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番外：青鸾篇（九）

 这一夜注定难免。


 凤仪宫，承治帝和章青鸾各怀心事躺下，同床异梦。


 侧殿是酣睡的皎皎，章青鸾道：“谢睿，你不该让外公对皎皎的疼爱，变成你利用的工具。”


 承治帝没有睁眼，“你觉得我在利用皎皎。”


 “不是吗？”


 承治帝不予置否，耐着性子道：“章青鸾，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嘴角在笑。


 青鸾道：“谢睿，你能不能放我外公走啊。”


 承治帝笑了，“外公疼皎皎不好吗？”


 章青鸾近乎无力道：“谢睿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良久没有声音，青鸾扭头，谢睿正幽幽的看着她。


 承治帝问：“青鸾，我封皎皎为岐周公主好不好。”他抚摸着她的背，“我们两个人有个孩子不容易，万一这辈子只有皎皎一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岐周，指王都，另指周祖庙受册名的封号。寻常帝王都担不起的两个字，用在皎皎身上。青鸾惊魂未定。


 承治帝道：“如何。陶家那道圣旨也不白费。”


 “条件呢。”章青鸾冷静的问。


 “鸾家军和陶家军整合给岐周公主做贺礼，军队由陶家代领，兵符由小公主自己代为保管。”承治帝道：“外公那么疼爱皎皎，想来会答应的。对吧，青鸾。”


 “兵符由皎皎自己保管？”


 承治帝道：“你我代为保管也行，不必计较小节。”


 青鸾想要说什么，谢睿已经阖眼睡了。青鸾就这么睁着眼睛，整整一晚上。


 次日清晨，谢睿醒的时候，章青鸾慌乱的闭上眼睛装睡。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闭眼，只听耳旁悉悉索索的是谢睿穿衣服的声音。衣冠整好，谢睿在床榻前流连了会儿，转身走了。


 章青鸾坐起来道：“谢睿，我决不允许外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京城。更不许你动他一根毫毛。你若敢伤我外公一分一毫，我和你同归于尽！”


 章青鸾目光喷火，泪流满脸。承治帝替她拭掉泪水，“怎么又哭了。”


 章青鸾打开他的手，高声道：“你根本知道我外公多么疼我。我小时候可以骑在他脖子上拽他胡子。我不愿意接受他的亲事安排，他也纵容我了。甚至，我干下天下最不耻的事，狼狈逃回河南。外公也只是笑着对我说，我的青鸾真厉害。“


 青鸾泣不成声：“我何德何能，能讨外公这样的喜欢。不过是因为我是陶家唯二的女孩子，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说完了吗？”谢睿摘下玉冕流冠，啪摔在地上，“你三哥把我从汀安那个天堂逼出来，硬生生的把我逼到世人眼皮子地下，从我入世、进宫。当皇子，再道我眼睁睁看着我外公死在那年的雪夜里。章青鸾，只有你的外公了不起吗。”


 谢睿红着眼吼道：“他妈的这些年谁还记得我外公！”


 “谢睿，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良久良久，承治帝安抚下平复下心绪，郑重道：“朕不会后悔。”


 宫外，章年卿也一夜未眠。晚上得到消息陶金海和章青鸾出宫被禁卫军拦下时，章年卿便调集陶金海的亲兵，和宫内的赵虎里应外合，将陶金海护送出宫。


 陶金海很不情愿以这种方式出宫，他都来不及好好跟他的囡囡告别。


 章年卿只好违心的劝外公，“下次吧。”


 谁都知道，不一定还有没有下次。不论其他，单陶金海日益见长的年岁还经不经的起如此奔波，都是个大问题。


 承治帝和章青鸾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陶金海离宫的消息，青鸾为了绊住谢睿，派人给谢睿送了封血书。又令人将皎皎抱到王太后宫里去。


 安排好一切，章青鸾在凤仪宫点了一把火。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选择，有些人选错了，一失足成万古恨。有些人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义无反顾跳下去了。


 谢睿，我不争气，不光彩的跳下去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少女时期没有遇见你，现在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谢睿，你不是个肯知恩图报的人，你的心胸小，陈年往事的帐的都会记载心里，伺机报复。


 现在你是皇上，你做什么都没人拦你。为人臣子，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犯错呢。三哥，章家，陶家就是一块俎肉，任人宰割。


 从和景年间到承治年间，没有一个帝王不忌惮外公的，仿佛成了个死结。外公的兵是外公的盔甲，亦是你们忌惮的根源。


 可脱了盔甲的外公并不会得到你们的原谅，反而会趁虚而入，一招致命。


 谢睿，换了你，你怎么办呢？


 谢睿，我以死来换你回心转意。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命管不管用。如果管用，请你放了我外公。如果不管用，权当我以死谢罪了。


 我是章家的女儿，陶家的外孙女。我从小像公主一般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是认识你之后，我没过一天开心的日子。


 谢睿，我死了。你满意了吧。


 远远望见浓烟滚滚，武官正领命令，见陛下怔住，痴痴望着某处。武官一望方向，“皇上，是凤仪宫。”话未落音。


 谢睿疯了一般向凤仪宫跑去，在皇宫里策马狂奔。不远处，凤仪宫的火苗已经照亮天空，宫女太监们焦急发慌的喊“走水了。”“走水了。”


 “青鸾！”谢睿嘶吼道。扑通从马背上滑下来，熊熊火焰烤干掉他的眼泪。章青鸾凤冠霞帔，穿着最美的嫁衣，鲜红欲滴，嫁衣如火，衬的她丹朱红唇有些凄凉。


 “章青鸾你别威胁我！”谢睿怒吼道：“出来！”他的手在发抖，青鸾居然还换了嫁衣，最鲜红的嫁衣，不知她是在祭奠什么。


 谢睿却读出来，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心里一紧，咆哮道：“章青鸾你别做傻事，皎皎才多大，你就忍心让她没了娘亲。听见没有，你给我出来！！！”


 章青鸾歪头一笑，冲他伸手道：“你进来啊。”失望的收回手，“你看，你怕死。”从袖子缓缓摸出一把短匕首，对准腹部缓缓痛下去，鲜血汩汩流出来。她抽出匕首，娇声娇气的喊：“真疼啊。 ”


 真疼啊，谢睿你轻点。


 谢睿我和你有仇是吧。


 皇上勿恼，臣妾下次不敢了。


 谢睿，你还讲不讲理啊！


 谢睿，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章青鸾，你赢了。”


 朕，真的后悔了。


 青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甚至不知道她是活着还是死了。腹部微微传来的痛意，告诉她，她大概还是或者的。


 门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皎皎。”青鸾着急要下床。王太后抱着皎皎进来了，王太后淡淡瞥她一眼，“难得，还知道惦记孩子。”


 青鸾大难不死，正处在劫后余生的幸福中。“快把皎皎给我抱抱。”王太后也没为难她，将女儿递到她怀里。


 青鸾抱着香香软软的小皎皎，愧疚道：“皎皎，娘对不起你。”母女两亲昵了好一会，奶嬷嬷才将小公主抱下去。


 章青鸾垂着眼睫毛问：“母后，我是怎么…”她看了看自己周身，除了腹部的伤，竟然没有一丝烫痕，简直奇迹。


 王太后不愿多提，只道：“你外公已经到河南境内。以后安安心心和睿儿过日子，别再闹了，身为一国之母，还闹小孩子脾气。”


 章青鸾诺诺称是，到底也没人告诉她，她究竟是从怎么样从火场出来的。从那天起她也没有见过谢睿。


 后来冯俏进宫看她，告知了青鸾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原来凤仪宫那场火救的不仅仅是陶金海，还有谢睿。


 据章年卿所说，陶金海要进京看望青鸾和皎皎小公主时，陶孟新便防着谢睿扣押陶金海，向河南狮子大张口。故而先一步安排了人马在京郊守候。


 如果谢睿派追兵追杀陶金海，陶家军会将谢睿反拿下。年近六十的青嬷嬷也被请进周流山，随时翻供冯俏当年的证词。


 冯俏当年为证实谢睿的皇子身份，亲口承认见过青嬷嬷清洗王皇后的月事带。唯今青嬷嬷会翻供，月事带是王皇后让她弄虚作假的。


 若谢睿不是先帝的正宫嫡子，而是王后道德败坏和侍卫纠缠的产物。陶家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谢睿从皇位上拉下来。


 千算万算，谁也没有算到章青鸾会为陶金海的逃跑放一把火。


 冯俏道：“你是吃定了谢睿为你动了情，会让步？”


 青鸾摇头，“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活的很多余……我不想每一次都给外公带来灾难和难堪。也许我死了，对陶家来说是最好的。”


 冯俏忍不住骂道：“说什么傻话。”


 青鸾的神情格外认真，别脸看向窗外。谢睿好像来了，抱着皎皎和王太后说着什么。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低下头和冯俏继续说话。


 凤仪宫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青鸾如今暂住在正在修葺的建和宫里。


 承治帝问太后，“她这两天怎么样？”


 “比前些日子强些在。伤口开始结疤了，想来也快好了。”王太后叹息道：“倒是你，手上的烫伤太医怎么说，能不能治好。”


 承治帝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不碍事，以前明稚手被烫伤的时候，太医院有留下她用药的方子。不会留疤的，过些日子就好。”


 王太后听着直叹气，“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一天天这样下去怎么行。”


 承治帝不说话，逗着女儿乐呵呵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真的好吗。


 王太后看着院里院外的两个人，欲言又止。最终决定先从章青鸾开始下手，她给章青鸾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曾真实发生的故事。


 ……


 “我敢把心交给你吗。我敢把命交给你吗？”王皇后轻轻摇头，长舒一口郁气。“不能啊，皇上。”


 我背后是整个王家，你背后是整个大魏。王家与大魏比起来，孰轻孰重。


 “皇后，望你记住。朕不是非你不可。”


 没过多久，宫里边多了盛宠的郑贵妃。


 王皇后看着冷宫房梁上的蜘蛛网，破败透风的冬季格外难熬。她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眼泪滑下来，“孩子啊。难为你要在这里渡过一生了。”


 青鸾听着听着眼泪便流下来，她知道谢睿小时候过得苦，却不知道他过的是这样苦。


 王太后握着章青鸾的手，颤声道：“青鸾，我希望你是真的爱他。而不是为了陶家爱他。”


 青鸾唯有苦笑，现在的谢睿不恨着她，都是好的。


 转眼又是一季秋。


 青鸾终于在秋尽的时候和谢睿说上第一句话，“皇上小心。”彼时谢睿正在陪着皎皎捉迷藏。


 皎皎人小，还不足人膝弯高。正是濡目父亲的时候，谢睿和她躲猫猫，她却抱着谢睿的腿不撒手。小丫头没有什么重量，谢睿一抬腿，险些将女儿和他一起摔倒。


 承治帝淡淡道：“恩，谢皇后提醒。”


 女儿是最好的缓和剂，两人说了第一句话，又有皎皎这个开心果在两人身边逗趣。青鸾和谢睿快很就越靠越近。近到不能再近，一个转身便撞在一起。


 承治帝扶住她的腰，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想着昔日的过往，和渐渐长成的皎皎。成年男女的眼神很快便有了微妙的东西。


 当夜，章青鸾被接到圣乾殿休息的。一场云雨后，青鸾伏在谢睿背上，轻轻的问：“谢睿，我们以后怎么办呀。”


 承治帝转头问她，“你想怎么办。”


 青鸾先表达了坚决维护陶家的意愿，绝不许谢睿削兵权。然后放柔声音，衷心劝慰道：“与其削兵权，不如握人心。”额头抵着他的，“谢睿我们再生个儿子吧。如果真的生不了，再考虑岐周公主的事好不好。”


 “你是在和朕商量。”承治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若不答应呢，你又要寻死觅活吗。”


 “谢睿，我并不想逼你什么。如果你愿意，我们俩好好过。与其不管不顾的得罪陶家，倒不如让陶家主动靠拢他们的亲外甥。”


 青鸾认真道：“你我之间终究隔着一层，我们的孩子却是章陶两家正正经经的亲血脉，更是你谢家的嫡长孙…”


 青鸾还欲再接再厉说点什么，承治帝突然转身抱紧她，重重埋进她的身子：“好，我们生儿子。”


 -完- 　

(https://www.xbxxs.com/novel/6556cGCJJHc.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xxs.com。笔下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s://m.xbx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