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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岭寻龙(十四):每一个抉择都不容易

  我在王爷家暂时住下了,当然,我也不愿打乱他们父女的日常生活。我在住进去的当晚就表明了,一旦找到房子就会立即搬出去的,王爷他们自然对我百般挽留,说是没必要去浪费那份钱。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冷不丁的住进一个外人,借助一小段时间还好,日子久了,难免会节外生枝。

  初进火葬场的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瞎逛游,跟同事聊聊天,跟范厨师吹吹牛,再或者就自己漫无目的的在里面认路。经过几天的考察,难怪有那么多人就算排队送礼也想来这种地方工作,虽然说起来不太雅观,但真的很清闲。一天到晚,只要没人殡天,那一天天就是待着,顶多打扫打扫卫生,看几张文件,剩下的就是吃饭、看书等下班了。要是赶上夜班,没有突发状况,晚上就在这儿睡上一觉,白天该干嘛干嘛,什么事儿也不耽误,工资还一分不少。

  日子过的虽然有点儿无聊,但总归是个正经营生。既然老爷子已经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差事,我就不能要求的太过分,高不成低不就,自命不凡......那些想法,也该收收了,要不然,连媳妇儿都娶不上啊。人就这样,在集体的时候会为了寻找某种归属感极大的压低自己的智商和判断力,一个人的时候却不自主的就会陷入沉思、感叹人生,越想越伤感、越想越孤独。呵呵,当个傻子也不算坏事儿,受累、烦心的全是聪明人......

  我熟悉环境大约熟悉了五天左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木心,迟迟不叫我去工作。是她对我有偏见,还是一直不好意思过早的安排我工作呢?就算我是个白痴,这都熟悉五、六天了,非想让我把一草一木、一花一虫也记得滚瓜烂熟才肯罢休?我有点儿坐不住了,今天下午,我无论如何也要去问个明白。

  午后的鱼塘,还是格外凄凉,几块儿奇形怪状的老石头静静悄悄的躺在水里,好像也冬眠了一样。水面上飘着几片枯叶,再配上这晚秋的寒风,真是有点儿令人悲伤。环境的渲染力啊。我走过池塘,望见了老梨树,就紧走了几步,前往殡仪馆。

  我刚到门口,木心也刚好在二楼窗口处看风景,就对着我喊:“我正想给你发微信呢,有工作了!”

  总算有工作了,这样一来,我在脑中早就想好的几句问话也就没用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确定,前几天是真的没工作,而不是她有意冷落我。我随便应和了声,便一步跨两阶台阶,急匆匆的跑去办公室。

  我推开门,一脸放松且稍带着点儿疑惑的问:“终于来工作了。不过,我在厂里转半天了,为什么没见到办手续的死者家属?”

  木心走到我旁边,按着我肩膀,把我按在椅子上,说:“看来你真是天真无邪啊,也怪我父亲什么都没跟你多讲,”她倚在桌子上“我们除了要帮忙安顿死者,也需要为死者找回失去的东西。”

  啊?帮死者找回失去的东西,这难道又要和灵异现象扯到一起?我动动嘴唇,说:“他们的命没了,我们也要帮忙找回来?”

  “那倒不必了,”她轻微一笑“这么重要的工作也轮不着我们啊。”

  “那还要怎样啊?”我也强伴着笑脸问。

  她站起身,也顺便把我拉起来,说:“年轻人何必问的这么详细呢,留点儿悬念岂不更好?”

  我的老天,这哪里还要什么悬念啊?你不愿说的私事儿,我不刨根问底,那是礼貌,可这工作上的事儿,我也得了解个一二分才好早做准备,有个打算啊。我白了下眼,说:“好好好,你说了算。前辈~~”

  木心拿出一张文件,递给我,说:“签上字。”

  啊?还有其它文件,这又是什么鬼?我接过文件,简略的看了看,上面大体写了些各种“概不负责”的条款,包括“人身安全”以及“身心健康”,总之凡是工作中途出的事故,他们一律不负责。只有最后一条,我看的印象深刻“完成协议后,个人所得全部收入不得超过排除集体公款后的二分之一”。看上去挺公平......但这特么的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啊,我可没听说过干这么正规的工作还会有生命危险的。其实我想一把扔下这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但我还没弄清真相,也不敢肆意妄为,就轻轻将文件放在桌子上,说:“前辈。这么偏袒一方的文件,我非签不可吗?”

  “当然。”她说着,又拿出一份与这份一模一样的文件给我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晋言杺”的名字,上面的墨迹还没干。看样子,她也签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卖国”条款给签了,此时此刻,我才能理解李中堂大人当时是何等心境啊。见我签好了名字,木心顺手拿了起来,和她的那份装订在一起,放进抽屉里。随后,她拿起钥匙,锁上抽屉,并说:“我们可以出发了。”

  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们一路走去停车场,坐上了王爷的车,木心担任驾驶员,我就坐在了副司机的位置。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我们准备前往城北。

  汽车大约行驶了四十分钟,我们停在了一家中心医院的门口,行程非常顺利,木心的车技平稳且老练,别看她与我年纪相仿,我差点儿就被她行车的熟练度给折服了。她安全的停好车,便与我走进了医院。

  院内的停车位满满的排挤着汽车,形形色色的人群来来往往,真是等不急看病的,饿不死行医的。我们站在医院大厅门口,木心拨通手机,和一位大概是医院的工作人员通了几分钟电话,然后我们就一直在公共座位上等着。等了10分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五十来岁秃顶医生走到我们跟前,看着神色匆匆的,像是有什么急事儿。

  医生和木心像是早就认识,一见到她,就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招呼上。他急切的说:“你们总算来啦!我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简直下一秒就要入黄土啦!”

  木心安慰他,说:“李院长,您先别急。具体什么情况,您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和我们说清楚。”

  李院长气都没换,接着说:“好,好!那就有劳你和这位小友了。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谈。”说完,他很客气的微笑着看了看我。

  我们一路走着,听李院长说明问题所在。他说的不是很清晰,我总感觉有非常多的瑕疵,我大体理了理头绪:在前天晚上,有位老太太心脏病突然犯了,被送进医院,主治医师抢救了几个小时,也终以失败收场。老太太的家属非常善解人意,知道医生的本意也是救死扶伤,所以完全没有责怪医生的意思。因为事发突然,家里没有任何准备,家属就在医院交了费用,先把老太太的遗体安顿在医院的太平间内。他们先回去准备准备,然后再把老太太请回去。可问题就出现在了今天上午十点左右,老太太的家属带着亲戚朋友,来医院请老太太的遗体回去,可刚进了太平间,走到遗体前,却发现老太太的双眼不见了!扩眼晴还被插在老太太的眼眶里!这是亵渎遗体的大罪啊,对家属来说也是数之不尽侮辱,医院也因事发突然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老太太的家属非常不乐意,就带着人在医院大闹了一番,最后还是院长报警才算暂告段落。但老太太的儿子、女婿也放出狠话了,要是医院不给出个说法,就算被判个十年八年也要让医院鸡犬不宁。

  当然,李院长急匆匆的找我们并不是害怕威胁。是他本人对这件事儿也非常自责,医院开了这么多年,做得全是救死扶伤、慈心渡人的善事,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一桩黑事,丢了他自己的颜面事小,影响医院的名誉、给政府抹黑事大啊。这时,我的疑问也跟着来了,这种事儿,不是应该由警察来办吗,怎么还轮到我们了?有点儿蹊跷啊......

  太平间在医院的地下室,还没进去,我就能听到发电机的噪音,看来这里是医院自己发电的。趁着还没进去,李院长去看守员那儿打招呼,我便问木心:“这算是刑事案件了,应该让警察督办啊,我们在这儿瞎填什么乱?”

  木心示意我不必多问,又说:“警察的工作是非常幸苦的。当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同时出了问题,警察叔叔应该先帮谁呢?我们一个市区才一所公安局,若是什么事儿都要警察先生忙前忙后,再添个一百号人也不够用啊。谁都有苦处,我们要互相理解嘛。”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木心这么一说,我反倒对我们的未来更加担忧起来。敢做挖眼这种事儿的那能是善类吗?搞不好就要动刀动枪的,难怪这妮子要我签了那张文件。这特么的是套路我啊。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李院长和一个相当年轻的保安员一路小跑的冲过来,并告诉我们可以进去了。保安员拉开铁门,一股寒风瞬间迎面而来,黑漆漆的太平间就像一张怪物的大嘴,正等着猎物上门。

  我有股极其强烈的预感,一旦踏过这门槛,迎接我的将是另一种人生......

  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算了吧。我受够了曾经的怨天忧人。

  我随着众人的脚步踏进冰冷冷的太平间。一排排置物架整齐有序的排列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制冷机吹出的寒风像是下一秒就要喷出雪花。整个太平间内也没几具尸体,因为绝大多数重症不治的患者,都会在神志还算清醒的时候,要求家属带其回家,不愿将人生最后的时光浪费在死气沉沉的病房里。我们走到中间部分,在第三排的第四个架子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青白青白的死尸。我大致扫视了一下尸体,这个老太太差不多一米六的身高,体态偏瘦弱,表情安详,死神降临之际应该没有经历太大的折磨,只是那空洞洞的双目让我很不舒服,血液凝固在眼球周围的血肉上,还未断裂的神经线像一条没了皮的蚯蚓耷拉在老太太的眼眶上,幸好中午范厨师没弄什么荤腥,不然我真要恶心的吐出来了。

  木心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遗体,问:“李院长,扩眼器哪去了?”

  李院长回答:“今天上午被法医取走了。”

  “哦,这样啊,”木心用手机小心翼翼的拍了张照片“那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李院长很痛快的答应了下。

  “为什么老人家的其他组织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如果罪徒以贩卖器官为目的的话,不应该仅仅带走了眼球。”木心神情冷静的问。

  李院长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是呀。如果犯人一趟活计走下来只弄到副眼角膜,就太对不起他费尽心思潜入医院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啦。”

  的确,在人死后的一段时间内,只要不是什么恶性疾病,身上的部分器官还是可以再次使用的。如果罪犯单纯以眼角膜为目的潜入太平间,还要冒着被捉拿的风险,那就太不值啦。我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木心的下一个问题。

  “事发当晚的监控录像还在吗?”木心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一些细节。

  “在,警察也拷贝了备份,”李院长有点儿纳闷“只是翻看了几小时也没找出什么异常,连可疑的人影都没见过。”

  木心停下笔:“能告诉我那晚在这儿值班的是谁吗?”

  李院长想了想,说:“老钱啊。出事儿后,上面下达指令直接把他开除了。”

  “还真是雷厉风行啊,”木心看了几眼那个年轻的小保安“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以及死者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可以。”李院长掏出手机,翻找着通话记录。

  我目测这个小保安不会超过20岁,他估计也是壮着胆子来的,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一档子事儿,说不害怕,鬼都不信。我凑到了小保安身边,趁着木心在记录信息,我打趣似的问他:“小伙子,今天多大了?”

  他看了我一眼,挺有礼貌的说:“19了。”

  “哦,可以嘛,年少有为,”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三个月了。”小保安回答。

  时间不长,他应该也是高中毕业后才参加的工作。我又问:“一个人在这儿值班害怕吗,自己愿意来的?”

  小保安立马做出了嫌弃的表情,十分厌恶的说:“才不会。要不是领导说人手紧,强逼着,我脑子有病来这种晦气的地方担惊受怕啊?!”

  哈~这个小朋友还挺坦诚的,敢于直言相告。我看了眼正在谈事的那两人,对小保安说:“你看,他们没个半把时间也说不完。咱俩也没必要在这儿跟着受冻了,走,咱哥俩出去透透气。”

  “行!”他笑着答应下。

  看来我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跟他走上一楼,就在楼梯口处,看着人声熙攘的大街,我掏出烟,问:“小兄弟会抽烟吗?”

  “会。”他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熟练的叼在嘴里。

  哼哼,还挺积极,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社会化了啊。我拿出打火机想给他点上烟,可他却非常客气的推脱老半天,说他有火儿,还非要给我点上。这年轻人还挺知道礼数的,我抽了两口烟,问:“今天晚上也是你值班吗?”

  “是啊,不过晚上只要没尸体送过来、制冷机也没出故障,就能睡觉。”小保安回答道。

  “那你还挺幸苦的,24小时连轴转啊。”我故作吃惊的奉承他。

  小保安笑了笑:“这几天人手紧,过两天上面就拨下来人,跟我倒班。这几天我也不白干,给我开双倍工资。”

  这还行,多出力多拿钱,天经地义。我又问:“你是今天上午才来的吧?”

  “不,”他猛吸一口烟“今天中午,我前面那位刚被开除,我才急急忙忙的顶上来。”

  “那你自己在这儿不害怕?”我吐了口唾沫问。

  小保安苦笑着说:“当然害怕。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只要按月给我开钱,我怎么着也得服从领导的安排。”

  呵呵,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我弹了弹烟灰,问:“今天中午起,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吗?”

  他歪着脖子,若有所思的吸了口烟,说:“有。”

  “都是什么人。”我急切的又问。

  “李院长来这儿嘱咐了我三次。死者家属也找过我一次,让我说什么也要保护好老太太剩下的遗体,还威胁我说‘要是我妈再出什么差池,你以后别想在唐山混了’。”说到这儿,小保安放声大笑“说的好像他们家有多大派儿一样,谁怕谁啊!哈哈哈哈哈......”

  先不管死者家境如何,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老太太的儿孙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指不定又是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主儿。我踩灭烟蒂,说:“谢谢你了,小兄弟。我们先回去吧,时间久了,领导也该不乐意了。”

  “是啊,是啊。”他傻兮兮的应和着,也扔掉了烟头。

  我俩正想着回去,木心却走了上来,她看到我们,便说:“小伙子,你快回去吧,李院长急了,他又没有太平间的钥匙,正站在门口冻的直跺脚呢!”

  “啊?”小保安有点儿失色,急忙跑下楼梯。

  见木心上来了,我也就没有了下去的必要。我问她:“都谈完了?”

  “嗯,”她点下头“可惜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得去拜访一下老钱才行啊。”

  “好。”我跟着她走去停车位置。

  我们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到了一个比较破旧的小区,看样子老钱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我们停好车,走到一间超市旁,木心说:“去买点儿东西,也算是对他的慰问。失业了谁都不好受,但他也是罪有应得,谁让他没做好本职工作,再说了‘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他收下东西我们再问话,他不愿说也得吐出个一二。”

  我点点头。她说的没错,我们虽然不知道老钱是什么人,但提着东西去,他总不至于把我们赶出来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嘛。我们简单购买了一些果品和烟酒,提着东西在小区左找右找,足足绕了20多分钟,才找到老钱的住所。他住在最里面那排综合楼的顶楼。我敲敲门,没听到反应,就又敲了敲,过了好久才从里面模糊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谁啊”?

  木心听到有人说话,就赶紧回应。她大喊:“您好,我们是李院长派来慰问你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动静,一个年纪极大的老爷子将门打开,说:“既然是老李让你们来的,那就进来吧。”

  我们走进去,刚把东西放下,一股极其浓烈的霉味儿就立即冲进我们的鼻腔,呛的我好不难受,屋子里的窗帘全都紧闭着,可以说透不进一丝半点儿的光线。我适应了好一会儿,这刺鼻的味道才稍稍得以缓和,我看了一眼木心,原本以为她也得被臭的不行,何况她是对异味更为敏感的女人,可她却淡然自若,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固若磐石、微笑如初。我的老天,她是没有嗅觉的吗?还是她为了照顾老人的自尊心,强忍着霉味儿,硬是不做出抵触?

  老钱示意我们坐下,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平时都住在医院,很少回来,家里霉味儿是大了点儿,还请你们多包涵包涵。”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们突然造访,给您带来了不便,还请您多包涵才是。”木心还没坐下就真切的说。

  这屋子是脏了点儿,但老钱还算客气,应该不是个难说话的人。我坐在木质沙发上,说:“打扰您休息了,我......”

  老钱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他也没准备给我们倒杯水,就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说:“水就免了吧,我这儿脏兮兮的,别倒了水,你们还要为了让我这个老头子能好过点儿,强忍着喝下去。”

  “岂敢岂敢,您话说重了。”我连忙客套。

  他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问:“你们来这儿,不是单单为了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木心笑出声,十分客气的说:“还真让您说着了。我们想问问您前两天,在太平间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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