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远来有僧相与寻

 沈硕之前心绪浮躁，一直没注意到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现在沉下心来稍微一想，便觉出了其中不寻常的滋味。一开始他救回那长得与顾小凝有些相似的女子时，他就应该想到这里面的问题——有人不希望看到她！


 偏偏又碰自己的画工不行，描出来的样子谁都像又谁都不像，所以让那个揭黄纸的人误以为自己在找那个女子。如此一来，那个揭黄纸的人迟早会找到自己头上。


 沈硕越想越心惊，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来越快。回医馆，这是他现在唯一想到的事情，至少也要提醒一下那两个人。虽然这有违他作为一个医生的本德，但是把那个神秘的女子留在医馆里终究是一个隐患。


 穿过这两日刚熟悉的街巷，又与几位热情的长辈寒暄之后，沈硕忽然停住了疾进的脚步。顾盼之间，转而拐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


 “噗嗤——噗嗤——”布鞋踩在平滑的雪面上，引出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沈硕的呼吸声也渐渐凝固在了这些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中。


 沈硕拐出小巷，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酒楼附近。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街面上的人也伶仃可数，沈硕细细观察了一番周围或游荡或安坐的那些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他又望了望自己刚才贴黄纸的那栋柱子，上面还有一页暗黄色的纸页正在艰难地维系着与漆红柱面的亲密关系。


 看到这个，沈硕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巷子里。


 回到医馆，沈硕一看前厅没人，直奔药房，此时姜慕言正在钊刚理好的药材，见沈硕急哧火燎地跑进来，便出声问道：“你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啊！怎么有事找我？”


 “有事~”说到这儿，沈硕顿了顿心下一沉，这次的事情算是自己给医馆带来的，要是……


 “说吧！”姜慕言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小子说话也会打疙瘩，顺口催了一下。


 也得亏了她这么一催，才让沈硕清醒了些，这事已经超出了他可以处理的能力范围，如果连这点都判断不清楚，那就才是真的犯浑了！


 “有人在找她，那个之前救回来的女子。”


 沈硕也知道姜慕言是个聪明人，所以不用他多说，单从那个女孩儿身上带着的伤就能猜到——来者不善。


 “你怎么知道的？”姜慕言想了想，随后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是那些黄纸？”


 沈硕知道自己一时情急办了坏事，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今天去贴黄纸的时候，发现之前的纸都被人有意撕走了，似乎是不希望看到那些纸在街上流传。虽然我画的是我妹妹的画像，但是我画画的技术你也知道~所以我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找她。”


 “那对方有没有发现你？”


 “我想应该没有，因为我也怕把人带到医馆来，所以在回来之前，去看过了今天刚贴上去的那些黄纸，并没有被撕掉。”越是这种时候，沈硕就显得越发小心谨慎，所以他回来之前又去了之前的那些地方。


 得到沈硕肯定的答复，姜慕言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叫来了老王，与二人嘱咐道：“沈硕，我们都知道那姑娘不能落在那些人手里，否则她就死定了。我想这也不是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找到他们。”


 姜慕言的这个决定有些出乎沈硕的意料，毕竟这只是一家小小的医馆，而且就连这馆子也是姜慕言半道儿上从别人手里截下来的。为什么她会有反杀那伙人的底气？


 “老板娘我知道你有些来头，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么做不会有麻烦吗？”


 沈硕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老王的眼神变得有些精彩，手里的菜刀还小小地抖了一下。他贴着沈硕的耳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是在关心小姐还是在关心我这把老骨头？……算了，八成是小姐，小子你的关心用错地方咯！”


 事实果然不出老王所料。短暂的沉默之后，姜慕言甩下手里的铡刀，把最后一把药材铡成了两段，一手抹干净台面上剩下的药材，笑着说：“老娘就喜欢找麻烦！”


 沈硕不自觉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个字：英姿飒爽，虽然看起来更像个女匪。不过想想也是，一个能在手上绘枪的女人能低调到哪儿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再重新认识一下这位神秘的老板娘了。


 之前因为招徕祸患的事情自责不已的沈硕都在姜慕言的鼓舞下，尽扫阴霾。就在他准备夸赞两句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男声传来：“不用劳驾这位小兄弟了，姑娘要的麻烦上门了！”


 沈硕与老王豁然转身，与沈硕一脸单纯的警惕不同，老王脸上之前调侃沈硕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来人是一个和尚，至少看起来是。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僧衣，脚下是一双打了好几片补丁的布鞋，与沈硕印象里的和尚模样一般无二。要说哪里有些差别，那大概就是少了一根禅杖。眼前这个和尚手里除了一串手串便只有一只装了几文钱的铁钵。


 若是顾小凝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之前给她指路的那个和尚。不过这次他显然不是来这里给沈硕指路的。


 姜慕言双目微瞑，不着痕迹地与老王对视了一眼，从老王认真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些许不妙。


 “这位大师，不知你是何人？”姜慕言开口问道。


 “妖僧不戒！”说话的是刚才一直沉默的老王，他手下的菜刀已经紧紧地握在了手中，紧得沈硕都能看出来他的手在抖。这是沈硕第一次看到老王如此失态。


 老王强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崔家供奉院三层楼，院供妖僧不戒！”


 此言一出，两人身后的姜慕言都拧紧了眉头，没想到竟然会招来这么一尊大佛。


 所谓供奉院就是供奉着诸多奇人异士的院落，说是院落其实只能形容它的一部分。真正的供奉院其实是一座塔，八院合一层，八面玲珑，九层高塔，唯独第九层据说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俯瞰茫茫世间，也只有四座供奉院，分属崔、李、叶、赵四大门阀。崔家立朝堂，李家营钱财，叶家掌兵权，赵家最神秘。这四大门阀早在大唐立国之前便已经存在了，后来唐国强盛，才渐渐收敛了锋芒。但是他们的影响力依旧强大，供奉院就作为了四大家族标志性的象征屹立在这片大地之上。


 那个僧人拨着手里的榆木珠串，笑得像一座弥勒佛：“正是小僧不戒，不过这位小兄弟似乎并不明白供奉院这三个字的意思啊！小僧可是有点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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