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鸣号归

 “怎么回事儿？这才刚过晌午，连申时都未到呢，怎么就鸣号归城了？”


 茶客们面面相觑，各个都是疑惑不已。但他们虽疑惑，却还是都向茶馆主人交付了茶钱，全都散了。


 一瞬间，边凉茶馆的乌篷下只剩下锦霏凰这一桌三人。


 这是幽门关居民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日申酉交际之时，鸣号归城。那时，在这北域，天色已是黑了，居民们便也都早早归家。因此，虽日头还不晚，也不知什么原因鸣号过早，但他们都依着习惯归了家。


 这些，赵杨二位执事知道，锦霏凰倒还不是很清楚。


 “总主事，下属估计应是秦少主他得知您来了，便提前鸣号闭城来见您了吧。”赵执事看着锦霏凰，揣测到。


 锦霏凰的微笑之容有些僵硬，她的心跳陡然提起来，不禁有些颤颤。望向外面的眸子，隐隐翻涌着挣扎避惧之色，以至于，对赵执事的话都未有所反应。


 赵执事与杨执事奇怪地对望了一眼，对锦霏凰这一反常态的样子暗生讶异。见锦霏凰许久都未有所动作，赵执事定了定心神，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晃，同时轻叫到：“总主事？您怎么了？”


 锦霏凰如梦初醒，面对二人奇怪的眼神，她不由闪过了一丝慌色。


 “没......没什么。既......既然如此，那我们快些赶去城门吧。”锦霏凰起初还有些慌乱，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静谧安然，“快早些让幽门关吧货物清查完了，好让商会的人早些休息。这一连几日的舟车劳顿，也不能再让他们过于劳累了。”


 赵、杨二位执事连忙称是，两人各自心照不宣地将他们对锦霏凰异态的疑惑压了下去，绝口不再提。


 三人一同起身，向那茶馆的主人付了账，便向幽门关外行去。茶馆主人捋着他的长须招呼告别，看着他们缓缓离去，精明的眼睛中浮上了一丝笑意与思索......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赵、杨二位执事知道锦霏凰是个性子淡雅的人，自是不会不顾气度地与他们两人随意攀谈。两人明白，且也没有去与她交谈。但这气氛，他们确是觉得有些异样了。


 锦霏凰沉默了一路，虽从面上看来她并无什么异样之处，但其内心却是心澜骤起，久久难以息定。随着关门的愈来愈近，甚至已是再也无法保持一个平稳的心境，心绪前所未有的杂。


 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即将与那个自幼相识，终弃她于不顾的人再相见。


 上次相见，两人还有一番依依眷恋，今日之见，又不知会有何种光景？


 锦霏凰不知道，她，也不愿再去想。


 轻轻低首，眸中的黯然在额前发丝的掩遮下，才会显露出来，她不禁暗恼，自问自责着：


 锦霏凰，你就这么没用吗？早在那夜向娘哭过后，你不是就已经真的看开放下了吗？为何如今却彷徨无措，还未见到他，便已是如此心绪不宁？难道，你还是不愿去面对现实吗？秦羽锋，他已与杜若曦姻缘既定，你还为何依旧不能放下？以后，秦羽锋，就真的只是秦羽锋了，不会再是那个从小便缠着你的男孩子了......


 念及此，锦霏凰无声地轻吐了一口气，她再度抬头，久久徘徊于心底的一种孤寂兀地自心房弥散，冰封了她那久未经息的心涟，将她自这个世界隔离。


 北域，雪又下了，凛风舞雪，随愈渐森寒的温度一同萦绕于心的，还有一曲孤寂寒凉的曲。


 心随这个兀自浮于脑海的曲一同轻颤着，虽同样的孤独，但因这共鸣反而生了一股慰藉之意，真的渐渐抚平了她那颤颤的心。


 不由讶异，一时未能想起这曲来自于何处，她便被一串怒骂声打断了思绪。


 抬头一望，关门已是到了，只见那城门之下，遥遥立着个颇显散漫随性的身影。


 ............


 秦林越又慌又急地跑向这幽门关南门，竟也不顾天寒和他做家主的大哥交代给他的事，就这么想直接南下回了蜀州青官城。


 “我这还真是倒霉催的，上次去杜家定亲也是，这次又来。锦家这小丫头怎么哪儿都有她啊？上次还不过只是见着她那贴身丫鬟，这次倒好，直接就要和我正面撞上了。”


 杜林越边走边叹，回首望望那之前与那锦家商会执事相遇的客栈几近完全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中，他这才微松一口气，但仍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唉，还真是孽缘啊......”


 秦林越犹自自语到：“这锦家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快就来到这儿了？幸亏那杜家丫头出关去了，要不然羽锋这小子这儿绝对是个烂摊子。这麻烦事儿啊，三叔就不沾了，羽锋小子，你自己对不起人家，三叔也不能替你不是？三叔就先走了，你啊，自求多福吧......”


 关门就在眼前，秦林越这才心有稍定，那剩下几十丈正要施展拳脚功夫一作气冲过去，但浑重的号角声却骤然响起。


 在秦林越悲哀愤怨的眼光下，那玄重的关门竟就这么快速地开始下落。


 “哎哎哎，等等等等！先别关啊，我要出关！！！”


 秦林越很是不顾形象地对那大门哀嚎到，可那玄门终究在他绝望的眼神中“轰”的一声彻底落下。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白天，关什么城门啊？！”


 秦林越哀嚎着就要拍向那城门，门口守卫的利刃“唰唰”几声直指他的要害。秦林越眼底精光一闪，竟不知怎的脚底一个错步便将那些寒气逼人的兵刃一个不落地躲过了。而在守卫们看来，却是秦林越误打误撞间好运躲过的。


 那些守卫压下心头的疑惑，正要厉声训问秦林越，却不料这个颇有些无赖气质的男子竟理直气壮地向他们命令到：“喂！你们几个，快把关门开开，我是你们权关守的三叔，此时正有要事需出关去办！”


 守卫们心中掠过一丝不悦，面对秦林越如此张狂的话，他们也只是持着他们那严肃的神色一口回绝：“号角一吹，除非有关守亲至下令，否则决无可能重开，阁下还是请回吧。”


 闻言，秦林越大怒，心中已是对秦羽锋暗自骂开了：羽锋小崽子，你还真跟你三叔过不去是吧？你小子自小就闯了不知多少祸，全是你三叔给你收拾的。如今你这婚姻之事，还要麻烦三叔这把老骨头。就是现在，还好死不死地吹什劳子号角，将你三叔堵在门口。


 “等会儿见到这小子，先狠揍一顿出气！”


 秦林越心中越想越气，不禁心中暗暗赌咒。


 看着那隔绝关城内外的玄门，秦林越只觉得它不仅隔离了关城，还将自己的生死都给隔离了。他已是有所预感，今天自己必将碰上大麻烦。


 念及此，心中的一窝气更是抑郁难平，但看到那守卫们有如石雕凝塑般不容徇私的脸后，秦林越只好腆下脸来，与他们好言相商。不出所料的，这些守卫是软硬不吃，任他在那磨了半天嘴皮子，也是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对此，秦林越只得气得破口大骂。


 还没骂几句，一个颇显耳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吓得秦林越浑身一个激灵，让他直直僵在了原地：


 “秦三叔，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


 锦霏凰几步上前，语气轻和地问着，微笑的脸上带着点意外与惊奇。


 秦林越认命般哀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如机械般缓缓转身，看着锦霏凰对自己微微一礼后，心中已是无奈地怨开了：锦丫头啊，你还真是跟我这个秦三叔过不去，千躲万躲，终究还是被你给撞上了。唉，羽锋这浑小子造的孽，还真是都要我这个三叔替他还哪......


 哀叹归哀叹，秦林越也不至于连一点掩饰都不会。他这长辈，平日里都与小辈们混得熟，当初锦霏凰在青官城，由于秦羽锋经常缠着她一起的关系，也是与他颇为相熟。因现在他觉得秦羽锋真的是愧对她了，便也难免生了一股愧疚之意来，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畏缩，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了。


 “哎呀，原来是锦丫头啊，真是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秦林越很是别扭地客套着，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很是尴尬，都已经没脸站在她面前了。


 锦霏凰稍作了番解释，也没有去再问及秦林越在此的原因，而是做得很自然地问了句：“秦三叔，你可是要出关吗？”


 但即便如此，秦林越依旧是被这句话给噎在了原地。


 他苦着个脸，也不知道这个尴尬的问题该如何作答，只得语无伦次地打了个哈哈：“也不是......都见到你了......不着急了......我又出什么关呢......”


 锦霏凰笑笑，心下已了，秦林越见到自己如此不自在的样子怕还真是她所猜测的那样了。


 略一思索后，她便上前取向那几个守卫问了一下情况。


 城守见是锦霏凰来问，态度也不由地放缓了不少，就连拒绝时都带着一股分外的无奈遗憾之意，较之对秦林越那要多硬有多硬的态度又何止差了千万？


 “秦三叔，霏凰已是问过了，要不还是等羽锋来您再让他下令打开关门让您走吧？”


 锦霏凰语气轻缓如常，并没有因提到秦羽锋的名字而有过多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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