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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必死之人



  房遗直忙碌了一阵后,总算是清闲了些,心腹就在边上烹茶,二人悠闲的说着话。



  “尚书,那程达传闻在百骑里只是混日子,此次设局为他……某觉着用处不大。”



  水汽渺渺,房遗直吸了一口气,“再放些姜蒜。”



  心腹再撮了些姜蒜进茶壶里熬煮。



  房遗直眸色幽深,“那贾平安在百骑颇有威望,怎么弄他某想了许久。直接不成,那就只能从侧面着手。那程达虽然在混日子,可他知晓被某盯住的后果。这等人最看重自己的官位,而此事乃是贾平安连带而来……若是贾平安无法解决了此事,回过头程达就能恨他入骨。”



  心腹搅动了一下茶水,笑道:“是了,越是混日子之人,越是看重手中的东西,谁动了他的东西,谁就是他的仇人。此事虽然是和房家结怨,但骨子里却是房家和贾平安的恩怨。”



  “尚书。”外面来了个小吏,“百骑的贾平安求见。”



  房遗直的眼中多了喜色,只觉得胸中一股子气喷薄而出,整个人畅快之极,“让他来。”



  小吏出去,心腹起身拱手,“尚书好手段,这贾平安果然就来低头了。”



  房遗直笑道:“低头?此事若是想解决,贾平安必须赔罪。”



  “这是应有之意。”心腹把茶水奉上。



  房遗直喝了几口,贾平安来了。



  “武阳伯所为何来?”



  这是讥讽。



  贾平安说道:“房公在时曾秉政,今日之宰相,当年多曾对房公低头。”



  房玄亮当年堪称是朝堂上的顶级大佬,什么长孙无忌都得排在后面。



  房遗直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夸赞父亲。直觉告诉他,这是贾平安在低头。



  可你以为夸赞房家就能把恩怨消除掉?



  不可能!



  房遗直冷笑道:“武阳伯说这些作甚?”



  想挽救你一下!



  贾平安看着他。



  二人对视。



  房玄龄当年权倾一时,长孙无忌被他多次碾压。换做是旁人也就罢了,可长孙无忌的心眼子就那么大,这份仇一直被他记到现在。



  房遗直……



  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天真。



  你老爹当年得罪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如今权倾朝野,你就不担心会被报复?还这么优哉游哉的做官?
 还优哉游哉的放任你那兄弟房遗爱在上蹿下跳。



  这是把屠刀递给了长孙无忌?
 随后就是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贾平安这是暗示。



  可房遗直却很是不屑的说……



  ——你拍马屁也无用?
 砸房家大门的仇?
 我记下了!



  贾平安看了心腹一眼,“某来此并非想推脱什么?
 该尽的力某尽到了。至于程达之事,你以为某不知道那是个圈套?”



  这事儿一看就有漏洞?
 “带着赌具却不带赌资?
 他们在寻乐子呢?”



  心腹面色微变。



  贾平安竟然翻脸了?



  按照先前他和房遗直的分析,贾平安来此就是低头的。



  但他只是开头说了一句软话,夸赞房玄龄当年了得,连长孙无忌都得屈居其下。



  但这不够!



  此事得罪房家太甚?
 房遗直需要贾平安珍而重之的赔罪!



  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房家赔罪。



  房遗直淡淡的道:“刑部已经查清了?
 这便是针对房家的一次污蔑。”



  好一个房遗直。



  这一下就把事情给卷了回去。



  ——你贾平安吩咐程达布局污蔑房家的管事!



  贾平安笑道:“如此也好,此事便算在某的头上,告辞。”



  他转身出去。



  房遗直怒火上涌,喝道:“你这是不知死活!”



  他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小小的贾平安算个什么?



  贾平安没回头?
 随口道:“程达之事某接下了,有何手段只管使来。”



  刑部的官吏们暗自咂舌。



  “这武阳伯果然是胆大?
 竟然直接翻脸了。”



  贾平安径直去了左武卫。



  一群老将正在讨论未来的方向。



  “小贾!”



  梁建方招手,等贾平安进来后问道:“吐蕃人的实力如何?你此次去可有发现?”



  “要实话!”苏定方补充。



  “不差!”贾平安说道:“吐蕃人悍勇。”



  这便是吐蕃和大唐争锋的倚仗。



  “三百对三百?
 我军能速胜,主要是李敬业太过厉害了些?
 冲阵所向披靡。”



  这等小股厮杀个人武勇很重要。



  若是数万大军对垒?
 小股骑兵冲杀对于大部分敌人都是致命的?
 但吐蕃人的韧性却不错。



  “后续突袭两个寨子,都是夜里摸进去,随后掩杀。”



  梁建方陷入了沉思。



  “吐蕃人悍勇,吐谷浑必然不是对手。”苏定方有些头痛,“高丽在另一侧,若是征伐高丽时,吐蕃人突然动手……”



  “两头不能兼顾。”程知节起身,“此事须从长计议。”



  梁建方抬头,“从个屁!全力打高丽,解决了高丽之后,再回头打吐蕃……”



  贾平安走到了地图边,指着新罗说道:“若是先打高丽,吐蕃定然会趁势攻打吐谷浑。”



  李治时期对高丽的战争起源于新罗的求救:大唐出兵救援新罗,灭了高丽之后,新罗马上就翻脸,想方设法的驱逐唐军。



  按理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了新罗,为何不动手?



  这里有一条线!



  命运之线!



  新罗被高丽和百济联手收拾,就求助于大唐。



  大唐毅然决然的出兵,随后和高丽打作一团。



  就在此时,狡猾的禄东赞看到了大唐无法兼顾西北的机会,马上起兵攻打吐谷浑,随后灭掉了吐谷浑。



  大唐至此陷入两难境地。



  打高丽,吐蕃就会持续扩张。



  不打,留下高丽就是个祸害。



  最后李治决定继续打高丽。



  高丽灭国,大唐欢欣鼓舞时,愕然发现西域的局势不妙了。



  灭了吐谷浑之后,禄东赞果断出兵西域,因为大唐倾力攻打高丽,不能兼顾这个方向,于是西域岌岌可危了。



  大唐灭了高丽后,随即就把目标对准了吐蕃。



  而在此时……



  被救的新罗翻脸了。



  他们知晓大唐此刻的对手是吐蕃,无暇兼顾这边,于是煽阴风,点鬼火,一路把唐军赶了出去。



  新罗人值得骄傲。



  他们利用大唐灭掉了自己的所有对手,随后又利用吐蕃赶走了大唐,自己得了偌大的地盘。



  这便是这条线的走向!



  大唐失败于不能兼顾两个大方向的作战。



  “吐谷浑丢了便丢了。”



  梁建方的话让贾平安有些愕然。



  随后他想起了历史上大唐坐视吐谷浑灭国的事儿。



  “西域怎么办?”



  “西域?”梁建方笑道:“吐蕃难道还想窥探西域?”



  “对。”



  大唐和吐蕃百年战争的起因就在西域。



  想想大唐真心彪悍,开国打突厥,随即打高丽,再打吐蕃,接着打大食……



  一个个强悍的对手轮番出现,大唐竟然能支撑下去。



  这个大唐!



  牛逼!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隆基。



  老李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现在却多了一个选择。



  李弘!



  老帅们在研究局势。



  有人煮茶送来,众人接过缓缓喝了,唯有程知节慢条斯理的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把一些粉末倒进了茶水里,然后缓缓搅动。



  贾平安的脸颊在抽搐。



  梁建方的脸颊在抽搐。



  程知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抬头笑道:“娘子知晓老夫的身子,这是一些好药材,加进去喝了,强身健体呐!”



  人到六十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这个狗粮撒的不错。



  梁建方看着自己的茶水,突然觉得没滋没味的。



  程知节喝完茶水,又弄出个锦囊,打开摸了一枚果脯塞进嘴里。



  “舒坦!”他惬意的说道。



  不消说,这又是崔氏给他准备的。



  艹!



  梁建方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不喝了!走了!”



  苏定方把茶杯一丢,“老夫回去了。”



  贾平安趁机起身,“走了走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出了左武卫,一个将领问道:“大将军去何处?”



  是啊!



  梁建方一拍脑门,“这是老夫的地方,要走也是老程走!”



  贾平安笑着走了。



  “笑个屁!”



  老梁恼羞成怒了,喊道:“明日来家里喝酒!”



  贾平安面如土色。



  回到百骑,贾平安刚进值房,程达就来了。



  贾平安刚想说话,程达拱手。



  “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愕然,“这是何意?”



  要想领导好一个部门,威严是必须的,但担当才是最重要的素质。



  程达不敢担大事,最喜欢带着人去抓赌,所以此次跳坑也是咎由自取。



  贾平安本可不理。



  但……



  领导不是这么当的!



  所以他果断出手。



  程达会如何?



  “刚才刑部传来消息,武阳伯接下了此事的恩怨,房尚书勃然大怒,说等着你去赔罪……”程达眼眶都红了,“某此生历经许多事,也有过几任上官,从无一位上官这般……”



  他躬身告退。



  老程归心了。



  贾平安知晓,自己在百骑的地位会越发的稳固。



  他起身把程达送了出去。



  “此事你无需挂在心上,好生做事。”



  贾平安微笑着。



  程达越发的感激了,“可房遗直却是刑部尚书,若是他针对你,某百死莫赎。”



  “你是某的下属,某若是放任你被房遗直收拾,这个百骑统领某再无脸做下去。”



  边上有几个兄弟,贾平安马上进入了代入状态,淡淡的道:“换做是任何一位兄弟遇到了这等事,某都会出手。”



  那几个兄弟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晚些他们会把这番话传给其他人。



  贾平安回身进去。



  威望+1。



  明静急匆匆的从宫中回来,听闻此事后也颇为震动。



  她进了值房,反手关门。



  贾平安:“你要做什么?”



  明静的额头青筋蹦跳。



  回过身,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然后说道:“上次房家之事你还未解决,今日再度多了新恨……你可知道,宇文节和房遗爱交好?”



  呃!



  这个贾平安真心不知道。



  “你得罪了房家,房家会收拾你,还有范阳卢氏也会收拾你,宇文节也会收拾你……”



  明静皱眉,“你做这些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收拢人心也不值得。”



  在她看来,用得罪这些大家族作为代价去收拢百骑的人心,那是疯子才会干的事儿。



  贾平安淡淡的道:“做人,要有担当!”



  房门关着,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



  贾平安坐在那里,明静从侧面看去,格外的从容坚定。



  这个男人……



  贾平安却在想着房家的遭遇。



  房遗爱在不断的作死。



  他这次拉了一堆宗室倒霉,宇文节记得也是其中的一个。



  由此可见,房遗爱才是真正的扫把星。



  一个人扫了一堆大佬。



  可惜了李道宗。



  “武阳伯!”



  外面有人在喊。



  明静打开门,包东进来说道:“武阳伯,房家进贼了,不良人没查到,报到了百骑。”



  明静不禁抚掌笑道:“好一个报应不爽,哈哈哈哈!”



  程达也在笑,“活该,哈哈哈哈!”



  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引发贾平安的报复,随后房遗直再报复。



  于是房家和百骑势同水火。



  可没想到此刻竟然来了这么一件奇葩的事儿。



  贾平安去了长安县。



  老崔看着依旧精神,“来了啊!”



  “是啊!”



  贾平安坐下,“长安县最近的治安可还好?”



  崔义玄埋首文书中,没抬头说道:“好得很,有老夫坐镇,那些贼子哪敢跳梁。”



  贾平安起身拱手,“多谢崔公。”



  崔义玄缓缓抬头,慢条斯理的道:“就许你帮崔氏,难道老夫就不能帮你一次?道谢……你这是想和老夫生分了?”



  贾平安笑道:“哪里。”



  崔义玄指指门外:“老夫忙,你赶紧去。”



  等贾平安走后,曹英雄进来了。



  作为机要秘书,他经常和老崔见面。



  “房家的案子……可稳妥?”



  曹英雄说道:“明府放心,下官让那些不良人装腔作势,最后说查不出,房家那边怨声载道,说是要去朝中弹劾长安县。”



  “让他们去弹劾。”崔义玄揉揉眉心,“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在先,小贾报复回来,这是两抵了。可房遗直却再次出手……这是不依不饶啊!”



  他抬头微笑道:“房家和范阳卢氏真当小贾还是那个孤身一人的扫把星吗?那老夫便让他们知晓,他的身后还有崔氏!”



  ……



  房遗直想杀人!



  印鉴何等的重要?



  别人拿了印鉴可以为伪造文书和书信,栽赃陷害轻而易举。



  “长安县怎么说?”



  “长安县说多番查探,并无线索。”



  房遗直冷笑道:“崔义玄如何说?”



  “崔明府说此事长安县无能,他已经处罚了不良帅。他担心印鉴丢失时日过长会被人利用……所以把案子交给了百骑。”



  房遗直:“……”



  他额头上青筋直冒,“为何不交给雍州?”



  把案子交给贾平安,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来人说道:“崔明府说……此事要紧,再说百骑有监察长安治安之责,所以就交给了百骑。”



  房遗直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的,最后渐渐平静了下来,“贾平安定然会敷衍了事!”



  ……



  这事儿不算小。



  作为房家这一代的家主,房遗直的印鉴很值钱。



  他随即令人去外面传话,说是原有的印鉴作废……



  可见过他印鉴的人有几个?



  房遗直焦头烂额。



  百骑内部也是议论纷纷。



  “此事某去。”程达狞笑着,一心想报复。



  “咱们装个样子就得了。”



  连明静都选择了默然。



  贾平安起身,“包东去寻几个好手,跟着某来。”



  明静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你的屁股坐哪边的?



  众人看着她。



  明静不慌不忙的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嘁!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梁国公府。



  房遗爱没冒泡,管事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书房不小,里面摆设的很是雅致。



  “查!”



  贾平安站在门外,一句吩咐,百骑的人四处寻找线索。



  “窗户被打开过。”



  这是最直观的证据。



  随即就是询问仆役。



  可这些仆役要么没作案时间,要么就是没动机。



  “外贼!”房遗爱的声音很大,“定然是有奸贼想陷害房家,这才偷了印鉴!”



  贾平安不置可否。



  房遗爱身材魁梧,一脸骄横的模样,“你定然会敷衍了事,可舆论悠悠,某看你如何收场!”



  贾平安没搭理他。



  这事儿他首先想到的是小圈子。



  偷了房遗直的印鉴,比如说写什么效忠书,或是什么勾结的书信,这个妥妥的就是罪证。



  但事发后,这个手段就算是废掉了。



  而且……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大案。



  事情是由房遗爱引发的,随即蔓延开来,成了长孙无忌清理政敌的机会。



  只要房遗爱被拉进去,房遗直就没法置身事外,这便是连带。



  那么小圈子不该在此刻打草惊蛇!



  还有谁?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



  没人!



  “百骑无能,且滚回去,让刑部来查。”



  “你若是还知道好歹,便该马上交出此事,否则房家迟早会让你悔不当初。”



  贾平安抬头,喋喋不休得房遗爱楞了一下。



  贾平安指着他,“赶出去!”



  房遗爱骂道:“这是房家……”



  两个百骑把他赶了出去。



  贾平安在思索着。



  “把当日有作案嫌疑的仆役名字记下来,职务也记下来,谁当日出过门……这些一一问清楚。”



  他起身,“其余的回去。”



  出了书房,房遗爱在远处喊道:“贱人,某等着看你的下场!”



  贾平安缓缓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和必死之人啰嗦。



  ……



  晚安!顺带求个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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