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言峰绮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称索里特的青年。


 叫自己神父没什么好奇怪的......打扮这种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了。也许神父自如地使用武器也许在他人看来有些怪异，但眼前最奇怪的应该是合成兽。


 言峰绮礼并没有放下警惕。他仔细打量着青年——他看上去二十出头，比肩膀稍长的粉色短发在后面勉强扎起一个小揪。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这其实不算少见，但他的虹膜像被摔碎的玻璃，有种奇妙的割裂感。


 的确是刚刚黑III帮中的一个......他记得他的脸。然而「担心那个怪物」这种理由显然不可信，担心代行者的安危就更不可能了，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尽快逃离合成兽的狩猎范围。


 事后得处理他的记忆才行。


 在此之前......


 “你们之前有见过吗？”


 “......？”


 索里特愣了愣，像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于是言峰绮礼用黑键的尖端将地面上合成兽的脑袋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青年退后了一步，才磕磕巴巴开口：


 “不......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不过之前组织里听到过一些传闻。”


 “传闻？”


 “......一些特殊药物的交易不可能在人多的场所和白天进行，您知道的。但在这些交易中，断断续续已经失踪了大概二十人。”


 失踪？不如说是死无全尸。


 言峰绮礼略微皱眉。


 “失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继续问。


 “是近两个月前。”索里特说，“失踪了六个人，里面有其他组织的人，因为这个我们还恼了矛盾。”


 两个月，大概二十人，平均下来一个月十个......数量太多了。从那个合成兽的体型看来，不可能有这么大食量。


 这东西不止一只。


 言峰绮礼这样判断，并迅速做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你找上我。”他说，“你希望我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并不是帮我们。”索里特收敛起之前紧张的神色，“您本来就在处理这件事。”


 言峰绮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索里特的紧张和不安只是流于表面，因为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他也不再进行伪装。代行者不介意他的做法——这本就是自己的工作。


 被不被拜托，他都要解决那些合成兽。


 黑III帮找上门还多了个眼线，等全都解决完再清理记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仍有一些问题。


 “它的「手」，刚刚在追捕你们。”言峰绮礼问，“你逃脱了？”


 “我开枪了。”索里特说，“它的速度不算快。”


 谎言。


 名为索里特的青年说谎毫不眨眼。言峰绮礼回忆起刚刚的景象——没有枪声。自己的听力可没有聋到连枪声都听不见。


 这仅仅是怀疑，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那与眼前的青年有关。但就算那莫名其妙发生的、像是短暂失忆的状况是针对自己的，他又是怎么抓住那个时间开枪的？


 凑巧吗？索里特刚好就在自己断片的那几秒里对合成兽开了一枪，于是他恰巧错过了这声枪响。


 言峰绮礼并没有戳穿他，这没什么意义。他确实想搞清楚断片的原因......但追问索里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毕竟他看上去就不太想说。


 那双绿眼睛在将紧张的神色收敛起来后就变的有些暗沉，带着一些猫科动物般的警觉。


 因此言峰绮礼略过这个话题，只询问他关于那些失踪的人的位置和时间。


 青年知道的很详细，但对他说的总是有些保留......大部分是关系到交易内容。不过凭借这些，也足够言峰绮礼整理出该去的地方了。


 黑III帮的交易时间是在凌晨一点，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已经不太足够再去追下一只合成兽了。


 于是言峰绮礼直接问索里特有没有住的地方。


 索里特：？


 粉色头发青年的表情一个大写的「啊？」，完全没想到神父会这么问。言峰绮礼这段时间住的地方靠近港口，他不打算现在回去。如果有这只合成兽本来就不是落单的，待会发现同伴的死状，说不定还会把这几个黑III帮当成猎物追过来。


 他也不是说要住到黑III帮的据点去，只是得在附近有个落脚的地方。如果索里特在附近没有住所，那介绍两个酒店也可以。


 青年很快反应过来神父的意思，准备带他去附近的酒店。


 但......


 索里特——或者说，使用着索里特这个假名的青年，仍有一些疑虑。神父表现得太自然了，反而到了一种不太自然的程度......话说回来，就算他一开始是装作胆小的样子，一般人也不会和黑III帮这么相处。


 ......尽管神父并不是普通人。


 他走在前面，略微侧头，余光探究地停留在言峰绮礼身上。


 他的武器是数支细长的剑，不过比起剑，它更像剑形状的「飞镖」——神父最开始就是用它钉住了合成兽的触手，而且考虑到使用数量，也确实往这个思路去想比较妥当。


 但在杀掉合成兽后，剑的剑身就变成一些光点消失了，只留下柄。


 它的结构显然和枪III支和一般的冷兵器不一样。


 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透过武器和言峰绮礼本人所能看到的另一个力量体系。


 那些合成兽似乎也属于他们那个体系之中。


 那正是这个东方面孔的神父在罗马要解决的工作。


 索里特对这个体系其实并不关心，只要他们不影响到自己。但现在，他得配合这个神父搞定那些合成兽......不然会长期影响组织的发展。


 组织的生意最近已经如他所愿生长起来，结果合成兽的事又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这让他感到厌烦。也因此，他用假身份自己去进入一些交易中，正巧这次就遇见了。


 遇见的不止是麻烦，还有麻烦的解决方法。


 不过，该如何去利用这个神父，以取得更多的利益......他还没想好。


 也许可以拉拢一下，但就算要拉拢，用什么身份比较好呢？


 神职人员似乎不会吃这套。


 “另外几个人呢？”步伐平稳地跟着面前的青年，言峰绮礼开口提问。


 “应该逃掉了吧，接下来就是和组织报告一下这次的事。”索里特略微停顿，随后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你不希望消息传得太广？”


 其实没什么必要。


 虽然是假身份，但他也没有易容——他本就没打算让那几个见过自己面容的底层混混活下来。就算只是一点痕迹，他也要消除掉才行。


 只是刚好，在他去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先成了合成兽的食物......他在回到神父所在的地方之前，去确认了其他几个人的惨状。


 被触手的尖端插III入，像被吸走了养分一样变得无比干瘪。


 至于合成兽死后剩下那些尸体？谁管他们。


 警察会解决的。


 言峰绮礼说出这种话来，不是要杀人灭口，就是有特别的处理方法。他警觉着前一种，但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神父似乎打算在所有的猎物都处理完毕时再来处理他。


 言峰绮礼没回话，默认了索里特的说法。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点破对方的心思，将问题的矛头重新指向了合成兽。


 ......当然，在休息好的前提下。


 入住酒店的、相邻的两个房间后，索里特的目光时不时往神父住的房间的方向瞟，虽然隔了一堵墙。


 事实上他有点后悔自己来看失踪案是怎么回事了。


 拉拢的事不好说，而撇开这个，就算神父在事后不想干掉自己灭口，他也没有丢掉自己一部分记忆的打算。至于在他动手前反咬一口，就像清理之前调查时没有遇见合成兽时的、一起去的混混那样......似乎有一定难度。


 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在那独属自己的时间里，神父仅凭本能与惯性将合成兽头砍下来的一幕让他不能忽视。


 ——绯红之王。


 能够「删除」时间的替身。


 在被删除......或说是飞跃的时间期间，只有自己可以自如行动且拥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在这段时间里，其他生物并不是静止的，他们会按照之前的行动，进行一种类似「惯性」的行为。原本正在往前走的人会继续行走一段距离，在被飞跃的时间结束后发现自己像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原本正在写作的人会继续书写文字，在被飞跃的时间结束后发现稿件多出几百字的内容——当然，因为是「惯性」所致......是不是自己脑子里真正想要的内容，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类似「惯性」的行为，是不具体的，毕竟这段时间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没法「动脑子」。


 直走的人只会直走，哪怕前面是墙壁也不会拐弯，吃米饭的人只会吃米饭，不会去夹眼前盘子里的菜。


 但是那个神父......在合成兽的爪子攻来时闪躲了，并干脆利落地砍下它的头。


 他并没有思考。


 那是「惯性」的一部分——或者说，战斗本能。


 在他删除时间前，他就预判到了对方的攻击，有了躲闪及反击的思路，因此才能在那段时间里将合成兽的生命抹去。


 从这方面讲，比起合成兽他更像个怪物吧。


 但好在他并没有替身。如果想依靠替身，在事情结束后对神父进行暗杀，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然而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


 在第二天一早，敲响言峰绮礼房门，准备先问个好、套取更多情报的索里特，在透过门缝看到桌面时，眼神凝固了。


 在桌上的那些零碎物品中，有一件残旧的、他所熟知的东西。


 ——那支由他亲手在埃及挖出来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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