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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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拿来,你们都下去。”
婢女面面相觑:“还是让奴婢来给姑娘喂药吧,大人怎可……”
“本座来。”
不容置喙的决定,语气虽是严厉的,但却也听得出比平日少了分冷硬。
只得将药盏送上前去,见国师大人满心满眼都是邱三姑娘,二人只得退下。
手上端着的药盏尚还发烫,他只得放在嘴边吹了吹,又亲自尝了尝,才将榻上的人慢慢扶起,让她靠于自己肩头。
这才半天的功夫,邱玉珂的脸上已经血色退尽,额头和脖子都汗津津的,手脚却有些发冷。
将药盏送到她唇边,她却不肯张嘴,迷糊间似还有意躲避。
她怕苦,她不爱吃药,这一点明净川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撬开那小嘴,却又因汤药又苦又涩十分难咽,她挣扎间竟清醒了些。
“先生……”唤出这两个字,却耗费了不小的力气。
“我在。”
“先生,我,我是病了吗……”
“嗯,想是昨夜吹了风,染了风寒,把这药喝了,就好了。”
明净川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撒谎,却不想竟如此容易,且毫无破绽。
“不喝,苦……”小脸皱了起来,三姑娘想在他怀中寻一个舒服的位置。
男人却不让她躲着:“若你不听话便回京去吧。”
后者表情更加困苦,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撒娇吗……”
“……”
都什么时候了,还撒娇?
“药苦……要夫君亲口喂,才能喝……”
他早该想到的,什么撒娇,不过就是她面不红心不跳的想亲近罢了。
眼下他却也顾不得会不会也被传染,自己喝了一口,撬开她的唇齿,慢慢渡了进去。
于是,一碗药苦了两个人……
想到明净川是个比自己更怕苦的人,三姑娘会心一笑,如此有难同当,也不枉她平日里做那么多甜甜的点心给他吃。
喂完了药,国师大人的五官都写满了‘好苦’二字。
不过好在三姑娘的荷包里随身带着薄荷糖,平时是用来哄那些受伤的孩子的,今日两人一人含了一颗。
“一定是我昨晚,跟,跟太子殿下在风口里说话才病了……”窝在男人怀中,三姑娘低声说道:“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知道。”
想到他是无所不知的国师,三姑娘应了一声,不吱声了。
感觉她身子微微发颤,明净川用被褥将她裹紧,抱于怀中:“太子不过是在试探,他说的话,你也不必当真。”
“嗯……这糖怎么不甜……”她咂咂嘴,有些失望,平时这糖吃起来明明很甜的。
可能生病了,味觉有些不灵敏了,不过可恶的是,为什么苦味尝的那么清楚。
待怀里的人慢慢睡去,国师大人接下她嘴里的糖,将人慢慢放于榻上。
手指搭在那纤细的腕间,他捎通医理,这指尖下的脉搏让他很是不安。
从帐篷内出来,有郎中脸上蒙着白色的布巾派发汤药,邱玉珂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一人端了一大碗,正咕嘟咕嘟往下灌。
郎中鼓足勇气给明净川也奉上一碗,一时有些结巴,不知该说什么。
“给别人,本座用不着。”
“是,是。”郎中暗恨自己忒没眼力,国师乃是仙体,自会百病不侵。
不过明净川知道,他可不是什么神仙,左不过年少与师父游历的时候,也到过一个有鼠疫的村子。
那村子无人幸免,他却没有感染,想来他的身体确实和这些人有些不同。
等到第二天,各地便有消息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还在两个镇子上发现了染上鼠疫的病人,按照国师所说都做了隔离处理,当地也都派发了汤药,防止有人再被传染。
与此同时,坍塌的半座翠微山终于开出了一条畅通的道路,在地动发生十天之后,外人终于能够踏足河田郡的地界。
虽已对当地状况不抱希望,但众人依旧不敢懈怠分毫,奔跑赶路,急着去救人。
而那被翠微山掩埋的牛家村,又零星救出几个活人,这也给了众人许多生的希望。
唯一的不安便是鼠疫的疫情也跟着扩散开来,半座难民营几乎被感染。
为此不得不将官兵和当地百姓分开安置,哪怕就是如此,也有官兵撑不住倒下的。
原本是费尽千辛万苦救出来的人,却又死于鼠疫。
远处浓烟滚滚,哭嚎的亲人只能用火葬来送最后一程。
明净川后悔了,他从未因任何事情后悔,但他后悔邱夫人送她来的时候,他为何没有拒绝?
他当日就该让邱夫人把人带回去!为什么要让她跟来?
又或许,他自己也不该来,他若是不来,邱玉珂必然也不会来。
钱太医本来说她情况算是好的了,但随着汤药无用,她的病情也逐渐加重。
眼看着药石无医,她原本惨白的小脸却因温度过高而烧的通红,他简直心如刀绞!
因着鼠疫在灾区爆发,朝廷送来了无数药材,就连各种民间偏方也一起送了来。
茨州离京城不远,若是不能将疫情控制,恐怕会波及更多的人。
但这些药的用处不大,更多还是得看患病的人能不能撑得下去。
“下官真的,已经尽力了……”钱太医带着同僚,跪在男人面前,不敢抬头。
明净川却如那高山上的冰雪一般,让人看上一眼都有些不寒而栗。
“尽力了?你们没有。”他缓缓开口道:“你们竟要让本座,看着她再也无法醒来?”
“下官不敢!”
大斉国师冷眼看向那为首的钱太医:“罹患鼠疫大多是老人孩子,就算撑不下去的,也是老人孩子,她又是怎么回事?你说!她是怎么回事!”
赫然拔高的声音,让众人颤颤发抖,只能匍匐于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怀中抱着邱玉珂绵软的身体,若非那体温依旧炙烫,他恐怕要随时去试探她的鼻息。
他亲自选的新娘,他的天命之人,命盘和合,白首偕老之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如今甚至不敢观星,唯恐星象有变,让他无法承受分毫!
“国师大人……”一个年轻的小太医抬起头来,脸上蒙着巾帕,看不清表情。
他先是咕嘟咽了口气,像是要豁出去一般:“都国师大人无所不能,救三姑娘性命应该不在话下才对,最不济,还有保命的仙丹,国师大人不肯救大斉百姓,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要放任不管吗?!”
他说的飞快,钱太医甚至都来不及去捂他的嘴。
“闭嘴!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钱太医狠狠在那年轻太医头上打了两巴掌,继而向明净川求饶:“大人恕罪!下官这个小徒弟说起话来没轻没重!没着没落的!大人恕罪!他这些日子累坏了,魔怔了!”
“我说错了吗!”那小徒弟却依旧不依不饶,吓的钱太医又去捂嘴。
明净川却轻轻拍打着怀中之人,长睫之下的冷眸睨向那小太医:“让他说。”
钱太医不敢忤逆,终是慢慢松开手,垂首于地,自知命不久矣。
只听他那不怕死的徒弟又道:“国师大人无所不知,应该也听过坊间传言!大人为何不为自己分辨?为何不去营救成百上千被感染鼠疫的灾民?这是多好的机会为自己正名?难道大人是在变相的承认自己是外族之人,视我大斉百姓如草芥?甚至,甚至,这场鼠疫也和大人有关!”
“放肆!”男人厉喝,那小徒弟终是一颤,低头不语。
帐篷内的气氛冷凝而又沉重,众人战战兢兢,却不敢言语一声。
半晌之后,只听明净川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天。”
“呵,胡天……”
小太医又咕嘟咽了口唾沫,额上已有冷汗涔涔而落。
“都下去,你留下。”
钱太医临走之前险些要哭了,为自己这个徒弟捏了把汗。
待人都走光了,明净川将怀里的小女人慢慢放于榻上,站起身来。
他穿着一袭黑衫,腰间坠着和三姑娘一样的金铃。
似乎从来的那日就如此打扮,而京城百姓却传颂他是一位白衣谪仙,每每出现,总如天神下凡。
可就是这件黑衣不仅让他不像个谪仙,冷下脸的时候,还有些像地狱的阎罗。
“起来!”他行至胡天面前,顺手将腰封抽开。
胡天怔怔然起身,不明所以的看着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国师大人。
“回头。”
他却又被摆布的木偶一般转过身去,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听见背后衣衫委顿于地的声音,他才稍稍清醒了些。
“将你面前的药拿来。”
胡天低头,在矮柜上搁置着一叠干净的布帛和一只像女子装胭脂一样的玉瓷小匣。
打开匣子,他一眼便闻出里头的粉末是上好的止血伤药。
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去,却看到明净川背对着他,一道长长的伤口顺着肩头划至腰间,破开了那肌骨匀称,且劲瘦有力的腰背。
他先是愣了一愣,属于医者的本能又迅速让他投入到伤情之中。
他这是旧伤,翻裂的皮肉带着破损的痂口和新的鲜血。
伤口一直未愈,恶劣的环境是一个原因,反复撕裂是另一个原因。
可他不是国师吗,他是仙体,不是凡胎!
不该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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