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十六姨

 父亲总想打听甄和畅住在哪里，更想摸清甄和畅的底细，一直没有时机，心里总感不安。他担心的是：再过几天，会议结束，委员们各奔东西，再想见着甄和畅，那可是难上加难，很不容易。心中有这担心，却也没有办法，——说实在话，父亲也就是顾忌脸面，不愿以奶奶儿子的身份去跟甄和畅见面。


 会议结束的最后一天晚上，甄和畅寻到父亲房间。开门见山向父亲问好，又代表奶奶、小姑向父亲问好。父亲谦卑谦恭回了好，然后就没话说，——他不知道该说啥，也不知道要说啥。


 甄和畅见父亲这样，也没再说啥，掏出本子写下自己的名字、地址，撕下，递给父亲，扭头走了。


 会议结束回到家，父亲把在会议上见到甄和畅的事儿跟母亲说了。母亲说，有地址就好办，抓空就能跑去看看。虽不近，也不算远，五六十里路，骑个自行车，一天也能打个来回。话是这么说，父亲除了礼拜天，根本就没有时间。


 工作尽管重要，但母亲还是要见一见。趁个星期天，起个早，骑上自行车，一路颠，一路打听，总算来到了奶奶居住的村子甄家庄园。


 那是个带炮楼的寨子。寨门寨墙完整齐全。父亲鱼贯而入，进的是南门。


 南门内有一所小学，新式牌子挂在古色古香的瓦房大门旁。父亲飞车已过了那小学，忽然想起甄和畅就是这小学校长。于是，刹车，扭把，推车向那小学走去。


 或许是星期天的原因，学生们都休息，只有传达室一看门老人在校门口的前檐下煮饭。父亲推车，前去询问。那老人脑子清晰，告知父亲：“你说的是校长甄和畅呀。他没在家。他带着夫人和女儿去逛集，给人家娘儿俩扯衣服去了。”


 父亲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要等到啥时候才回来呀。真要是等到天黑才回来，岂不麻烦了。”心里这么想，还是觉得先找着他家的确切位置为好，免得又得询问乱跑了。于是又问：“请问甄校长家在哪里住？”


 看门人说：“这还用问？哪个门脸大，哪家房子高，哪个就是他家。”


 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寨中一处院落，明显高大。老人呵呵笑，说：“那边学生可比这边多得多了。连初中都有，那是和畅多次提议，自掏腰包办起来的，之后才由公家接管了。他连房子院子都捐了，就为办学，就为孩子们好。”


 甄和畅领着奶奶和小姑逛集扯布做衣服，人不在家，门没上锁，那院子是可以随便进，随便出，随便看的。因为那院子是学校。


 既然走到了，那就去到跟前看一看吧。推车走过去。一路看，旁边的房屋院子都没甄和畅家的大，也没有甄和畅家的高。


 寨里的房屋院落是密集的，那密集程度算得上是寸土寸金了。学校侧对面一个院落却显得空旷，房屋低矮，稀少，那应该是富人家的车马院了。望着那院，推车从门前走过，只见井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绞水。父亲立马热血沸腾，他看见他妈，他看见奶奶了。


 那母子相见的激动场面不可描述：奶奶放飞了辘辘。


 父亲替奶奶绞上两桶水，担到厨房，倒进水缸。本想再替奶奶绞两桶水，奶奶不让，说：“平时都是你叔叔绞水，今天是他父女俩赶集，我在家里没事，想着把水缸刷一下，顺便把门口种的菜浇一浇。就绞这一回水，就让你碰见了。其实，平时我没绞过水。绞水这事儿，平时都是你叔和小姑两人抢着干的。”


 父亲说：”南门口那小学看门老头，说你三个人一起赶集去了。我还以为到下午才能见着你呢。没想到你没去。“


 奶奶说：“小脚耽误事儿：去一回，这脚都要疼上好几天。干脆不去，省得让他父女俩为难。”……

 


 奶奶说：“小脚耽误事儿：去一回，这脚都要疼上好几天。干脆不去，省得让他父女俩为难。”


 张口父女俩，闭口父女俩。奶奶这话说得亲切，让父亲有利刃搅心的感觉。他感觉奶奶这话有问题，一句一个父女俩，让父亲他这个做儿子的脸面又该放在哪里去。


 父亲簌簌落下眼泪，敞开心扉，询问奶奶：“妈，你一句一个父女俩，这样称谓，我心里难受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为啥不能等我出来，跟我商量一下再改嫁呀！”


 父亲说过这话，知道敞开心扉说了实话。这话明显过头，以为奶奶会恶言恶语训斥他。哪知奶奶流下眼泪，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知我心者，是我儿媳非我儿子呀。”


 奶奶没有发脾气，只是默默落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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