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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冯先生, 你怎么样?”章年卿几乎是飞奔过来的, 宫里不得奔跑, 他一路脚下快走。到文渊阁时还满头是汗,章年卿顾不上擦, 赶紧检查冯承辉的伤势。


 冯承辉拦着他的动作, 压低声音道:“我没事, 皇上要封你外公为将军。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内阁还在拟票商讨,我这边尽力帮你拖着。你赶紧想办法。”


 “于礼不合。”章年卿冷静道:“外公没有带过兵,没有立过战功。不可封将,着于礼不合。”他问,“冯先生,内阁能驳回吗?”


 冯承辉苦笑, “内阁是二宗当家,刘宗光和谭宗贤意见不合时, 会适当搁置此事。两人分别向皇上施压...不过,皇上若心意已决。司礼监会向内阁施压, 谭大人通常不会反驳皇上的意见。”


 章年卿眉头紧锁, 低低道:“那...我昔日晖圣阁的同窗,如今都在哪里任职。旁人都说,冯先生桃李满天下...我需要声势助威。”


 冯承辉立即道:“我给你写拜帖。”章年卿立即为他翻出笔墨。


 二宗意见鲜少有统一的时候, 但此次对付陶金海,只怕是两人都喜闻乐见。内阁五大学士只剩尚文贺和晁淑年。章年卿焦灼的敲着桌子,过了会儿, 他道:“冯先生,你先在这里写着。我去找晁尚书。”


 这件事由礼部发声最好不过。


 冯承辉愕然抬头,章年卿已不见踪影。


 内阁,谭宗贤、刘宗光、尚文贺、晁淑年四人都神情严肃,刘宗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盛,没有言语。司礼大太监坐在四位阁老对面,场面一度僵持。


 晁淑年端茶时被塞了个小纸条,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吃下,混着茶水喝了。


 刘宗光和谭宗贤客气的谦让一番,刘宗光率先开口,道:“圣意如此,我等自当立即拟草旨,待拟好后,送往司礼监批红。公公你看是回去等着,还是...?”刘宗光想拖着,起码拖到他搞清楚事情在下结论。这道圣旨来的太诡异,他还没搞清楚这是皇上对河南的妥协,还是上的新枷锁。


 司礼监却不想再等,含蓄的催着,勿必让今天把圣旨办下来。


 晁淑年噎着一句‘于礼不合’,生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谭宗贤端着茶盏沉思,热气腾腾,大家都屏气等着谭宗贤发话。谭宗贤的面前一片烟雾缭绕,大家有些看不清他神情,只听他道:“刘大人说的是,内阁拟旨又不是小孩子玩泥巴,说捏就捏好。多少也给我们一点时间...互相体谅。”其他人纷纷附和。


 司礼监的人还在犹豫,谭宗贤见状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见皇上。”话毕拱手,对内阁诸人道:“...我也仔细听听圣意,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众人皆道谭大人辛苦了。


 日头正烈,谭宗贤跪在紫来殿外已经有一炷香了。等开泰帝‘忙完’,终于召谭宗贤时。谭宗贤站起来腿都有些打晃,勉强撑着。


 进殿后,开泰帝问谭宗贤,“为什么不奉旨行事。”


 谭宗贤跪着道:“臣不敢!只是陶金海当不起‘宣威将军’这一衔。只怕封了他,不能服众...会寒诸位武官的心。”


 开泰帝不答,只扔下一份奏折道:“为庆祝宣威将军晋升,河南会进行一场检阅祭典,先帝的三皇子、四皇子,朕的长子小齐王都会去观礼。”指了指谭宗贤,“到时候你也去,带着尚文贺一起。”


 谭宗贤掩下满目愕然,“臣,遵旨。”


 开泰帝瞥眼谭宗贤,不疾不徐道:“河南共有壮丁十三万于人,除了河役、务农人,五十岁以上残老人,亦有青壮年八万于人,宗贤,你猜,陶金海手里会有了多少人?”


 “臣...臣,不知。”谭宗贤忽然意识到,开泰帝言出必行,当初他说‘陶金海如果敢动,就削了他’并不是一句空话。


 开泰帝在逼陶金海私兵走到明面上,宣威将军可以领更多的兵,陶金海如果聪明,就趁检阅时把私藏的兵趁机带出来。将私兵归整,合法化。


 如不然,皇上下一步就会开始查黄册、鱼鳞册。将陶金海这些年在河南吞掉的地亩税、赋税,全部缴下。陶金海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胆大包天了,不管天灾**风调雨顺,年年报亏,将原本属于朝廷的赋税全部归于囊中。直晃晃的在国库抢钱。


 届时,军、民、财一个都别想保住。


 内阁拟旨期间,章年卿也没闲着,连同礼部等人联名起草上书,以‘巡抚封将’史无前例,不合祖制等理由力图驳回,站的都是江山社稷。只可惜惨遭驳回。


 章年卿多次据理力争失败,直到圣旨颁下,都未能力挽狂澜。


 河南,陶家。


 圣旨宣读完毕后,陶金海接旨叩首谢恩。


 孟公公道:“陶大人,皇上请钦天监择了个好日子,就在十月初三。”


 陶金海会意道:“检阅祭奠会在十月初三如期举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退路。


 陶金海决定将计就计,将鸾家军改名为栾家军,在检阅祭奠上摆在明面上,不再藏着掖着。甚至在诸位皇子观礼时,刻意展示其精兵强锐,锋芒毕露。震慑意味十足。


 三皇子吓的魂不守舍,晚上睡觉都是杀气腾腾的叫喝声。


 四皇子则很意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是青鸾的鸾?


 难道他误会了?


 京城,章府。


 章年卿感到很失败,“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是输了。”简直浪费冯先生偷偷给他通风报信。


 “圣意难违。”冯俏道:“皇上执意要做的事,谁拦的住。只看想不想罢了。”


 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任何的手段博弈礼数都是白搭,和生死难违是一个道理。


 章年卿苦笑道:“我还没你看的明白。”


 “天德哥,不要悲观。现在不过是把牌摊开了而已。”冯俏其实心里也没底,现在陶家和章家仿佛被抬到云端上,明知道下面是万丈悬崖,万劫不复,却不知怎么回头。


 “是啊,摊开了。恐惧中的强大,变成明面上的对付。一切都更容易了。”


 章年卿望着孤月,忽的松一口气,“这样也好。干脆利落,齐王若敢妄动,我们跟着外公一起清君侧。若...那就得过且过。”他含糊掉中间那句话。


 冯俏却不这么想,“齐王把鸾家军逼出来,就是为了和外公和平共处的吗?”


 “当然不是。”章年卿太明白两边在等什么了,“齐王在逼外公先动手。”而陶金海在等齐王先动手。


 一个等着清君侧,一个等着杀佞臣。


 从古至今,讲究师出有名。二皇子叛乱得先掀动柳州□□‘匡扶正统’,才敢动兵。陶金海若要造势,只有‘清君侧’和‘匡扶正统’两条路。


 但这两条路都很被动,清君侧需要国乱民暴,纲常礼法崩坏;匡扶正统需要齐王背信弃义,不守诺言。


 开泰帝不动,陶金海便是师出无名,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陶金海和章年卿不一样,若章年卿此时流露出任何谋反之心,一个罪名便能将他下诏狱。


 陶金海不同,不等这个罪名冠下去,开泰帝昏庸无智,被奸臣操控的消息先会炸出去。陶金海以洛阳为据点,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下来,打不全也能将大魏江山一份为二,各自为王。


 “等?”冯俏喃喃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好好过日子。”章年卿觑着她,十指相扣。


 章年卿道:“我竭力而为,若日后真到那一步。我希望我能帮上外公。”


 冯俏心惊肉跳,第一次见章年卿流露出会谋反的野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生在一个乱世里。


 章年卿也是茫然的,谁也不知道那个期限在哪。只知道每一天都在朝那个日子逼近。这是一个逼死急性子的事,每一天都在为未来准备着,但却不知道这个未来究竟是哪一天。


 章年卿搂着冯俏,冯俏靠在章年卿胸膛里怔怔出神,祈愿道:“如果这些糟心事是戏折子里的戏就好了,手翻快一点,它就赶紧过去了。”


 章年卿轻笑,“自欺欺人。”


 冯俏嘟囔道:“能一辈子自欺欺人,那和真相有何区别。”


 “好。”章年卿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哈哈大笑道:“那你就闭着眼睛站在我背后数日子,等皆大欢喜的时候,我再喊你睁眼。”


 冯俏扭捏一会儿,小声道:“...会遗憾的。”


 “恩?”


 “困难也要和你慢慢过,不然会遗憾的。”


 那会是多么抱憾终生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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