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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悬尸(二十二):始料不及

  赵停山和黑子回到了客栈,马敬笑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们了。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甚至很是焦虑:“你们干什么去了?”

  黑子刚歇住脚,水都不来得及喝:“我们去县长府上筹办粮食了。”

  “去县长府上筹办粮食?”马敬笑有点不信,“咱们和那人一不沾亲,二不沾故,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帮咱们解决麻烦呢?”

  马敬笑考虑的非常全面,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的心眼多的没边儿。他对自己的坏心眼很是欣赏,照他所言,他这辈子能活到今天,完完全全是因为阴险狡诈。

  “再多的粮食,也架不住金山银山的招待,当上这么大的官,肯定搭上了不少钱,如果不是为了往回捞上一点儿,怎么可能会痛快的答应我们?”赵停山放下手中的帽子,对黑子说:“把县长亲自批下来的调度令给我岳父看看!”

  黑子从身上,摸出了方才的那张二十万斤粮食的调度令。马敬笑接过去看了看,脸上还是露不出笑容。

  “这的确是一张调度令不假,可现在这种人吃人的世道。今天的朋友,那明天就能捅你一刀!”

  “应该不会吧?”赵停山想了想与县长相处的时间,“县长还是挺客气的,人也蛮好的。他昨天晚上请黑子喝了一顿酒,今天若不是要是迎接上面下来审查的高官,还想留我们吃饭的。”

  “啧!”马敬笑有点不好的感觉,舍得自己掏腰包的老油条,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你们把金条给他了?!”

  “嗯,给他了。”赵停山点了点头。

  “哎呀!”马敬笑气的直跺脚,“你们给了他多少?”

  赵停山说:“三十根全给他撂下了。”

  “你!”马敬笑已经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傻啊!”

  赵停山有些不高兴:“难道一县之长还会骗我?不可能吧!”

  马敬笑静了静心,幸好这张调度令是真的:“现在多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了,只能等着明天能不能顺利的把粮食运走了!”

  “哈哈~”黑子笑了笑,“老马,你多虑了。县长的品行还不错,这事儿肯定是撂下了。他还告诉我们说,粮食只管运走,但是那些搬运粮食的苦力,得咱们自己找!”

  “是吗?他真这样说?”马敬笑听到这句话,深深的疑心才稍稍放下。

  “当然,”赵停山也做出了保票,“县长说,明天我们自己去军粮储备,自行提领军粮就可以了!不用再去找他确认了!”

  “那好吧,也就只能先这么办了。”马敬笑说完,坐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黑子看了看四周:“咦?槐花呢?”

  马敬笑点起了旱烟:“在里面跟掌柜的儿子学认字呢。”

  “是吗?”赵停山有些吃惊,“那小屁孩怎么样?”

  “还算凑合,”马敬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今天早晨,正好是市场那边儿的集市。我就带着他们俩一块儿去买些衣服、点心之类的了。那个臭小子读的是新书,看的是新字,别看年纪轻轻,还真有点想法。一路跟我说说道道,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槐花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我买了些许点心之类的,他还知道先让丫头吃。”

  “哦,哦。”黑子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既然他们玩的不错,掌柜的儿子也是个好孩子。如果将来槐花跟了他,应该不会受委屈。我们明天就要起行了,要不然,就应了老板的请求,把槐花留下来当个童养媳?”

  “我同意!”马敬笑率先答应了,“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带着孩子肯定会严重影响速度!”

  赵停山也想了想:“这只是咱们的一面之词,咱们还不知道孩子的想法呢。不如今天晚上,当着掌柜的面,咱们一块儿问问,要是槐花也愿意,那咱们就索性将她留在这儿,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好。”黑子跑去后面,想在暗中,观察观察两个孩子的相处到底怎样。

  赵停山和马敬笑也就不闲着了,他们俩雇了两辆人力车,跑到了城门口。两侧的警察,卫兵,足足多了三倍有余,在城墙上大大小小的挂满了青天白日旗。仪仗兵早就在这儿摆好了阵势,看来真的是有大官要到访。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在这儿要练习迎接上面派下来的将军,早就清街了!你们要是没事儿,就赶紧躲得远远的!就算有事儿,那也得等,大官进来以后,你们再去办!”

  赵停山和马敬笑刚下了车,一个警察就拿着警棍驱赶着他们。

  “哎哟,这位老总,我们就是出城办点儿事儿。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马敬笑小声说着,从兜里面掏出了两块现大洋。

  警察格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偷偷收起了两块大洋:“快点!等会队长来了,连我都得遭殃!”

  “哎哎!您说的是!”

  赵停山和马敬笑赶紧就出了城门,他们刚出去,就闻到了一股子各种臭味混杂着的味道。幸好现在是冬天,尸体不会腐烂,要不然,连同尸体的腐臭味道一起,这整座城都近不了人!

  灾民们的窝棚还是那么破旧,他们的穿着光鲜亮丽,与这些衣衫褴褛的灾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在这里很是显眼,他们一路走,灾民们的眼睛就一路看过去。赵停山还记得槐花父亲的那个窝棚,刚才过去,里面空无一人。死了,走了,还是去取水了?赵停山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因为那毕竟是槐花的父亲。

  马敬笑走到一个灾民密集点儿的地方,他站在了一口底朝天的水缸,大喊:“赵家府上招下人,名额有限!想活命的就赶紧过来报名!”

  “我!”

  “我!”

  “我!”

  ......

  饿急了眼的灾民蜂拥而至,一时间全都聚在马敬笑和赵停山的附近。他们都快要饿极了眼,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只要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什么都愿意做!

  见控制不住局面,灾民们的争抢声太大。马敬笑再次掏出手枪,冲着天上就是一枪!

  “砰!”

  灾民们还记得那天死在马敬笑枪口下的那个同伴,一时间吓得连连后退。吵杂的声音立马就变得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马敬笑收起手枪:“今天,我们只要身强体健的男人、大小伙子!只要身体硬朗,待会进了城,大饼卷酱肉,管够!”

  “我!”

  “我!”

  “我!”

  ......

  一听见有肉吃,灾民们又是一阵哄抢。马敬笑看着人群,不光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几岁的小娃娃,全都混在一堆灾民之中。

  马敬笑的眼睛尖锐无比,他看见了几个身体还算不错的大小伙子,便指了指他们。

  “你!你!你!你们都过来!”

  三个被选中的幸运儿高兴的跑去了马敬笑的身边,立马就帮他向外驱赶滥竽充数的灾民。

  经过一番选拔,马敬笑选出了十个看上去还有点儿肉的大小伙子。他先是找了个地方,写下了为期一年的长工契约。

  “你们都把这个签了,不会写字的,就直接按手印!”

  一切处理妥当,马敬笑收起了契约。他看了看衣不蔽体的几人:“走吧,跟我进城。先给你们买几套好衣服!”

  赵停山和马敬笑带着人便想走出去,可其中一个被看中的灾民却欲言又止,这一幕被马敬笑看在了眼里。

  他问向那个灾民:“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我的老娘还活着,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把她老人家也给带上?”灾民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之前遮遮掩掩,大概是害怕马敬笑会剥夺他的资格。

  “哈哈哈!”马敬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百善孝为先,你是好样的!你娘可以跟我们走,能在厨房里,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工作。”

  “谢谢,真的是谢谢您了!”灾民连连道谢,“我这就背着老娘过来!”

  马敬笑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被我们赵家看上,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但凡还有家眷的,都可以带上一起走!我们赵家都会给他们找到合适的位置的!只不过,你们刚才签下的契约,要再加上两年!”

  “谢谢,谢谢东家!”灾民们连连向马敬笑道谢,却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行动。

  “怎么了?”马敬笑有些不解,“这是在给你们生的机会,别不好意思,还有家眷那就赶快带来!”

  其中一个灾民,虚弱的说:“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了,要是您能提前几天过来就好了。这些天,日渐寒冷,我们食不果腹已经好几个月了,老父老母,乃至我的妻儿,早就扛不住,陆陆续续的倒在逃荒的路上了。就在昨天,我唯一的小儿子,也饿死了。”

  马敬笑看了看其他的人,看样子,他们的遭遇应该差不了多少。其实,这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他们家眷之间还有会拖慢进城的半大孩子,他也一样会将他们扔在这老城中自生自灭。马敬笑不是残忍,他深知,如果不这么做,那他们的族人就又要多挨饿一天!

  “节哀顺变吧,山河已倾覆,谁家不遭殃!你们跟着我好好干,保证你们将来要地有地,要老婆有老婆!”

  “这位老板!”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扑通就跪在了马敬笑的面前,“我这孩子都快要饿死了,我全家就只剩下我们两口人了!我这孩子要是再没有个吃食,今天肯定就要咽气了!求您发发慈悲,给他一条活路吧!”

  “不行!”马敬笑冷冷的回答。

  “您也有儿有女吧?我们都是当爹娘的,就求您救救他吧!您只要救他一命,您让我干什么都行!”这个女人用泪水抹了抹脸,消瘦的脸蛋也算颇有一番姿色。

  马敬笑可不吃这一套,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理,他可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

  “别介啊!要不,就收下他们给咱们做饭也好啊!”赵停山看到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因为那女人怀中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冻疮都快烂了。

  马敬笑生气的将他拉倒一边,低声说:“你个小傻子,有一就有二!你看看周围,灾民遍地都是,要是你救了这一个,那么剩下的千千万万,就全都等着你来可怜呢!我们不是圣人,别因为这点小事,而影响了大局!”

  赵停山听他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垂下头,想了想。

  “好吧。”

  女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停山,以为她们总算是能有一条活路了。

  赵停山径直走过她们,任凭她们怎么样哭嚎也不再理会。

  眼看着希望就要落空了,女子拔出了藏在怀中的一把生了锈的刀子:“您要是不收下我们,那我就死给你看!”

  赵停山经不住别人以死相逼,他的心又软了,刚想停下脚步,却被马敬笑一把抓住了。

  马敬笑摇了摇头:“不行。”

  赵停山咬着牙关,心一横,加快了脚步,便走远了。

  “啊!”

  那个女子哭嚎一声,一刀子捅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没过几分钟,她便倒在了血泊中,咽了气。她的孩子虽然还有呼吸,但那也挺不过今天晚上了。

  马敬笑这不是心狠,而是最大的仁慈了。他们一行人,走到城边,守门的警察照旧收了一笔买路钱。

  进了城,马敬笑带着他们先去大澡堂子,洗了个干干净净,又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新衣服。他们洗去身上的灰尘,别说,看上去倒真是一副大小伙子该有的模样,就是现在完全处于挨饿的状态,使不出实打实的力气。

  马敬笑来到了木车行,买下了二十辆马车,又去马贩子那儿,收购了二十匹好马。这一番行动,他身上带着的现大洋,也花的差不多了。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天装粮回山。他带着这些新招的长工,回到了他们的据点客栈,要了一大桌子面饼、酱肉,这十个人外加一个老太太,简直就像是饿极了的狼羔子,不到十分钟,一桌子的食物,就连争带抢的吃了个精光。马敬笑怕他们不够,索性就又要了一桌子。结果和刚才一样,没个十分钟,一样被吃的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赵停山他们就和这些个长工攀谈了起来。他们来自河南的各个角落,有的因为发大水失去了家园,有的因为大旱、蝗灾没了收成。他们的不幸大都是相同的,都是因为蒋委员长的一声炸开黄河,所导致的。

  他们聊得正投入,在城门口那边儿就突然想起了奏乐,还有鸣枪游行的声音。赵停山和马敬笑心里清楚,这是那位军爷大驾光临了。只不过,这与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而且军队的事情,能不参合就不参合,好男儿不当兵。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晚上。临睡前,黑子和赵停山叫住正要躲进被窝的槐花。

  黑子问道:“槐花啊,你喜欢白天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小男孩吗?”

  “嗯,喜欢。”槐花点了点头,小孩子天真无邪,说是喜欢,那必然就是真的喜欢。

  “那你将来愿意嫁给他吗?”赵停山蹲在她面前,微笑着问。

  这个问题对孩子还说也许太难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愿意。”

  “那好,”黑子拿出了白天采买的一块儿价值连城的玉坠,“你把这个收好,别让其他人知道在哪。要是以后他待你不好了,就拿它做路费,跑得远远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将来嫁给了他,也就全当做个嫁妆了。”

  槐花接过了玉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们,要走了吗?”

  “哼~”黑子摸了摸她的头,“是啊,要走了。你一定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以后我会常过来看你的!”

  赵停山也掏出几块大洋:“这些你也拿上,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省着用。全当哥哥,给你将来过生日用了。”

  槐花接过那个装着银元的袋子:“嗯,我知道了。”

  “好,那你就早点睡吧。”黑子帮槐花躺下,并给她紧了紧被子。

  他看了看赵停山:“我们也去休息吧,明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怎么会是不眠夜呢?”赵停山有些不能理解。

  “那么多的粮食,扔在荒郊野外,你能放得下心吗?”黑子说的很有道理,大灾之年,不光是匪患,带着几十万斤的粮食出城,那必定是声势浩大,万一被一伙居心叵测的灾民盯上。那不光是粮食,就连他们的性命都难以得到保证。

  “嗯,我知道了。”赵停山和他道了晚安,便早早的睡下了。

  翌日清晨,马敬笑起了个大早,因为他知道,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不仅重要,更关乎这全村人的性命。他唤醒了新买的一干伙计,将那人的老母亲干脆留在店里当了个帮厨,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成。那位长工见老母亲饿不死了,也知道在哪,以后有了时间,随时都可以把老母接走,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头一次给东家走货,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这大灾之年,好不容易有了一条活路,谁不倍感珍惜。

  赵停山和黑子也起了个大早,他们简单洗漱,便在客栈门口的早点摊子,吃起了东西。

  马敬笑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槐花,笑了笑。他走去楼下,刚好碰见了掌柜。

  “老板,那个小丫头片子,就交给你了。以后,让你儿子对她好点儿!”

  “您放心,我这儿酱肉管够!您就只管放心吧!”掌柜的得了大便宜,几天吃住就落下了一个大活人,任谁不高兴。

  马敬笑走到柜台,小心翼翼的亮出手腕,将一条金光闪闪的黄鱼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是?!”掌柜的震惊的盯着桌子上的金条。

  马敬笑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没爹没娘,这条黄鱼,就全当她的抚养费用了。您收好。”

  “别!我已经占了大便宜,你这就是看不起我了!”掌柜的虽然贪财,但也知道不是每种钱都能收下的。

  “你就收下吧!”马敬笑一下就把金条塞到了老板的手里,“您就看好吧,这也是为了答谢您的帮助!”

  掌柜的看了看手中的金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我不客气了!谢谢您这位了!”

  告辞了老板,马敬笑带着伙计们和赵停山、黑子,拐拐绕绕,先是取走了车和马。然后又走了很远的距离,这才走到了军用储备的粮仓。

  这里守卫没有想象之中严密,却也是真枪实弹。马敬笑走到仓库门边,问了问一旁的警卫。

  “这位老总,我们去找调度官,有些事情。能劳烦您,指一条路吗?”

  “哦,您几位是来拿粮食的吧?”这个警察十分客气,“县长早就交代好了,您几位里边请。”

  “哦?”马敬笑还是有些吃惊的,没想到这个县长竟然真是如此讲信用的,“那就多谢了。”

  一行人牵着马车,走到了一间巨大的仓库,足足是他们山上粮仓的三倍有余。警察走到一边,叫出了一个类似军官的人。

  那人走到了马敬笑身边:“我在此迎候多时了,还请几位拿出县长的调度令。”

  “黑子,快!”马敬笑连忙唤道:“赶紧的,别让这位军爷等急了呀!”

  黑子拿出那张调度令,笑脸迎人的递了过去。

  “嗯,丝毫不差。”军官认真且仔细的看了看,“二十万斤对吧,我这就打开大门,让你的人,进来装粮吧。”

  “哎!好,好!”马敬笑见事情已成,高兴的瞥向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呀!”

  几个伙计连忙应声,一路小跑的过去搬运粮食。这几个人吃饭很猛,干活儿也挺利索,他们扛起一百斤一袋子的大米就直接往车上装。二十万斤的粮食,转眼间就装好了一半。

  马敬笑高兴的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他心中别提有多高兴。这回,他不仅救了全村人,还又让赵临宪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看他回去以后,还不得再给他送去几坛子好酒。

  “砰!砰!砰!”

  突然冒出来的三声枪响,惊呆了正在运粮的众人。只见一队人迅速的包围了过来,一个身穿长款仿美式军装的高官,骑着高头大马,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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