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飞舟一路向北, 掠过瑰丽雄壮的绵延崇山，飞舟上的内门弟子们或是凑在一起谈天说笑, 或是认真讨论着到达京城后的行动方针，气氛格外和谐融洽。


 游弃待人本就与热情合群相差甚远，由于某些心思，他的态度更加冷淡了些，所幸众人都见多识广，知晓、听闻过的性格怪癖者不知凡几，哪怕游弃再冷漠寡言、恃才傲物数倍, 在他们眼中也不过稀松平常——毕竟, 天才总是有特立独行的特权和资本的。


 即使有人看游弃不爽, 也顶多不过是私下里寻三两好友抱怨吐槽，绝不会在游弃风头正盛的时候凑过去自找没趣儿。


 在修真界摸爬滚打那么久, 哪怕是再如何天真骄纵之人也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与人为善、不无谓结仇, 是所有人为了平安活下来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否则倘若身陷困境，不求他人伸出援助之手，最起码也要避免被人落井下石。


 所幸，游弃也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 很快便将那一丝古怪的情绪平复下来，甚至还暗暗自嘲自己这一世当真活得滋润惬意，竟然都有闲暇去为了这种细腻又无用的心思而烦恼了。


 上一世的自己遭遇无数打击磨难, 一门心思的修炼、专心致志的向上爬，哪怕被众生排斥也满不在乎；而这一世, 自己竟然为了受欢迎、为了被他人“喜爱”而感到苦恼, 当真是可笑至极。


 游弃一辈子不信天、不信命, 在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情况下一路逆流而上，紧咬牙关为自己争取那一线生机。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又是随波逐流的，除了自己的实力与性命，他不在乎任何东西，不在乎自己的得失悲喜、不在乎周围人的嗔责怨怼，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无论是受人排斥厌恶也好，被人喜爱讨好也罢，游弃都只是游弃，只要本心不变，又何必在意太多？


 想通这一点，游弃周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然冷意终于稍稍消融，哪怕依旧寡言，偶尔也会在旁人询问的时候简短的应答一句。


 不知不觉间，京城已然逐渐在地平线上显现，有目力好的内门弟子发现，立刻告知了自己的同伴，很快，整个飞舟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凑到船舷处，眺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京城。


 京城是人口最为密集、经济最为繁华的凡人城市，一整座城的居民便有数百万人之众，比之天衍宗内外门弟子加起来的数量还要翻上几十倍。


 庞大的城市四四方方，被明显分为内外两层，内层建筑排列紧密、鳞次栉比，外层则较为松散随意，无甚规划。


 “内城中央的位置是皇城，王公大臣们居于此处，而皇城中央则是皇宫，是凡人皇帝的住所。” 京城人士玉螭指着飞舟下方逐渐显露出庞大真容的京城，对着其余对此不甚了解的内门弟子们介绍道。


 有修为较高之人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京城上空的气息，神色严肃：“京城上方的确能够感受到淡淡的魔气，不过这魔气太过于淡薄，不注意观察的话很难发觉，而且大约存在时间久了，魔气分布颇为均匀，难以发觉源头。”


 “纵使魔气浅淡，但依旧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凡人的心智，倘若再拖上十来年，恐怕会酿成大祸。”另一名修者轻声低叹。


 人类的身体内有阴阳二气，阴阳失调，便会日渐虚弱、伤病频发，而人类的神智，亦有正邪二气主导。正邪相抵，是为有私心邪念、却懂得控制自己的普通人；正盛邪，便是正人君子，正直坦荡；邪盛正，则将沦为人面兽心、两面三刀的奸佞之徒。


 被魔气侵染，邪气便会滋生、逐渐压倒正气，而魔修放纵**，进境飞快，却极容易失控，也是因为受魔气影响过深，难以自己，乃至于逐渐沦为疯狂杀戮的怪物，最终堕入深渊。


 当然，凡人被魔气侵染，并不会如同魔修那样造成太大动荡，顶多就是多一些打架斗殴、偷奸耍滑之辈，为祸乡里。然而，京城却是不同的。


 京城中有着凡人的“天下之主”，有着掌握凡间民生大计的文武百官，倘若他们大多数人心生邪念、自私自利、荒淫无度，将会影响整个天下大势。而如若凡间战乱频起、民不聊生，将会越发加重魔气滋生，引得修道者也无法独善其身——那时，便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越想越是心中发寒，飞舟上人人面容凝重，哪怕是不清楚情况的，也忍不住被其他人所感染，不敢再嬉笑玩闹。


 就在如此沉重的氛围下，飞舟在外城一角处徐徐降落。


 由于天衍宗先前已经送来了一小批弟子，如今周围四处走动的大多都挂着天衍宗的腰牌，内外门弟子都有，全部行色匆匆，只有数人站在原地等待飞舟停稳，应当是专门来此处迎接他们的。


 为首之人游弃这一世曾有过一面之缘，上一世也有些许接触，正是闫榕道君的大弟子延真长老。很显然，闫榕道君派来处理这件事的，应当就是这位行事稳重、备受他信赖，甚至隐隐将其当成未来掌门培养的大弟子了。


 待到飞舟平稳落地，众人依次走下飞舟，朝延真长老行礼问候。延真严肃的神色中带上些许笑意，微微颔首还礼，目光在扫过游弃和沉谷时愣了一瞬，却又很快掩饰住那一丝惊讶。


 此处是修真者在京城时常用的落脚点，毕竟有不少宗门弟子会选择进入朝堂修心历练，同时也尽可能的为凡人谋些福祉、以增加自己身上的气运。


 待到双方见礼过后，延真对周围一指：“这附近的客栈都被宗门包下了，大家可以随意入住，至于调查的话，我们也已经与凡人皇帝协商完毕，大家可以在京中自行活动，只是注意切莫伤及无辜，或者引发骚乱。”


 众弟子立刻应诺，看延真长老没有其他要叮嘱的，便三五成群的逐渐散去。有几人想要招呼游弃一同行动，却不料尚未开口，便见延真对着游弃招了招手：“游弃、沉谷，你们二人随我来。”


 对于延真单独将两人留下，众弟子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算惊讶，毕竟他们一直住在闫榕道君的道场内，勉强也算是延真长老的半个师弟，延真对他们多一分照顾，也算理所应当。


 众人不敢多留，往游弃和沉谷手中塞了几张传讯符、表示以后联络便不再打扰，游弃、沉谷将符篆收好，这才走到延真面前，对他行礼。


 延真笑着朝两人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他们走向一个方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师父那边也没有对我说起。”


 “我们最开始也不知道宗门发布了宗门任务。”沉谷笑着答道，“原本是打算去元亨阁买些东西的，没想到却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闲来无事，就过来凑凑热闹。”


 延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详细追问，只是略略一笑：“凑个热闹也好，算是多一份历练，不过你们二人虽天赋极高，但毕竟年幼，切忌谨慎行事，莫要去太过危险的地方。”


 沉谷乖乖应是，随后眼眸微闪，打探消息：“关于魔气的调查，长老可有什么进展？”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一间装潢颇为讲究的客栈，据说，延真等几位负责此事的长老们都居于此处，算得上


 是住宿条件最好、安全性最高的地点了。


 延真为两人开了一间房，领着他们继续上楼：“的确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京中魔气内城比外城浓郁，而皇城又比内城浓郁，我们已经基本上在皇城中排查一圈，除了发现大多数官员及其家眷都身染魔气外并无太大收获，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宫中了。”


 说到这里，延真颇为烦恼的叹了口气：“我们尝试着与凡人皇帝商议入宫调查，但皇宫不仅是皇帝朝臣处理朝政的地方，还住着皇帝的后宫家眷。男女之防，凡人还是十分注意的，更不用说如皇帝这般自认为是九五至尊之人。”


 虽然延真并未明说，但很显然，双方之间的协商并不愉快。纵使修道者大多不屑于寿元短暂的凡人，但面对凡间的帝王，他们依旧需要维持一定的尊重，不可肆意妄为。


 “既然皇帝顾忌着自己的后宫，那为何不派女修前往？”沉谷问道。


 “我们的确派了几位女弟子并一名女长老入宫查看，但到目前为止并无线索。”延真摇了摇头，“而且皇帝也并不希望自己日常起居的地方出现过多的陌生人，这让他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故而我们的进展十分缓慢。只能姑且发布宗门任务，加派些人员着手调查，希望能在其他方面有所收获。”


 听到这里，沉谷眼睛微微一转：“不如我和阿弃进宫？”


 “什么？”延真微愣。


 “我和阿弃都是十岁幼童，虽说凡间男女七岁不同席，却好歹也比成年男子更能让人接受。”延真解释道，“而且我们二人都只是筑基初阶、中阶修为，势力低微，不容易引发他人的警惕心。也许我们二人入宫调查，能够有所收获。”


 延真沉吟片刻，稍稍有些意动——毕竟那么长时间却毫无进展，即使他性格沉稳，此时也有些急躁了。


 说实话，延真并没有对游弃和沉谷寄什么希望，但多一个人也总归多一份力量，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也好。”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现在便去与那皇帝商议，应当问题不大。”


 说罢，延真又叮嘱游弃和沉谷暂且休息，自己则转身匆匆而去。


 游弃目送延真离去，转头看向正打量着房间的沉谷，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完成任务吗？为何要帮我？”


 沉谷闻言吓了一跳，猛地对上游弃直直看向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哪、哪里？我哪里不希望你完成任务了？”


 游弃轻哂一声，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的望着沉谷，看得他越发心虚气短。


 知道自己无法蒙混过关，沉谷有些沮丧的垂下肩膀，自暴自弃的实话实说：“我不是不希望你完成任务，只是不想让你得到那块天外陨铁。”


 游弃一愣，不明所以。


 沉谷则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的回视着游弃。


 游弃沉吟片刻，逐渐缓和了面色：“既然是我们二人共同任务，那若是得到陨铁，自然会一人一半，我绝不独享。”


 沉谷：？？？？？？


 游弃：“你在习剑上天赋极佳，未来自然要走剑道一途。而炼制本命剑之事，的确也该尽早考虑。若是你愿意，待到以后寻找其余锻造材料之时，我也可带你一道。”


 沉谷怔怔的看着游弃，心脏砰砰乱跳，不仅仅是为了游弃难得如此亲昵的邀请、约定“彼此共同的未来”，同样也因为……


 ——一同寻找锻剑的材料、一同以同样的材料炼制本名剑，甚至融入彼此的骨血，那、那岂不就是“双生剑”了？


 沉谷：…………………………


 ——糟、糟糕，有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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