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矿难（下）

 金泰直到他们消失在那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从冯老板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自己熟悉的目光。


 在刘飞熊的眼里，他曾经看到过类似的目光。


 匪气，杀气，连项怀章都没有这种眼神儿。


 “嗡……”


 金泰突然觉得屁股有点儿发麻。


 不对，不是发麻，是地在抖！


 他拿起双手看。


 山要塌？


 双手好像吸水的海绵，一会儿就把灰尘吸收，露出本来的肤色，而且好像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轰……”


 矿井处发出震天的怒吼。


 一股黑烟从井口喷出。


 “瓦斯爆炸！！！”


 凄厉的叫声从下面传过来。


 还在吃饭的矿工把碗一扔，飞也似地跑向矿井。


 金泰被吓坏了，他有点儿哆嗦地站起来。


 地面不抖了，他开始抖。


 艹了，我是灾星吗？到哪儿哪儿出事？


 黑烟散去。


 立在地面上的矿洞倒塌，几根木头柱子胡乱支着，一根被石头砸断的柱子上还有刺目的鲜血。


 金泰认识的那个监工大喊大叫着。


 “救人！快救人！”


 “老板还在里面！”


 来帮忙的农民都往后躲，矿工也有些迟疑。


 “哗啦啦……”


 碎石朝下滚落。


 人群退的更远。


 监工急了，“老板要是死了，你们的工钱也泡汤了！赶紧上！他才刚进去，一定就在洞口不远！”


 别的话没什么用，涉及到工钱的事儿，众人都提起了精神。


 金泰也从震惊中恢复了冷静，跑下矿渣山。


 矿井洞口不大，高最多只有三米，再加上支撑架，实际的空间最多只有两米多高，此刻全被石头埋上。


 从石头的质地来看，也是煤矸石一类的东西，这个山包没有北边大辽河煤矿那么高，可也有三四十米。


 “小心——”


 伴着这一声喊，山坡上又滚落下来一些碎石，虽然都不太大，可是把刚聚拢起来的人吓的不轻。


 钱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里面的老板金泰不认识，他也不在乎四十块一天的工钱，不过马彪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就这么把他扔在里面不管，不像他的风格。


 金泰一边埋怨自己的小性格，一边健步如飞地跑上去。


 “嗤……”


 山上飞下来的一粒鸡蛋大的石头朝他的头上飞来。


 金泰注意到了，他眯起眼睛，打算生生受这一击。


 “咔……”


 没人看得到，金泰的脸部表情瞬间僵硬，连肌肉都硬的像铁一样。


 “嘭——”


 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左太阳穴上。


 “啪……”


 石头碎掉了。


 金泰睁开眼，拍拍挨砸的地方。


 没有受伤，连擦破皮都没有，疼是一定的，但是还可以忍受。


 果然大有长进。


 金泰跃上埋住洞口的石头堆，才往上爬了两步，就滑倒了。


 脸边上，一只断手摆在那儿。


 “妈呀……”


 金泰怪叫一嗓子，差点儿出溜下去。


 在后面的监工扶了他一下，朝他身前看去，不惊反喜，“他是冯老板的保镖！冯老板一定在他不远的地方，朝这儿挖，小兄弟，你劲儿大，你来！把老板救出来，你要多少钱都行！”


 “哦——”金泰有点儿后悔这么逞英雄，可是都到这儿了，就这么跑掉好像太不讲意气。


 后面已经排成人龙，但是只上来三个。


 塌方的地方每多上一个人都可能引起意外发生，下面明显是有内行人在组织。


 金泰弯下腰，深吸一口气，双掌如刀，朝一块石头用力戳去。


 “啪……”


 刀切豆腐一样，双手把那块菱形的石头劈成了三半。


 金泰有点儿心虚地看了一下周围。


 好在没人注意到，金泰心中暗自庆幸，同时对于自己的破坏力增加到如此地步，颇为吃惊。


 看来以后与人接触，动作上要更加轻柔一些。


 把力量收敛了一些，金泰双腿分开，双手顺着双腿之间朝后划拉，像老鼠掏洞一样，把身前能一把够到的石头一块一块朝后扔。


 噼里啪啦的石头雨点儿一样朝后滚去。


 很快地，那只手的拥有者露出了上半身。


 趴在乱石间，血混着煤灰，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金泰把手探到他脖子上，仔细感觉了一下，心中有点儿失望。


 没有脉搏，都凉了，死的透透的了。


 金泰清理了一下他身边的石头，小心地把人拽出来。


 “下面的接好！”他叫了一嗓子，没有回头，把尸体朝下一丢，继续扒拉起石头。


 “我艹！”


 底下有人骂。


 “大象！这是大象！”


 “日，这货是怪物吗？快两百斤的大汉一手就推下来了……”


 金泰当作听不见，正待继续挖掘，脚底传来微微的颤动。


 不好！


 一边正奋力朝下运石头的监工果然大喊，“要塌方啦！快点儿！”


 金泰不敢怠慢，加快速度，眼瞅着一个人干出了旁边五六个也跟不上的速度，一个一米多的大洞被清理出来。


 蓦地，金泰的手在撬动一块不大的石头的时候手碰到了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


 等用力搬开石头，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出现在眼前。


 “哎，老马！”金泰惊喜地叫，“老马在这儿！老马在这儿！”


 马彪的眼泪都下来了，“小兄弟，你是我亲弟弟，我替我一家人谢谢你……”


 金泰来不及感动了，因为他感觉脚底下的震动更强了。


 “老马，你让开点儿！”金泰双手多用了一分力气，手上的手套早就烂成丝儿了，可是他依然把手当锹用，快速清理扩大洞口。


 老马刚闪到一边，一只带着金戒指的手就扒拉开他，“起开！我得活着，我得活着，外面的，把我拉出去，想要多少钱说话……”


 脚下已经震的快站不稳了。


 “塌方了，塌方了……”


 人群鼓噪起来，刚才战战兢兢站在那儿救援的人纷纷跑开。


 金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刚清理出来的洞口正有二次塌方的趋势。


 “先救他吧！”马彪在一边万分的不甘心，“冯老板，我一家人就托你照顾了……”


 “行，我有的是钱，小意思，小兄弟，拉我出去……”


 冯老板在危急时刻把以前的威严和气魄全扔到一边，嘴里絮絮叨叨着，伸出手。


 金泰又扒开一块石头，估计了一下尺寸。


 “嗡……”


 突然而来的震动让他差点儿摔下去。


 缺口只有勉强到一米宽，可显然是来不及再扩大了。


 看着眼前这个让人厌恶的老板，金泰咬着牙，“行，先救你是吧？”


 说到这儿，他拽住冯老板伸出来的手，大叫一声，“抓稳喽，这就出来啦……”


 “哗啦……”


 山上再次出现落石。


 冯老板的头出来，肩膀结结实实地卡在窄窄的洞口。


 “啊……”他惨叫起来。


 金泰可不管那些，他手上又加了把劲儿，“出来吧你——”


 “咔嘣……”


 骨骼的断裂声。


 “呃……”


 冯老板闷哼一声，昏过去了。


 肩膀终于蹭了过去，身体也被拽出来。


 金泰朝下把人一甩，“下面来人接一下喽！”


 刚往后跑了几步的两名监工之一看金泰又甩下来一个人，只看那破烂的西装就知道是谁，他连忙又往回跑了几步，刚张开胳膊，人就到了。


 “哎哟……”


 两人摔作一堆。


 “呼……”


 两块篮球大的石头落下，飞向金泰。


 金泰双臂张开，护住头脸。


 “嘭——嘭——”


 像有两柄大锤子砸到头上一样，金泰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嘭……”


 尘土飞扬中，金泰摔落在地，连滚了两圈儿才爬起来。


 胳膊上火辣辣的，还有点儿麻，这回肯定是挂彩了。


 “轰隆隆……”


 地面已经响的站不住人了。


 洞口附近的人都跑光了。


 拉着金泰挖人的监工拉了金泰一把，“跑吧！救不了啦，再上去你也搭进去啦！”


 金泰都想转身了，可是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马彪那张绝望的脸，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儿。


 “呀……”


 他发了一声喊，三两步又蹿回了塌方区。


 “唉……”


 监工叹了口气，转身加速跑走。


 在他看来，后面的人已经死定了。


 金泰跳上石堆，趴在自己刚刚挖开的洞口，“老马！老马你还在吗？”


 “小兄弟，”马彪有点儿意外的脸出现在洞口，“你怎么——”


 “啪啦啦……”


 又是一堆的小石子儿和土从山坡上滑下来，浇了金泰一脑袋。


 金泰满脸土，露出自己的白牙，没心没肺地笑，“就是来救你的，不把你救走，那刚才不白忙乎了。”


 马彪的眼泪又掉下来。


 金泰大喝一声，“呀呵——”


 一拳朝着洞口的右边砸出一拳。


 “嗵……”


 洞口被猛地扩大，但是塌方区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儿稳定，颤抖着往里倒。


 金泰另一只手在此同时，拽住马彪的脖领子，用力往外就薅。


 “唰啦啦……”


 黑布工作服的极好质量救了马彪一命，金泰把衣服都扯开一条口子，硬是没断。


 马彪被拽出了洞口，他试图站起来，但是失败了。


 金泰双手撑起，把他抱着，跳下石堆，加速往后就跑。


 “哗啦啦……”


 塌方区的石头朝洞口里再次倾倒而下，这破坏了井口的最后一点儿平衡。


 山上的石头落下的更频繁了。


 “咚——”


 山包的半山腰处被炸开一个口子，火光喷射而出。


 “轰隆隆……”


 不只井口开始塌方，整座山好像都在倒下来。


 这块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工人们继续朝外面跑去。


 金泰抱着个人，后发先至地赶在人群后边，不过他扭头看了一眼，放弃了顺着路朝前跑。


 滚滚的浓烟正飞速朝着奔跑的人群靠近。


 那里没有怪物，但一定有比人跑的快得多的碎石。


 “嗖……”


 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擦着金泰的肩膀飞过，正砸中一个跑在前面的矿工后背。


 “呃……”


 那人一声闷哼，朝前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


 金泰牙一咬，朝左一拐，直奔矿渣山。


 这一定是金泰活这么大，跑的最快的一次了。


 矿渣山的地基也并不是太稳当，金泰跟个大马猴一样左摇右晃的，几次都差点儿滑下去。


 爬上山顶以后，金泰把马彪朝山后一扔，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呼……”


 浓烟间不容发地从背后刮过。


 “噼啪……”


 如金泰所想，碎石接踵而来，打在矿渣山上，把上面的石头打的脆响不断。


 金泰躺在山的另一边，看看一边喘着粗气的马彪，呵呵傻笑，“马的，九死一生，结果救了个大老爷们儿，我同学要是知道得笑话我好几年。”


 “呵呵……”马彪笑的比他还傻，“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不过我有个闺女大学刚毕业，要是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你他马的！”金泰给了他一拳，“救你不说声谢谢，还想当我岳父！”


 “哈哈……咳咳咳……”马彪笑到一半，被飘下来的尘土呛的直咳嗽。


 矿渣山的另外一边，没跑出一百米的人群大部分被黑烟吞没，很快就哀号一片。


 一辆沃尔沃轿车伤痕累累地从浓烟中脱逃而出，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轰……”


 矿山再度发生了爆炸，在黑红色的火光中，原来的山包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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