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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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玉珂是第一次来城西的皇家御林苑，原本戍卫在此的禁军已经被悉数抽调离去。
这个地方彻底成了揽月楼在京中的大本营，他们甚至在这里布置了许多机关和陷阱，以防不测。
从马车上下来，小丸子便将她身上的斗篷系了个结实。
佩奇警惕的看向御道两旁，怪石嶙峋的黑暗中，隐匿着不少江湖高手。
揽月楼在江湖上是个神秘的传说，如今加了一层上辛族人的身份，这份传说更神秘了。
“冷不冷？”明净川牵了她的小手，将人拢入自己的斗篷之下。
“不冷，我手还热着呢。”
邱玉珂低声说着，跟他拾级而上，踏入御林苑的正门。
这本是皇亲国戚走的地方，如今却被揽月楼占据，颇有一种占山为王的架势。
对于揽月楼的存在，新帝选择视而不见，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山门之内，方芳等待多时，看到邱玉珂的同时略有些赧然，微微低下头去。
“三姑娘。”
就着火把的光亮，看的有些不太清楚，不过邱玉珂还是忍不住嘲了一句：“这才多久没见，方先生怎么老了许多？”
方芳不无惭愧道：“当初形势所迫，对三姑娘痛下杀手，实在不该，三姑娘若有气，还请责罚。”
“我可不敢……”想到方芳隐瞒身份在她身边潜伏了那么久，她就一肚子气。
更可气的是，她竟然一点情面不讲，还联合承王在风云居杀她！
“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当初不杀之恩，让我今天有命站在这里。”
方芳再次羞愧的低下头去：“我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就不必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把先生的金针取出来！不能有一点差池！”
她瞪着方芳，摆出一个‘我很凶’的表情。
后者连忙应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们入内。
这御林苑的空房子很多，给明净川取金针的地方选在了一个相对宽敞明亮的正殿，四处燃着灯烛火把，照的灯火通明。
看着方芳准备东西，光是那几根细长的金刀，都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把握吗？”
方芳点头：“我会尽力。”
“你会尽力，那他们呢？”邱三姑娘环视一圈殿内侍奉的众人，说好听的，是上辛族人，跟明净川一个血统出来的。
说不好听的，这些可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啊！万一动了什么歪心思……
“姑娘放心吧，”方芳犹豫道：“我知姑娘在担心什么，不过我们既向斉国投诚，便……”
“投诚？！”一声厉喝自门外传来，正殿大门被一把推开。
揽月楼楼主，上辛的多希公主站在门外，面目狰狞的看着他们：“你们背着我，和仇敌结盟！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这是邱玉珂第二次见多希公主，初次见时便觉得她容貌昳丽，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这样的美人儿便该语笑晏晏，被关怀被宠爱，而不是被仇恨扭曲的面目全非。
明净川不动声色的将她拉至自己身后，上前一步，静静和门口之人对视。
“阿弟——！”她忽然凄厉的唤了一声，颤声问他：“你真是我那个丢了的阿弟吗！为何你我一母同胞！同样流着上辛的血，却天差地别！你以为你帮的是谁？是我上辛灭族的仇人！你被这些狡猾的斉人骗的团团转！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净川沉声道：“反倒是你，太过看重自己的目的和责任，有时候，你也得问问别人的意见。”
“问谁？”她跨进殿来，一袭宽大的黑袍罩在身上，却依旧不掩她的美貌：“我问谁啊？问你吗！”
她瞪大眼睛看向方芳：“他被这个女人勾了魂，丢了心！你的魂也丢了吗？！你们竟然还帮着他一起来骗我！还对我下药！将我关起来！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邱玉珂：我怀疑你在diss我……
方芳赶紧带人跪下：“楼主息怒，此事都是属下一人所为，本想和楼主商量，征得楼主的同意，但事出匆忙……”
“匆忙到，有时间算计我，没时间跟我说？！”她忽的抬手，袖中滑下一柄利刃，斜挑出去，瞬间将方芳击倒在地，颊边留下一道血痕。
邱玉珂倒抽一口冷气，虽然方芳不是楼里那个娇俏的说书先生了，但好歹也是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就这么破了相……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光是破相已经很好了，她还要杀她！
多希公主咬牙向方芳刺来，后者竟不躲不闪，闭眼赴死。
明净川将那利刃拦下，一掌将其击退数步。
“你何必将自己的仇恨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他面色不善，负手立于当前，身姿挺拔，背脊宽阔，竟真就如守护神一般。
多希怒道：“自己的仇恨？原来，上辛的灭族之仇只是我一个人的仇恨？死不瞑目的父王母后，曝尸荒野的无辜百姓，都只是我一人的仇恨？！”
“楼主……”方芳任脸上的血染红衣衫，她痛苦说道：“公主……妖道伏诛，灭我上辛的狗皇帝也死了，就连害死我阿尔米公主的皇后也死了，到此为止吧公主，不要让仇恨再传承扩散了……”
“我不！”她大声叫道：“我要让斉国也尝尝这血流漂杵的滋味！最不济，我要让他斉国皇室灭门绝户！可你们，不仅没杀太子！没杀承王！还助太子登基！从现在起！你们不是我上辛族人！不是！”
她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血来。
“够了！”明净川打断她：“到此为止！你若放下家仇国恨，陛下许诺，愿另辟疆土，安置上辛遗民，免徭役赋税百年，以大斉百姓视之，保永世安宁。”
“呵，”多希公主笑了，她就像一件易碎的琉璃，姿态极妍的向明净川缓缓靠近：“猎人杀死了兔子的爹娘，剥皮吃肉，却又对幸存的幼崽说，别嫉恨我，我给你一个笼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于是，世人都道，猎人真是菩萨心肠……”
男人眉峰紧蹙：“就算你不想，也该为族人想想，他们历经了灭国之创，还要和你背负一生仇恨，东躲西藏，不得善终？”
“这是我的命，也是他们的命！”
“命？”男人嗤笑：“在我面前，你跟我说命？”
他从不信命，所谓命数，不过是世人用来宽慰自己的借口。
“公主！”方芳膝行向前：“公主，到此为止吧！我上辛也有老弱妇孺！这些人，也有亲人家眷！与其这样背负着仇恨度日，不如让他们做个普通百姓，安稳度日！”
“糊涂！”多希怒斥她道：“猎人把你们养大是为了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猎人哪有那么好心！”
明净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当初他不让方芳向多希公主坦白，就是怕她会有今日这般歇斯底里的疯狂。
围观群众邱玉珂，怯怯拉了拉明净川的衣袖：“我，我能和公主殿下说句话吗？”
小丸子和佩奇：要来了！姑娘的洗脑**！
“三姑娘……”方芳却比明净川还要紧张：“此事与姑娘无关！”
明净川也不想让她参与其中，他在多希公主手下吃过亏，所以对其依旧有所忌惮。
“跟她没什么可说的。”
“让她说！”多希冷笑，满眼怨怒的看着她：“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凭着什么蛊惑人心的！比我上辛瞳语术还厉害？！把我阿弟和我的侍女骗的团团转！”
小丸子和佩奇：你对姑娘的能力一无所知……
邱玉珂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一步，不过衣袖下的手指却被明净川抓住，似乎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首先，我想正式认识一下您，”邱三姑娘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眼底的灵动一如那窗外的圆月，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我叫邱玉珂，是先帝所赐，明净川，也就是你阿弟的未婚妻，不知我是否有资格，叫您一声姐姐……”
那一瞬间，这女人竟笑哭了。
是真的哭了，眼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你一个狠毒的斉国人，配做我上辛的王子妃？”
邱玉珂却也不恼：“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却幻想过很多次，如果能和先生的家人认识就好了。他这样优秀的人，该有着怎样优渥的家世，爹娘又该是怎样的人中龙凤。我虽无缘得见公婆，却有幸得见姐姐一面，姐姐傲骨铮铮，舍一己之身，取家国大义，实在让小女感佩。”
袖子里，她的手指被男人收紧。
“听说你是生意人，”多希冷笑：“好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就算你将我夸上了天，我也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先生认你这个姐姐，你便是我的姐姐，至于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来承认。”
“呵，我还以为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呢，这就原形毕露了？”
邱玉珂莞尔：“你不承认我，我在你眼里便什么都不是，那么只要这些上辛遗民不承认你，你在他们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你说什么！”多希目眦欲裂，上前一步，明净川警惕的将人拉到身后。
邱玉珂却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事，我跟姐姐说话呢。”
说着，她又笑看多希：“我们斉国有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助太子殿下登基，换上辛在斉国安稳度日，是众望所归，姐姐和民心作对，又如何能被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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