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地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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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地动，以茨州河田郡为中心，受灾最为严重，据逃出来的人说，那边已几乎看不到完整的房屋，也听不到人声了……”
萧修说完，室内便陷入沉默。
还是邱玉珂拉了明净川一把，低声问道：“地震？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日午后。”大斉国师看一眼萧修道：“皇上可知道了？”
“应该是知道了……”
话音刚落，外头又有内监急急奔来通传：“陛下请国师大人和监丞大人往朝闻殿议事！”
萧修不敢耽搁，在得到明净川点头后便径直奔着朝闻殿去了。
这边明净川抄起桌上的葫芦瓶，起身要走。
净云被吓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师……大人？”
“回去告诉师父，本座会转交给陛下。”
净云着急还要说点什么，却见他已牵着邱玉珂的手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邱三姑娘着急指指那桌上的食盒道：“里头的点心！你带着路上吃！早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净云一个怔愣，看着她秀美的容颜消失在门外，又看看桌上没吃完的精致点心。
微微抿唇，确实挺好吃的。
邱玉珂上次见诚安帝的时候是在私下，因为讨论的也无关国事，所以相对而言更随意坦然一些。
但今天就有些不一样了，今天这朝闻殿她还是第一次来。
还没进门就和老爹等人撞了个正着，邱文山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看看她，又顺着两只交握的手看向明净川，结巴了半天没说出话。
众人向明净川见礼他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国师已免了这礼数。
“下官本在宫外衙门处理政务，听到急召就来了，可是西南地动？”
“嗯。”明净川蹙眉应道：“先进去再说。”
“是。”
邱文山走在后头扯女儿，一脸便秘的表情：“你，你怎么到这来了？女子不可进朝闻殿！”
“我也不想啊……”三姑娘抬抬手，让他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只大手，以证清白。
邱文山一时间简直没眼看，恨不得自戳双目，再一扭头，一众同僚也都面带不解的看着他。
好像在无声的发问：你不劝劝？
邱文山索性心一横，直接去拦明净川：“大人，这，这实在于礼不合，你看，三丫头能不能先在殿外……”
“不能。”
得，被堵死了。
“那皇上若问起来，为什么非得带着三丫头……”
萧修耳朵一动！这题我会！
“邱大人！邱大人有所不知，”萧修迫不及待的答道：“三姑娘黏人，一步也离不得大人，大人也是没办法啊！”
众臣：……
邱玉珂：得，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黏人了。
萧修说完，还给了明净川一个十分理解的眼神，并且表示不用谢。
后者反而低笑一声，径自拉着邱玉珂进了朝闻殿。
“外面太热，去配殿。”
好在他也没打算真冒大不韪将人留在朝闻殿，而是将人送进配殿，并安排禁卫守卫。
邱玉珂表示，配殿和正殿只隔着一道门，您大可不必……
皇帝到的早，好像一开始就没离开这朝闻殿，看到明净川的那一刻，他不免有些心虚，有些不敢和他四目相对。
但国师大人比他从容多了，径自在一国之君右手边坐下，让那传话的近卫详细说说西南地动之事。
近卫说话的功夫，宫外又有官员陆陆续续进宫，连太子都来了。
诚安帝问起承王为何没来，传话的宫人则道：“承王殿下出宫之后就病了，想是昨日淋雨了吧。”
诚安帝却觉得他是没了长子，心里难受不肯过来。
往河田郡送消息的近卫是第一个传话回来的，所述不详，但从只言片语中也可得知当地受灾严重。
如何救人，赈灾，防止疫情传播，处置死伤之事已经迅速提上议程。
邱玉珂在配殿断断续续听了一些，她虽有些小聪明，但到底是女子，骤然听到地震的消息也被吓了一跳。
而像爹这些国之肱骨已在第一时间给出方案，有条不紊的开始商量下一步动作。
正说着，外头第二波传消息的人又来了。
这次是茨州史派来的人，对地动中心有了更准确的位置报备，对受灾面积也有了一些估算，甚至连受灾人数也都统计出了一个大概数字。
全靠茨州自救已然不行，兵部领命，让骁骑营统领先带三万骁骑前去救人，又着工部派人跟着，做那淤塞疏通，开辟道路的活计，以方便后续营救能及时跟上。
这一商议外头天就已经擦黑了，各方官员领命去了一半，连太子都请命去受灾之地亲自监管救人赈灾一事。
待内监掌灯，点亮长颈尖喙的鹤形铜灯，朝闻殿里又迎来了第三波茨州的消息。
此刻传来的受灾情况更清晰，细细听来，远比前两次传来的要严重的多，整个朝闻殿都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明净川下了命令：“司天监和礼部准备草拟罪己诏，做好开坛祭祀的准备。”
早在明净川察觉有地动天象之时，萧修就已经暗戳戳的琢磨要准备罪己诏了。
这样大的灾祸必是国君不仁，治世不力，天降责罚。
若不向上天告罪，实在难平民愤。
“本座今夜就前往茨州河田郡，太子不在朝中，许多事情，还望诸位相互配合，辅佐陛下。”
不知是累的，还是病的，诚安帝此刻坐于高位之上已是面如死灰。
他在位二十一年，其中也有天灾**，最严重的一次是通州连下一个月大雨，冲垮运河堤坝，千里农田被淹，浮尸遍野。
期间也有地动，但更像是后土大帝的小咳嗽，虽有房屋倒塌，但好在并不严重。
像今天这样，所覆之处，已归荒芜，城镇市井，无人生还，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明净川又给各部安排了工作，众人依次退出殿外。
此刻已月上中天，夜幕低垂。
配殿内，小太监着人给邱玉珂送了第五遍茶水点心，问她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来。
“不必了，想来国师大人也快跟陛下说完话了。”
朝闻殿中只剩下诚安帝和明净川二人，这一君一臣都坐于华座之上，在明亮的灯烛之下各有所思。
半晌之后，明净川掏出袖中葫芦小瓶，示意内监递给一国之君。
诚安帝这才稍稍还魂，颤着手接过，有点不太确定的问道：“这是……”
“师父给陛下炼制的丹药。”
后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倒出一丸丹药，急急吞咽下去，长长舒了口气。
也不知是那丹药起了作用，还是他心头少了两分沉重，面色也有些红润起来。
待整个人都舒服了，这才有些讪讪的看向明净川：“非是朕不愿等国师每月送仙丹来……实在是朕这个身子……”
“陛下的身子还是得靠太医调理，不可将千金之躯系于小小丹药之上。”
“若是连仙丹都救不好朕，那太医更不可能了，这世上的灵丹妙药就属国师的仙丹了！”
明净川扭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映着那跳动的火苗。
不知是不是错觉，诚安帝竟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怜悯。
“国师……都是朕的罪过，朕不该胡乱猜测，国师勤勉为国，是朕对不住国师……”
“陛下确实辜负了本座的一片好意。”
“……”
“近来京中不太平，若本座往茨州去后，京中生变，相信戚老将军应该能够应对。”
一国之君心里咯噔一下，朝中比戚将军年轻的，能干的将帅之才比比皆是，为什么他单单提戚将军？
果然还是知道了啊……
只听明净川又道：“不过，承王不可用。”
诚安帝此刻哪还敢质疑他，连忙答应：“敢问国师，这茨州地动，可是应了荧惑守心之象？”
“荧惑守心之象不全，陛下不必多虑。更何况，地动之灾乃是百姓之祸，荧惑守心，关系皇室，若上天示警，本座不会放任不管。”
“有劳国师……”
“好了，本座即刻便往茨州去了。”
他起身，诚安帝亦起身送她。
邱玉珂站在朝闻殿外头等着，入秋后，夜色渐凉，放眼望去，整座宫宇恍如没有尽头。
朝闻殿之下的广场两侧宫灯延展，只能照亮一方长路，周围却都是晦涩的暗夜。
恍如有怪物蛰伏于这暗夜之中，随时准备伸出利爪，将人拖入其中。
所以明净川出来的瞬间，她便一把将人的胳膊抱紧，眼底满是胆怯之意。
“先生。”
“无事，咱们回去吧。”
“嗯。”
抱着他的胳膊，与他拾级而下，沿着宫灯照出的光晕一直向永道的方向走去。
永道更加冗长，两侧高墙耸立，抬头便能看到被裁剪成长方形的夜幕，和那夜幕上绚烂的星子。
“来，背你。”
她这次不推辞了，毫不犹豫的趴在男人背上，任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斉国师背着她向永无尽头的永道尽头走去。
这条路今日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到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迷路了。
直到永道现出明亮灯火，才知道这条路也是有尽头的。
等在永道尽头的除了李公公，还有老爹邱文山。
看到女儿被国师背着，岳丈大人自是还要哆嗦，但又看李公公司空见惯的样子，不禁自责见识太少。
沉默的从明净川身上下来，邱玉珂问他：“爹，你怎么还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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