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出租屋

 “崇城山区泥石流？”


 只是听到崇城山区这个关键词, 穆扬脸上便遽然变色。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裴慕回，打量着他此时复杂的表情，瞬息恍然, 喃喃道：“你姓裴……当年崇城山区那场泥石流的遇难者, 就有一对儿裴姓的夫妻。”


 裴慕回点点头，“他们是我的父母。”


 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最初失去父母双亲时, 那些痛不欲生的绝望和痛苦最终渐渐归于平静。


 只是偶然间想起时，裴慕回的心中依旧如同针扎一样, 有瞬间的刺痛, 然后便是长久的早已经习惯了的孤独和麻木。


 穆扬恍然, 点了点头：“居然是你, 难怪我看你总觉得有点眼熟。”


 裴姓不是什么大姓，但是人数也不算少。


 所以在调查裴慕回的个人信息时, 穆扬一眼就注意到了裴慕回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事情, 也由此了解到了裴慕回这些年一直都在课余时间很努力地打工赚钱, 自己养活自己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立刻就将裴慕回和六年前崇城山区那场山体滑坡泥石流联系起来。


 裴慕回回忆道：“六年前, 刚刚获救的时候，我对那场泥石流的印象还很深。我和爸妈是自驾的，看到前面的石桥旁河水湍急, 似乎还从上游冲下来树杈、泥土、石块，很多东西, 但是桥面还一切正常。然后顷刻间, 一个浪头打过来，那座石桥就这么没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压抑的悲痛和茫然, “我恍惚记得, 在自然灾害之外, 似乎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存在，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去想，我都记不清后面发生的事情，稍一回忆，就会头疼欲裂……”


 裴慕回扯了扯嘴角，挤出一点苦笑，“直到刚刚听你说，马永磊会本能地忘掉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才骤然间明白过来，原来，居然是我的大脑、我自己的求生本能，一直抗拒我去回忆当初的事情。”


 裴慕回收拾了一下复杂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开口道：“我刚刚询问你关于崇城山区泥石流的事情，其实也是突发奇想，不过，你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件事本身，似乎就可以证明，崇城山区那件事还有别的诡异存在。我残存的模糊记忆，是真实的。”


 穆扬看了裴慕回一眼，温声道：“其实我没打算瞒着你，虽然这件事的保密等级很高，但是你是当事人，关于你自己的部分，是可以告诉你的。”


 顿了顿，穆扬才继续道：“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是当时崇城山区地质灾害事件唯一的幸存者。”


 裴慕回微微一怔，“唯一的幸存者？我？”


 穆扬点点头，“对，你那时候的年纪还小，送去医院检查治疗后，发现你身上并没有被污染的痕迹，就直接把你当做幸存者交给医院和当地政府负责救助的工作人员照顾了。”


 “至于崇城山区地质灾害事件本身——”


 穆扬仔细斟酌着词句说道：“我们当时就察觉到了非常严重的污染源，它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力的范畴，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解决，只能说，地壳运动导致的山体变化，让那个存在短暂的出现，而后又迅速地消弭。”


 “当时的搜救工作非常困难，因为除了自然灾害的危险之外，还有无法预测、无法抵抗的污染存在。”


 “为了封印那里残存的污染，一直到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搜救工作结束，我们很多出外勤的工作人员依旧驻守在那里，但是自始至终，很遗憾，我们都没能找到第二个幸存者。”


 穆扬摇了摇头，心情也有些沉重。


 六年前，他们甚至无法在崇城山区找到任何一个不幸罹难者完整的、还保持着“人”的形态的尸骨……


 如此一来，裴慕回这个唯一的


 幸存者，就显得无比扎眼了。


 当地注意到崇城山区地质灾害事件的人，也并不仅仅只限于国内。


 后来，在反复确认过裴慕回身上的确没有被污染的痕迹后，当时的工作人员们很快就封存了关于裴慕回的所有卷宗和消息，让这唯一一个不幸的幸存者少年，迅速从各方的灯光和镜头下消失，重回他本应平静的正常生活。


 沉默了一会儿，裴慕回问道：“崇城山区那里，现在还有残留的污染吗？”


 穆扬摇摇头：“抱歉，这些不能说。”


 裴慕回点点头：“噢。”


 他也就没有继续询问了。


 又缓了一会儿之后，裴慕回站起身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有些累，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穆扬跟着站起来，“啊？不，还得稍微等等。”


 他都没翻看文件，便无比熟悉的背诵如流：“你现在还有8页《安全警示》和6页《求生指南》没看完，都看过之后，再签13页保密承诺书，背诵1页我们相关部门的紧急联系方式，然后差不多就可以了！”


 说着，穆扬将刚刚那份28页的A4纸打印文档轻轻地推到了裴慕回面前。


 心情沉重复杂的裴慕回：“……”


 穆扬：“你先看着，我去给你拿点饮料和小吃，你喜欢什么？我们这里的零食储备还挺丰富的。”


 看着28页A4纸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的打印字，裴慕回捏着文件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这是不看完不许走的意思吗？”


 穆扬再次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情真意切、语重心长道：“这都是真正的一线实战派专家总结出来的最精华的经验教训和行动指南，有用的！好好看，慢慢背，出了这个办公室可就看不到了。”


 “你就当是大学期末考试要连夜预习了呗！”穆扬好言安慰道：“这么一想，是不是一下子就感觉亲切熟练许多了？”


 裴慕回：“……”


 他漂亮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文档，似乎也只有单独占了一行的作者名“唐淞”那里的一小条空白能让人喘口气。


 但是，想到这就是写出这份文档的神仙，这个名字瞬间就显得如此面目可憎，令人无法直视了。


 等到裴慕回终于灌着一升装的加冰肥宅快乐水两眼无神地看完这份文档，然后又字字血泪地签完13页保密承诺书，还被穆扬要求把最后1页的紧急联系方式当场背诵了一遍并没有被挑出错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穆扬看了眼时间，老怀甚慰，连连夸赞裴慕回道：“不愧是名校大学生，脑子记东西就是快，我上次遇见的那位大兄弟，在这里背了足足三天，我要被他折磨死了。”


 裴慕回失神道：“他应该也快被你们那位实战派专家的文档折磨死了。”


 穆扬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顿时心态平和下来，“你说得对。”


 他从桌子上拿了把自己的钥匙，精神抖擞地和裴慕回道：“走，我送你回家！对了，袋子里这些零食你也拿着吧，不然我还得挨个往货架上放回去。”


 眼看着穆扬就要把裴慕回送回家了，地球完全无法接受。


 “他居然不花钱雇你吗？”这颗球难以置信，“你那是多么完美的后勤辅助天赋异能，只要花一点点钱，就可以完美解决任何补给问题。”


 裴慕回疲惫地抹了把脸。


 疲惫和困倦袭上来，让他气若游丝地回应道：“你想想双倍的成本，再加上可能需要额外支付的运费和仓储费用，那或许是亿点点钱。”


 地球觉得自己要闹了，“我不听我不听！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QAQ！”


 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第二个能听到


 球的声音的人，善良、努力、聪明、坚强，除了需要坚持打工搞钱以至于没有时间拯救世界以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这么好的苗子，为什么竟然没有被官方工作人员一眼看中、特招进组，然后过上和球一起带薪拯救世界的充满使命感的美好生活？


 地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穆扬这个一点也不懂事的家伙！


 完全没有眼光！


 他、不、行！


 身心俱疲的裴慕回这会儿心情十分平静，心如止水的“哦”了一声。


 不听就不听吧。


 地球：“嘤QAQ！”


 眼见着穆扬再过几分钟就要开车把裴慕回送到家了，地球忍不住和裴慕回道：“亲爱哒，你要主动一丢丢呀！”


 正靠躺在副驾驶座位上闭目养神的裴慕回：“？”


 他虽然每天打工，但是平时作息非常规律，很少熬夜。


 今天突然高强度折腾到两点半，裴慕回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都快困傻了。


 地球抬高音调：“虽然穆扬这家伙眼光完全不行，但是你看他现在开的私车！真皮座椅、豪华中控，光这套内饰就要多少钱？他的工资得有多高？哪怕你问一句他们收不收大学生兼职呢！”


 裴慕回：“……”


 谢邀，脑子顿时清醒了。


 裴慕回坚强地坐直身体，转过头去，还真就主动地和穆扬询问了一句。


 正好前面是个红绿灯路口。


 穆扬趁着红灯的等待时间里，当场扒拉了两下自己的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吐字清晰地念道：“……18周岁以上、35周岁以下，具有本科学历学位的应届毕业生可以报考我单位——”


 裴慕回重新闭眼，再次瘫回真皮座椅上，意识不清地回应道：“你可以不用对着手机帮我念《国家公务员报考条件》的。”


 穆扬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我们工作有一定危险性的，所以不收大学生兼职，等你毕业之后吧，到时候欢迎报考我单位啊，裴慕回同学。”


 等到了裴慕回租住的小区后，穆扬突然拿出手机，和裴慕回加了个微信。


 “虽然我们工作人员已经对外澄清过，你和宁以靖无关，但是那些外国佬不会相信的，他们找不到别的线索，认定了你就是宁以靖的未婚妻，肯定还会有人盯上你，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联系我。”


 裴慕回撑着最后的清醒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穆扬和他挥挥手，“再见了，裴同学。”


 将近凌晨三点钟的夜晚，万籁俱寂。


 本就冷清的小区似乎连虫鸣声都稀疏起来。


 裴慕回困得不行，一路半阖着眼靠在电梯壁上，迷迷糊糊全靠本能地回到了家中。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指纹锁，门便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了。


 裴慕回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狂躁不安的无形触手早已经充斥在整个房子的任何一个角落。


 在这一晚漫长地等待中，它们变得越发焦虑愤怒。触手狠狠地鞭笞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令人恐怖不安的裂痕。


 裴慕回才一出现在门口，便如同走入了一个可以吞噬人的危险囚笼。


 数条柔韧、湿滑的触手在顷刻间缠绕上了裴慕回的身体。


 从优美的脖颈、纤瘦的手臂，一直到柔软的腰肢、光洁的脚踝……


 在室内柔和的暖色光线下，宁以靖却是一动不动、神色阴郁地盯着裴慕回。


 一道道仿佛淬毒的艳色绺裂痕迹，在他晶体破碎的眼珠上反复涌动，时而露出里面液体粘稠的诡异猩红。


 未婚妻，你还知道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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