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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 必然的一刀

  傍晚时分,田信抽出时间接见蔡琰。

  蔡琰乘车缓行,与田信的主簿杜恕一路轻声交流。

  主簿这样的职务已经跟不上北府的发展,只是习惯了这个职务的名字,没有另作更改。

  代汉在即,会围绕主簿一职发展出一个中书省,而杜恕的资历显然无法担任未来的中书令,他将调入军中参与河东战事。

  其父杜畿对河东士民有再造之恩,使杜恕兄弟参与军事行动,能加速整合河东的各项资源。

  杜恕规劝说道:“司马懿行举贪暴,原因无非是急功近利而忘大义。今诛杀其子事小,警醒敌国重将事大。”

  蔡琰听着只是长叹一声,从各方面来看是真的保不住这个弟子,不好对杜恕开口承认。

  有太多理由杀司马文……甚至司马懿不在辽东搞屠城,司马文也很是凶险,有被其他事件牵连、诛杀的可能性。

  第一个原因是江都廷尉卿刘琰大笔一勾,要杀公卿百官子弟近百人……都或多或少与神兵失窃案有关,神兵失窃事小,冒犯惠陵成祖庙事大,所以这刀子砍下去,身为先帝老臣,那谁都得认。

  这批未来的朝廷栋梁死定了,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只牵连到他们本人的妻子,不会向父母、兄弟牵连。

  神兵失窃案怎么跟无缘无故的司马文扯上了关系?

  因为他是司马懿的儿子,象征着魏国重臣子弟,是魏国公卿子弟的代表人物。

  这个替汉的节骨眼,对先帝旧臣的犯错子弟大兴杀戮;同时司马文却前途似锦待在南山学院深造……怎么看,都有些刺眼。

  先帝旧臣的子弟、亲人被诛杀,自然是有情绪的。

  对长远的未来而言,未来朝堂是个此消彼长的水桶,汉室旧臣占的少一点,敌国降臣就会占的多一些,反之亦然。

  所以司马文很是显眼,借故打掉司马文就能有效压制敌国降臣的上升势头。

  司马文本就卷进了未来最大的漩涡之一,偏偏司马懿又触犯了底线……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甚至田信连听重臣商议、讨论的耐心都无,直接要灭司马懿一门。

  待见了田信,也见田信神色不喜,蔡琰并无其他言语,只说:“公上,司马文聪慧过人,是国家之器,亦是我蔡氏家学之真传。今若身死,妾恐家学渊流断绝。”

  “蔡大家若只是顾虑传承,我自有良才美玉相赠。”

  田信这才抬手示意蔡琰享用桌上的时令水果,稍作回忆说:“今大事已定,我曾夺征北护军郤令先守孝之情,如今不便再夺情。令先自少年随我周旋南北,手不释卷好学不辍,实乃可托付家业之人。”

  给郤正放个长假去守孝,同时也在南山学院进修,两三年后再任用,自然利于郤正成长。

  上一个这样经历的是虞世方,虞翻和两个大儿战死后,虞世方就在兵主庙守孝,并担任兵主庙的祭酒,实际负责兵主庙周围的事务。

  到现在为止,田信也有些恍然……郤纂改名竟然成了郤正,直接给他两种不同的印象。

  一听郤正之名,蔡琰面容一喜,又有些哀伤司马文之失,哭笑不得的模样让田信见了呵呵做笑。

  遂拿起一碗清水洗涤的野草莓,拿起木勺挖一勺送服入口:“司马文不过九卿之器,能代之者如我碗中梅子;郤令先却是柱国基石,今后成就不亚诸葛丞相。”

  蔡琰收敛情绪,见田信还向她示意,也就端起碗,享用井水冰镇过的野草莓,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吃了几勺才放下,询问:“妾观南山如今已有内外之别,不知公上深意,妾不敢妄为。”

  外五科、内四科,因学员生活范围限制了日常交际圈子,而内外学科也有偏向,必然会导致内四科、外五科的学员出现某种朋友圈上的割裂、对立,这自然是不利于南山团结的。

  田信细细品尝略有清新酸味的野草莓,回答:“有所对立才好,就恐一池死水,腐而不流。待国家富强人民殷实后,我会析分南山,在关中、雒阳分立两座大学。”

  说着田信下意识扭头去看东北方向,消灭魏国后,国家会迎来一个长达十年,甚至十五年的休养。

  期间以休养民力,发展工业为主;而教育则是这一切的基础。

  乡小学、县初中、郡高中……算年龄的话,高中结业也刚好到了傅籍、服兵役的时间,按着先秦传统征入关中服役,接受集中教育,选拔优秀学子加入大学深造,或直接出仕充实基层。

  难得见一次田信,蔡琰又感觉自己年老,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甚至冬季府兵、汉军、魏军的三方全面对抗都让她感到目不暇接,有些难以理解。

  哪怕到了现在,她依旧在怀疑大将军的真实立场;可丞相表现出来的立场又能证明大将军是真的准备提刀砍人。

  缓慢、细嚼慢咽吃了小碗里的野草莓,她取手绢擦拭唇角后又问:“公上,今后卢学出路何在?”

  卢植的影响力害了长子卢节、次子卢俭,这个两个儿子在安葬卢植后就先后死于乱兵之手,幼子卢毓存活。

  蔡琰通过司马文这里了解到卢毓与司马懿有一些默契,卢毓担任魏国选曹尚书时着重提拔了许多人,比如河内常林,在曹丕时期担任少府;曹丕被驱逐后常林又转任大司农,掌握着魏国财政度支。

  以卢毓典掌魏国人事选拔、任用的资历,自然在曹丕、曹叡父子手里得到了忠诚方面的考验。

  这样的人又跟司马懿有一些联系,今后恐怕不可能平安落地。

  卢学衰落至此,若卢毓遭到清算,那势必一蹶不振。

  这终究是先帝所在的学脉,若是突然断绝,必然会有诽议。

  她压到现在才问的问题,自然不是好回答的。

  田信也早有准备,不是为蔡琰所问而准备的,而是对卢学一系的准备,直接回答:“学术在于匡正人心,不应过多掺杂道统之争。”

  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今后执政过程中不满分子都会半路加入卢学,将卢学与先帝的传承挂钩,会影响朝野的人心稳定。

  蔡琰能猜测到一些可能的因由,可不能判断哪个更重要。

  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不仅司马文完了,卢毓、卢学也完了;蔡学得到了一个极好的衣钵传人,也失去了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换言之,蔡学今后的敌人只有一个,是郑学。

  郑学已经完成了古今文经的大一统,蔡学不能局限在古今文经这个战场,要开辟、发展新的学问,立足于郑学之外的层面,并依靠先发优势和熟练的经验击败后发的郑学。

  只要是郑玄生前不了解的,那都是郑学的短板。

  想到卢植、郑玄这对同窗师兄弟的学说就此衰落,蔡琰不胜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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