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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翻云覆雨




 韦应典这一番作态与说辞,不单是齐敬之叹为观止,便是站位稍稍靠后的獭公亦是一脸始料未及、大受震撼的模样。


 先前这位守湖人仓促传书,一张方笺又是字数有限,也就不曾提及韦应典这个无足轻重的去职小官,不成想竟被此人抓住机会,以如簧巧舌一顿胡侃、倒果为因,偏偏乍听之下又是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反正看洵江水神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这位神侯明显是信了!


 獭公甚至怀疑,自己的方笺经由老庙祝转告时,洵江水神怕是才只听了个开头,一得知自家神仆因为曲阿镇禁渔这等小事,竟被镇魔院打得重伤垂死,立刻怒由心起、驾浪奔来,根本就不知晓方笺后半截着重讲述的斩蛟镇煞碑一事。


 否则依照常理,这位江神甫一赶到,就该去江底寻镇煞碑才是,而不是先来找齐敬之兴师问罪。


 果然,洵江水神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了下来,死死盯着手中的金睛水蝯,双目之中闪过一抹厉色。


 祂忽地伸出另一只手,在金睛水蝯的脑后狠狠一抓,当即撕扯下几块黑鳞并底下干瘪的血肉。


 金睛水蝯自上岸之后,便将那对金色怪眼闭了起来,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哪怕方才自家主神亲至,甚至抬手将它摄在掌中,也依旧闭目不动、恍若不知。


 此时骤然吃痛,它才忽地睁开眼睛,张嘴狠狠咬向洵江水神的手腕。


 「嗯?」


 洵江水神攫住金睛水蝯的手掌骤然一紧,指尖深深嵌入这位家仆的脖颈,粘稠的黑色污血登时从几处血洞里渗了出来。


 旋即,本就虚弱至极的金睛水蝯惨叫一声,竟是两眼一翻,当场疼晕了过去。


 「不知死的东西!」


 洵江水神低声咒骂了一句,将金睛水蝯的鳞片和血肉拿到眼前端详片刻,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最后干脆将之放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响起,坚硬如铁的黑鳞被这位江神咬得粉碎,暗沉发黑的污血裹带着碎渣从祂两边嘴角淌出,流到了下巴上。


 洵江水神立刻伸手在嘴巴和下巴上一抹,继而伸出舌头一舔,便将嘴角残余的污血卷了回去。


 嘴里的东西尚未嚼碎咽净,祂的脸上却已再不复先前的从容,除了难以抑制的怒意,还明显多了几分急切。


 祂当即转身,就要提着脑后生反骨的家仆入水查看。


 「且慢!神侯无须忧虑,那江底的蛟煞已被我除了!」


 齐敬之知道对方一旦下到江底,蛟煞已除的事情就瞒不住,反正獭公给郡中的鸿书已经寄出许久,想必郡守与镇魔都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召集这些大人物前来的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索性直接交了底。


 这话一出,不止是獭公满脸震惊,韦应典同样有些错愕,当即扭头看向齐敬之,目光里带着探寻之意,似乎是想确认少年所言是真是假。


 洵江水神身形一顿,猛地回转过来,脸上既惊且怒:「镇压了几百年尚不曾磨灭的蛟煞……被你除了?」


 「真是笑话!」


 不等齐敬之回答,祂已是怒极而笑,唇齿间兀自有肉渣和血渍残留。


 这位洵江水神轻蔑地看了齐敬之一眼就移开目光,朝向韦应典森然问道:「方才韦郎中莫不是在消遣本侯?又是恫吓、又是卖好,空口白牙地说了半天,什么陈年旧档、不测之祸,什么听也没听过的钩陈院,如今却告诉本侯那蛟煞已除?」


 「本侯虽然年少、登神时日尚短,却也知道水蛟乃是一江气运所钟,一旦被斩必招江怒,死后残灵成煞,更是怨毒百结、万难解脱!」……

 


 「本侯虽然年少、登神时日尚短,却也知道水蛟乃是一江气运所钟,一旦被斩必招江怒,死后残灵成煞,更是怨毒百结、万难解脱!」


 祂伸手指着齐敬之:「就凭一个区区第二境的镇魔院修士?若


 是真有这么容易,还叫什么镇魔院,直接改成诛魔院便是,也不必张口闭口就拿伏魔井吓唬人了!」


 又一次被洵江水神小觑,齐敬之心中其实并无多少波澜,对于这等割据一方的桀骜水神,又是自修自成的第三境大修士,只讲道理是无用的,还需以力量震慑。


 有力量做支撑的道理,才有可能成为人人尊奉的大义。


 方才韦应典那一番说辞,正因有了大齐礼部乃至国主为后盾,才会被洵江水神听进耳中。


 及至更早之前,这位江神没有一来就对齐敬之下杀手,而只是以心相威压做下马威,甚至被少年以国主敕封、百姓供奉的大义相责之后,依旧没有恼羞成怒,也自然是因为少年打着的乃是镇魔院的旗号。


 然而也仅此而已,齐敬之在修行上毕竟与江神差着大境界,而区区一个无品级的缉事番役,与对方的侯爵神位相比更有云泥之别,想要妥善解决今日之事,让曲阿百姓不至于被迁怒,还需继续借势、勉力周旋。


 于是,少年迎着洵江水神的手指,抱拳为礼,淡然说道:「大齐麟州镇魔院缉事番役齐敬之,见过洵侯。」


 「洵侯明鉴,韦郎中所言句句属实,那江底的蛟煞确已被我所除。洵侯若是不信,此时江底水草中应当还有身具煞气的水族潜藏,待会儿一探便知!」


 「缉事番役?不是缉事郎中?」


 在场的一神两人自然知晓何谓镇魔院的缉事番役,一时间都惊讶莫名,委实想不明白以齐敬之的修为境界、又是大齐国姓,即便还做不得镇魔都尉,做个缉事郎中却绰绰有余,为何会困顿屈就至此?总不能麟州的镇魔将军和都尉们全都眼瞎了吧?


 这缉事郎中和缉事番役,虽都带着缉事二字,可前者却是七品乃至六品官,后者最高也只是八品,绝不可同日而语。


 洵江水神明显不信,缓缓收回手指,神情冷淡地说道:「本侯还有要事,可没闲功夫与齐缉事在这里磨牙!」


 说道「齐缉事」三字时,祂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


 齐敬之一边回忆着方才韦应典用真话唬人的示范,一边取出了刘牧之给予的腰牌。


 他浑不在意地向对方展示了一下,旋即轻声笑道:「玉州刘氏尚能派出家中杰出子弟,在麟州怀德郡屈就七品功曹之职,号称大齐第一禅林的福崖寺,亦有僧人到怀德郡变化虎精为祸,齐某的家世出身尚不及他们,为何做不得这个无品级的缉事番役?」


 此话一出,韦应典与獭公不由得面面相觑,怎么这麟州的怀德郡听上去竟跟个龙潭虎穴似的,莫非近日麟山中有什么大机缘、大变故不成?.z.br>


 洵江水神脸上亦是微微变色,沉声问道:「号称御龙氏之后的那个玉州刘氏?」


 齐敬之闻言亦感讶然。


 他哪里知道这些,焦玉浪当初也只说刘牧之家虽不是圣姜之后,却也有大来历,然而并未展开细说。若真是什么御龙氏之后,也难怪与巢州焦氏没什么往来,甚至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


 当即,这位少年刀客轻轻摇头,语气愈发漫不经心:「这也算不得什么,巢州焦氏的玉字辈不也好好的世家子不当,偏要跑到麟山中游荡,说要寻找当年麟山一系藏匿的数十万买山钱?还是齐某一路将他送回巢州,这才没有误了焦氏姑奶奶的寿宴。哦,路上还在曹江江心亭画舫上,吃了朱衣神侯的一顿山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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