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疫乱篇 巫试启

 素来禁止族人进入的后山禁地，史无前例地解除了禁令。往年本应在祖坛召开的巫试也提前了，还被掌姑特令移至此处。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这次巫试的不同寻常。


 前些时日听闻，越族有复出之机，连天象都有征兆，但泰半是不知从哪传来的道听途说。可部族中早已寡淡如水的日子，近日却添了好些佐料。似乎，这样的说法也并不是无根之萍。


 无论怎样，参加巫试的越族少女们总归是好奇而紧张的，尤其是当她们得知将被准许踏入禁地之时。


 后山要比想象中荒凉平朴些，唯有中谷之内的石阵似乎有些奇异。


 在年长族人的带领下进入其中，恍惚间便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场景。


 气势恢宏的石殿肃穆高广，在不远处如守卫般陈列成圈，拱卫着中心参天的石柱和神坛。石柱粗壮，仿若擎天，如砥柱般撑起了这一方天地。而部族中那个宽阔的祖坛，较之眼前这个层层垒叠，足有百丈方圆的神坛，显然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石殿、巨柱、神坛，是这些平日在部族里见惯了竹屋竹篱的越族少女们无法想见的伟胜。见到的，无一不瞠目神惊。


 看着眼前被列为禁地的种种，几个有些见识的越族少女像是蓦然想起什么，终于从自己听到的传说故旧里拼凑捡拾起了这个已被巫姑遗脉遗忘近千年的祖族之本——古坛巫殿。


 那个在南越百部中象征着蛮王之下至高地位的十巫标志，当巫姑遗脉重新有了启封古坛巫殿的资格时，便意味着巫姑一脉将重归十巫之列。


 明白了个中意义的族人不禁激动万分，更有甚者潸然泪下。这个终年充斥着雾瘴，桎梏了所有可能的斑斓谷，巫姑遗脉苦之久矣。


 悲喜之情逐渐蔓延开来，尤其是中年的族人们，要对此有着更加深刻的感触。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族中人已俱是齐聚古坛巫殿，并在身着祭服的巫祭指引下穿过十巫殿，在十根巨柱间走向接天高台般的神坛。


 百级石阶上，每隔一段便有巫祭执立两旁，神情肃穆，形态威严，手捧奇草异虫，通引先人魂灵，宛如祖巫座下的巫侍，向现世的后人们传达祖巫的旨意。


 在这样的气氛下，那些性情闲散的越族少女们也不禁严肃起来，各自阖上了因激动而向身边人叽喳的唇口，敛容肃色下，亦像是跪聆祖巫训诫的妙龄小巫。


 踏过百级石阶，终于登上了这偌大的神坛，神坛之上巫火连烽，火光跳动下，神坛石板上所勾勒的巫文秘纹显得神秘诡谲，似乎有着连通天地古神的能力。


 那样的古朴悠远的气息，虽是这些越族少女们早已熟悉的，但她们施展巫术蛊术时能所引动的巫力，在这样宛若上古神祇般的存在面前，无疑只有匍匐战栗、顶礼膜拜的份了。


 神坛之上仍有石台，最中的那几尺高台，虽然对这整个古坛来说不过是片枝半叶，但在场的族人却无一敢小觑，只因那是唯有主持祭礼的大祭者们才能登上的地方。


 随着各位族人按照辈分和地位各列其序，隐约骚乱的神坛终于逐渐安定下来，在这像自亘古蔓延至今的寂静弥漫后，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数个时辰，又好似仅仅过了一刹那。那古坛石阶所对准的巫殿大门缓缓开启，自中步出了部族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一行人。


 巫姑遗脉的族人们都不自禁地放缓了呼吸，以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对领头的几位表达出尊敬。


 掌姑拄着枯藤古杖踏足于石阶之上，向石台之上缓缓走来，左祭右祝随在她左右，三人皆是华服加身，用最隆重的服制来昭显出这一次巫试的非比寻常。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巫试往年一般仅由右祝主持、掌姑偶尔现身几番；可这次却是三人齐聚，连平日少有露面的左祭大人都一起出现了。不仅如此，三人之后，竟还紧随着一位灰袍的中年男子，他神色威肃，目光凌锐，一看就是久居高位，其浑身散发的气息竟连三位大人都隐隐有些压制不住！


 而再后的三位年轻的族人，虽不如前面四位那般尊贵，可他们出现的这个方式却亦是蕴藏着别样的意味。要知道，巫试的大祭者由年轻一辈担任，可是素无先例的。


 或许，那姑罂、姑凤、以及鼓掌大人身边的那位近侍，今日之后，身份就会大不一样了……


 看着那一行人一步步登上古坛，在场的族人心思各异，多少都开始对这场大张旗鼓的“巫试”细加思索起来。


 目随人移，当所有族人的视线皆随着掌姑聚集于那座石台之上时，这也意味着，巫试正式开始了。


 “各位族人们——”


 苍老沙哑的声音随着呜呜的微风传入到每一个人的心底，让所有人都心神一震，神色肃穆起来。


 掌姑以她那浑浊的眼珠略一扫过台下的族人，顿了顿，再度以沉缓的语调开口：“千百年来，斑斓桎梏我族方寸不离，只得以竹楼为屋庇，彩瘴为天盖，花草虫冢为食器，连昔年作为奴傀的毒灵都不再听从号令；甚至于，我巫姑一脉的延续都成了莫大的难题……”


 说的是事实，尽管从未有人真的这般露骨地将之揭出。而当如今巫姑遗脉最高执权人毫不掩饰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道破时，便更加勾动了每位族人心底最深的委屈和怨苦。


 看着台下族人们的悲愤和不平，掌姑沉默着微微颔首，为她的族人们抛出重见斑斓谷外天日的希望：“而如今，天道轮转，正值我越族复出之时，我巫姑一脉，也将重得繁荣！”


 说着，她将手中的枯藤古杖重重一顿，石台便震颤着从底下升起了三具各自捆缚着一人的刑架。


 “在同为十巫之一的巫抵大人的帮助下，我们将献祭身怀祖血之人，以获得祖巫的回应，重新将巫姑血脉之力赐予我族，诞生新一代的巫姑！而后，师氏后人之血溅古坛，作为敲响我族重归的第一声战鼓！”


 “巫姑之名复出！我族将重现辉煌！”


 “巫姑复出！我族重现辉煌！”


 在掌姑的言语调动下，巫姑遗脉的族人个个情绪激昂，那失去了千年的荣光和尊严，重新取得之机，似乎就在眼前。


 “族人们，现在，我们就以巫试作为呼唤祖巫的仪式，将你们的巫术蛊术都展现出来，好告知祖巫，我巫姑一族，还是那个千年前最尊贵的十巫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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