面色微红着伸手抚了抚沉睡的俊颜，立时引来了锦凰连连的鸣啼不息。


 不由移眸剐了一眼，视线却不曾再离去，反倒望着锦凰的一身锦羽若有所思。


 想是被主人长久的凝视注目得有些害怕，锦凰拮揄般的鸣啼终于止住了，甚至还有些趋利避害般地振翅欲离。


 “别走。”


 挥翼未几，果真便被主人拦了下来，委屈地瑟簌在软玉温香中，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一番小小惩戒。


 锦凰转了首，可怜兮兮地蹭了蹭主人，似在感激着她的宽宏大量。却不料，代替了那惩戒的，却是自己更加不愿接受的屈辱。


 纤葱的玉指轻轻点在锦凰的翎羽之上，那浑身的金色便黯淡下来，变作了青翠的碧色，连带着头顶的冠翎都耷拉下来。


 变成了碧雀的锦凰凄厉的啼叫声声切切，抵死诉讼着主人的暴行。


 可少女却只是目含歉然地苦笑着，温柔地抚顺她那炸起的一身碧羽。


 “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了，平时要记得少露面，可千万……不要被他认出来啊……”


 凄切的啼声立时止息，碧雀那侥幸未遭主人荼毒、依旧保留了原貌的金瞳滴溜溜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转目望了眼犹自昏卧在床的男子，再对上主人满是苦涩的眸子，金瞳顿时浮上一丝夹杂着无奈的悲哀。


 待叹息般的啼声落下，少女轻不可闻的声音也随着偶然透窗的微风飘远：“谢谢你，小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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