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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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让章年卿焦头烂额的却不是婚事, 而是他的调任。
章年卿和孔明江商量后,走山东的路子, 由济南府朝京城递聘信。章年卿还安排了河南地方, 同时聘请他为主考官。
陶孟新拿着河南寄来的信去找章年卿, 不解的问:“你不是想去山东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吧嗒, 信扔在桌子上。
章年卿没拆, 背着右手,用左手习书。
陶孟新啧了声,倒在圈椅上,展开纸扇,扇了几下,注意到章年卿奇怪的姿势。“你手怎么了。”
章年卿道:“没事, 昨晚睡觉压着了。”
“哦。”想了想,觉得不对,陶孟新奇道:“不对劲, 你前几天回来手就这样了。”
章年卿淡淡道:“前几天摔了,怕你们担心,就没敢说。”
陶孟新抓着他的手臂掀起袖子一看, 没有包扎没有上药,只有一圈牙印。狐疑的看了章年卿一眼, “佳人所为?”满满的调侃。
“恩。”再无他话。
“好端端的怎么就...”
“三舅舅。”章年卿打断他道:“往年乡试的主考官同考官都由所在的官府聘请,今年新帝第一次从朝廷直派命官。打的底下人措手不及。这两份信不突兀吧?”神色担忧。
陶孟新不疑有他,忙道:“不会,开泰帝本性多疑。底下人一点不知情才假呢。”也不看看, 朝堂百官新帝都没完全攥在手里,如不然,这么着急候补新官员。只怕今年恩科后,朝堂上就要大换血了。顿了顿,道:“往年惯例都是地方选派,今年朝廷忽然直接任命,地方摸不清具体情况,半蒙半猜递上这份折子。恰好证明皇上保密做得好。”
乡试的选官和延聘由谁选派,就表示主持乡试的权力在谁手中。新帝将地方选聘改为朝廷任命,俨然是想把选拔大权直统中央,全笼在自己手里。再细化,就落到谭宗贤和刘宗光两个人身上了。
刘宗光不甘心输给谭宗贤,能挑起如此重担的人,自然有能力获得皇上的青睐。
刘宗光本就因为非齐地出身的原因低谭宗贤一头,加之刘俞仁给他遗留下的后患。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至今府里门客里还有议论刘俞仁所作所为的。
一个说:“说好听了叫仁义,说白了就是个傻子。”
另一个道:“东西都到手里了。硬生生给人送过去了。嘿,人家还不领情。闹了个人财两空。活该。”
刘宗光内心复杂,令人训斥的多嘴的两个人。自己在书房静坐许久。
刘宗光有些束手无策,他不能告诉刘俞仁没事,说儿子你捅了天大的篓子,你爹也有办法给你补救。
他只能用最愚蠢最残暴的方式告诉刘俞仁,看,你做错了。所以我要杀了这个人,这个人为你而死。为你的错误而死。
章年卿是一步很好的棋,麓山党人是新帝的心头大患,派章年卿去江浙,再合适不过。
谭宗贤短期之内不会找到第二个比章年卿更合适的人。
这件事,刘宗光从看到严福光的折子那一刻起就在想了。血书一事出了之后,刘宗光原本只想着杀了章年卿以示警告。仔细一想,太草率,章年卿有他更好的价值。
章年卿名义上是刘派的人,他去担任江浙主考官,意味着选派他的刘宗光有主持江浙考场的权利。新帝无论要用谁,都是走的刘派的人。
这么一来,杀不杀章年卿,反倒是最无关紧要的一步。
以谭宗贤的角度而言,没有比章年卿更合适的人。但杀了章年卿,便会有一大把合适的人,任他挑选。
刘宗光有些不太情愿,这么一想,他还得暂时把章年卿保护着了。越想越不甘心,开始盘算章年卿如果死在江浙考场上影响会有多大,他手里又有哪些利处和胜算。
与此同时,谭宗贤府上也灯火通明。
谭宗贤持白子,李舒持黑子。两人在棋盘上厮杀,这一步谭宗贤已经想了很久了,久久不肯落子。他将手心里的几枚棋子颠来颠去。笑道:“这是个死局。我走哪步都是错。”
李舒腼腆一笑,“小舒不敢。这天底下哪有难倒大人的死局呢。”
“未必。”谭宗贤叩着桌子,良久,棋走险峰,落子敌军咽喉。
李舒大喜过望,按奈着情绪,边落子边道:“大人思虑太多,反倒棋差一招。”一子落下,立即翻盘定局。黑子吞并大片白棋。
谭宗贤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又落下一子,局势再次被逆转。
李舒方才急于求胜,露出腹背要害,被谭宗贤扼住大龙,彻底掐死不得翻身。
谭宗贤轻松扭转局势,还给自己进退留了两条活路。
李舒挫败的垂下头,“我输了。”
“再来一局。”谭宗贤捡着棋子,不紧不慢道。
刘宗光总觉得他谭宗贤破局只有杀或不杀两条路。一条赢,一条输。刘宗光亦十分确信他无法收买章年卿,更无法让章年卿倒戈。
起初谭宗贤以为,是因为章年卿的父亲及岳父都是刘派嫡系的缘故。
而在谭宗贤编造一处报恩感激的戏码,同章年卿旁敲侧击几句后,他便不这么想了。
——他从中窥到了个中端倪。
谭宗贤手一顿,捡了一颗白棋一颗黑棋,摊在手心。问李舒:“山东和河南同时递上了聘请书。你觉得哪个是章年卿授意的。”说到河南时,敲了敲白棋;说山东时,又点了点黑子。
李舒想了想,“看起来河南最像,他外公不是河南的土皇帝吗?不过,我怎么总觉得,章年卿拉河南进来搅混水是给你看的啊。”
“不错。”谭宗贤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就因为我问他了一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搞出这么一出来混淆视听。”不赞同的摇摇头:“他到胆大,也真不怕我把他安排到河南。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本事逆转回天?”
谭宗贤很意外,章年卿居然想做孤臣。脑海里闪过章年卿的身影,回忆着他的言行举止。这个野心勃勃的孩子,不想受命于刘宗光,也不想被他统领。
谭宗贤微微一笑:“如他所愿也无妨,毕竟他还是我的‘恩人’呢。”
李舒附和道:“大人说的是。”
章年卿伸懒腰,摇头晃脑,舒展身子骨。有一搭没一搭和陶孟新说着话。
天气越来越热,陶孟新穿着夏衫还是觉得闷的慌,“你这屋怎么这么热啊。”
章年卿懒懒道:“靠水的屋子已经让给你了。你住的地方再不凉快。这府里上下就没有凉快的地了。”
陶孟新的谪仙之姿,已经被汗水淋漓拉下凡间了。他忍声吞气的问:“你不是朝廷命官吗,你的冰例哪去了。”
“哦。在我娘屋里。”
陶孟新冷笑,“你娘是住在冰室保鲜吗?”
章年卿露出尴尬的笑,“另外一半我送到冯府上了。”
陶孟新:“......”
三月初旬的时候,京城调任地方的乡试的名单已经初步确定。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拿到了初拟稿的名单。
章年卿看到他被调派济南府,并不很意外。心里想着:看来是谭宗贤赢了。
陶孟新对章年卿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在京城这几年没白混嘛。”
这年头能称心如意过日子的可不多。
章年卿内心狂喜咆哮,面上不动生色,风轻云淡道:“原本这事是能麻烦一些。不过我运气好,中途谭大人找到了我头上。我想着既是有一步登天的法子,何必舍近求远。总归谭宗贤要利用我,权当讨一点利息。”
陶孟新双手环胸,有些看不惯他的嚣张。“哦,你的意思,谭宗贤就是个傻子,任你利用。”
章年卿断然道:“绝无此意!”他意味深长笑道:“我是他‘恩人’嘛。”
日头正中,炙热的烤着大地。树下绿荫都是一阵燥热的烫意。院子里的树干好久没有修剪了,旁枝垂叶。章年卿提起秃枝,弯腰钻过去。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三舅舅,我二哥成亲我是不是还要回去。”
陶孟新跟在他身后,“怎么,你不想去?”
“也不是。”没头没脑的扔下三个字,便不见踪影了。
陶孟新依稀间,看见章年卿懊恼的抓着头,笑容羞涩,像个纯情少年。不禁道:“真好啊。”
陶孟新在后面慢悠悠追着,声音爽朗,“你若舍不得佳人,邀她一起去参加不就得了。”
“还是别折腾了。”声音遥遥缥缈,不知从哪传来的。
开泰帝从龙椅上走下来,一屁股坐在大殿的台阶上。一点形象也不顾,叹息道:“宗贤啊,朕这心里不踏实啊。”
谭宗贤肃然道:“老臣愿为皇上分忧。”
开泰帝指着身后的龙椅,冷笑一声:“这个位子,就这个位子。自从我坐上这个位子就没有一天踏实过。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谭宗贤没有接话,过了片刻才道:“臣以为,江浙还是派周存礼去合适。”他抬头,目光凛然,薄唇中吐出四个字:“寸土必争。”
“你这是要杀人。”
开泰帝冷冷道,却没有说不好。
谭宗贤长揖一礼,缓缓道:“皇上,臣肄业于麓山书院,深知麓山党人对朝堂的威胁。这些人是旧臣,是老人。我们动不得,只能从新人下手。去江浙的必须我们的人。只有将这些人提拔进朝堂,才能进一步形成新麓山党人的势力。与旧者抗衡,诚如臣与刘大人这般。”
开泰帝站起来,踱步两圈,斟酌的问:“之后怎么办。”
“何文芳可用。”言简意赅,不再细谈。
开泰帝抬抬手,叹息道:“去做吧。”
周存礼死了。
章年卿是在去河南的路上收到这条消息的。章二哥的婚宴在三月十七,章年卿特意告假十日。
章年卿握紧手中的布帛,抓着桌沿的手青筋暴起。杨久安在信里焦灼不已,短短数字里都能感到他的心急如焚。
杨久安说,上面决定由章年卿代周存礼去江浙监考。山东改任何文芳,让章年卿速想办法。
章年卿坐在船上,漂泊无依,没有立足的根。京城遥遥在外,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他早就算到了,他早就算到了!”一连说了好几遍。
陶茹茹按住章年卿肩膀,沉身问:“他是谁?”陶孟新关切的望过去,两双的目光同时压在章年卿的身上。
章年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谭宗贤。”他忿忿不平,“他们二宗斗法,拉我遭殃干什么。”
“这样,我们在下一个渡口把你放下。你坐小船回去。”陶孟新出主意道。
章年卿脑中乱成一团麻,他只知道周存礼死了。具体情况一概不知,他又要从何下手,简直没有一点头绪。头疼的点头:“只能这样了。我在这太被动了。我先回京城看看情况。”回房去收拾行李。
此时此刻,朝堂上正在唱一出大戏。
谭宗贤指控刘宗光谋害朝廷命官,一夜之间,谭宗贤面色都苍老许多,他声泪俱下,泣道:“老臣与存礼这孩子投缘,算半个忘年交。又见他学问好,能力好。虽只是个探花郎,但当年...”含糊带过,在场的人却都明白当年的第一甲是怎么来的。恍然大悟。
“故而臣力荐周存礼,刘大人只念着章年卿是状元,一味抬举章年卿。期间种种,皇上再清楚不过。”
谭宗贤拂袖横直刘宗光,痛骂道:“刘宗光,你不满皇上任派,大可以封驳上诉。何必干出谋害朝廷命官,令人不齿之事。”
刘宗光凛然道:“你血口喷人!谭大人,你有何证据说我杀人害命?仅凭你空口白牙,片面之词,恐怕不足以给我定罪吧。”扬袖打下谭宗贤的手指,高声道:“污蔑一品大员,栽赃陷害,其心可诛。”
开泰帝看够了戏,才闲闲的开口:“刘爱卿说的在理。”目光挪到谭宗贤身上,“谭爱卿,你说刘大人谋害朝廷命官,可有证据?”
谭宗贤肃然道:“臣有人证,丫鬟怡心,仵作陈贵二人。”
“传召。”开泰帝换了个姿势,指了指张恪道:“此事涉及两位朝堂一品大员和一名五品大臣,事关重大。刑部尚书,你就在这金銮殿上,当着诸位朝臣的面,亲自审理吧。”补充一句:“朕希望,你能当庭给出结果。你的人员任你调派。”
张恪额头汗珠密密麻麻,迟迟不敢应下。多次抬头直视圣颜,只盼着能从中窥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良久良久,才道:“臣,遵旨。”
这场闹剧,最终以谭宗贤证据不足,不足以定罪结案。
彼时冯俏在衍圣公府上做客,女眷们坐在内间。冯承辉和衍圣公在书房说话,冯俏一听言语间提到章年卿,硬赖过去。
冯承辉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周存礼上吊自尽于家中。分明是被人用长布勒死,然后挂在房梁上的。张恪睁着眼睛说瞎话。皇上也闭着眼睛听瞎话。皇上有意袒护,底下人只能说圣明。还能如何。”
冯俏忍不住插嘴,“爹,你说的张恪,是我们张伯伯吗?”
冯承辉更惆怅了,抑郁道:“可不是吗。”
衍圣公轻轻笑了,“皇上这么偏袒刘宗光,怎么就划了章年卿,点了周存礼。”很不以为然。
皇上用了谭宗贤的人,却抬了刘宗光的面子。乍一看,不偏不倚。甚至略偏向刘宗光,毕竟他这个面子是用一条人命抬起来的。
章年卿紧赶慢赶,回到京城才发现虚惊一场。
皇上因为谭刘朝堂争执的‘丑事’,有些厌弃章年卿。遂,谁也没用。自己从翰林院提拔了何文芳,点任江浙常州府乡试京派官。
只是,章年卿有些疑惑,杨久安的消息怎么会出错?
章年卿没有疑惑很久,谭宗贤再一次亲切的请章年卿喝酒时。章年卿意外的看见同在雅间的何文芳,谭宗贤和煦的指着章年卿,为何文芳介绍:“章天德。”拍着胸脯,壮志豪情:“我的小恩人。”
章年卿忙摆手,“谈不上恩人,谈不上恩人。”
何文芳身材微胖,略显富态。乍一看像一个腼腆的老实人,他胖嘟嘟的手紧紧握着章年卿。“章兄,可还记得小弟。”又调侃的说,以前在翰林院章年卿只和周存礼要好,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云云。
提到周存礼时,还恰到好处露出一抹遗憾,“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不知怎么的,章年卿忽然就想起,大梦京里周存礼殷勤势力的笑,汲汲钻营,不择手段。
周存礼不是好人。
章年卿心里明白,可此时看着谈笑风生的刘宗光。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震惊,悲痛,理所当然?
好像都有。
章年卿挟着玉箸,吃着珍馐美食,味同爵蜡。
谭宗贤举着杯子,站起来邀大家共饮一杯,深情道:“这一顿饭,权当我为你们践行。干杯!”
章年卿望着满席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无一例外,全都是那张名单里的一部分人。章年卿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量!”
不知是谁起的哄,大家忽然站起来,齐刷刷的鼓掌。
章年卿脸色微红,报赫的四处拱手告饶。
宴席散的时候,门外放起烟花。谭宗贤邀大家去院内看烟花,人声嘈杂,谭宗贤俏俏对章年卿招手。
章年卿附耳过去,只听他小声道:“今年皇上虽不采纳乡选官,我却有幸见着章贤弟授意的两地聘信。私以为,章贤弟中意这两处地方。皇上驳了你去河南的请求。不知现在的安排,小恩公可满意?不如我再...”
章年卿皮笑肉不笑,道:“天德已经很满意了。在此谢过谭大人,让谭大人操劳了。”恰到好处的露出苦恼的神色,“我原也是在两地抉择不下,万幸谭大人给天德指了一条明路。”
“欸。”谭宗贤拍了拍他手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目光若有所指的点点他。
章年卿会意的点头,表示明白。
杨久安说,他的消息是在正德殿无意听到的。
章年卿提着大梦京的两瓶酒,吊唁了周存礼一番。周存礼有一儿一女,最大的有六岁,小的只有两岁。章年卿身无旁物,只送了一些金银细软。
实在,比什么虚的都强。
临走时,他道:“你们回乡的路引若不好办,交给我,我给你盖上京兆府的官印,会方便一点。”
周氏没有决绝,小声道谢,咬着脱了皮的嘴唇,半晌跪下道:“章大人,我家外子不是自杀。”
天气炎热,屋里已经隐隐有腐臭味。章年卿扶她起来,避开一步远,道:“嫂子,让他入土为安吧。早早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好好教养。”话毕,没敢多留,径直转身离开了。
周氏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嘴痛哭流涕,溃不成声。
谭宗贤的面孔,刘宗光的面孔,交替在天空闪现。
章年卿叹息一声,驻足望着天空许久:“作孽啊。”是他把周存礼送到谭宗贤的刀下的。
章年卿不想承认,心里的声音却无法忽视。
伤心吗?不,并不。
章年卿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他一点都没想到是假的。可他还坚定不移的这么做了。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两月后。
正是五月好时节,陶家几乎举家倾动。章年卿是个没良心的,没参加章二哥的喜宴。章二哥却不计前嫌的带着新婚妻子,特意来京城为他祝贺。
章家请了三个账房先生,并推了管家进去当总账房。今天来的客人太多了,一个人写礼单根本写不过来。纵然陶茹茹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架不住来了这么多人。不仅账房这边忙不过来。连席面都不够了。
陶孟新带人到周边庄子上采购蔬菜瓜果,孔丹依也出主意,让孔穆行带着钱去大梦京、得意楼、八宝楼把他们今日买来的菜和大厨都请过来帮厨。章年卿怕孔穆行一个人说不动话。让杨久安也跟着去了。
杨久安因为上次传错消息的事一直愧疚,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不吝啬亮身份。”
章年卿笑着拦下他,“行了,你快去快回。还要跟我去接亲呢。”
此时此刻最安静的就是冯俏的闺阁了。
昨夜孔丹依交给冯俏几个瓷盅,有南瓜盅,有辣椒盅。色彩斑斓鲜艳,冯俏刚好奇的打开,只来得及看见里面雕塑着什么,还没看清,就被孔丹依一把打下来。道:“明天你再打开看。”别的也没多说。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明天要是天德喝的太醉了,你就让他去书房睡。”
“哦。”冯俏乖巧的点点头,还是很好奇那几个东西。
孔丹依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些细节,冯俏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孔丹依却害臊起来,含糊其辞。想着反正男方那边都懂,她当初成亲时,孔夫人也没给她多说啊。那几个压箱底也传给俏俏了,实在不懂。打开看看总会懂了。
孔丹依嘱咐道:“明天记得把这几个东西给天德看。”
冯俏这才没了兴致,“哦,原来是给天德哥哥的啊。”
“小丫头,还不高兴了。”
洞房时,因为顾及到两边都是孩子不懂事。两边母亲都给孩子准备了裤子。
冯俏穿的开裆裤。章年卿也穿的开裆裤。但因为某不明物体,章年卿的开裆裤明显比冯俏尴尬。
折腾一天,章年卿带着一身酒意,好不容易在兄弟的帮忙下逃脱。一进门却遇到这样的尴尬。
冯俏有些浑浑噩噩的,章年卿什么时候进门,怎么揭的喜帕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回过神来,只看见章年卿□□着上身,穿着开档.裘裤,大喇喇站在地上,冯俏唬了一跳。
章年卿比冯俏还尴尬,赶紧解释:“我不知道家里给我准备的裤子是这样的。”
冯俏到很老练:“我知道。我娘说怕我们害羞。”
章年卿只觉五雷轰顶,心头萦绕两个月的阴郁,被冯俏一句话砸到九霄云外。心里只剩满满的尴尬,又烧又臊。疾步走回里间,抓着红色内袍,随便裹在身上。进屋冯俏正在铺被子。
章年卿上前抱着她的腰,咬着她耳朵道:“多大了还穿开裆裤,羞不羞。”
羞。冯俏不好意思承认,顶嘴道:“你不也穿。”
章年卿很痛快,“那就脱了吧。”
冯俏:“......”
两个小年轻的第一次进行的并不顺利,章年卿枕手臂着发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翻身打算继续时,傻眼了。
章年卿望着大红喜被上炫目的白,肌肤凝雪,光滑如玉。眼睛受到刺激,章年卿鼻子一热,流出两行鼻血。
冯俏吓一跳,四处找帕子给他擦鼻血。章年卿见她光着背脊在床上乱扭,闭着眼睛抖开被子将她胡乱一裹,粗声粗气道:“你坐好了,别乱动,我去洗把脸。”
冯俏一愣,缩在被子里半晌不敢动弹。章年卿凶巴巴的样子,委实太吓人。
过了一会,章年卿回来了。冯俏还没看清他还流不流鼻血,他便手脚麻利的取下鎏金铜勾,放下床帐。
帐子里蓦然一黑,冯俏有些不适应。待缓过神来,章年卿已经先躺下了。
被子都在冯俏身上裹着,想来章年卿是没盖被子的。冯俏想说给他分点被子,又想到自己光溜溜,不好意思说出口。想了半天,冯俏裹着被子,靠着他躺下了。眼睛圆骨碌碌盯着黑暗发呆,这就睡觉了吗。
天德哥还没盖被子呢。
唔,他穿着衣服睡就不会着凉了。
不对,他刚脱衣服了吗?
好像…有?没有?
冯俏从被子里悄悄探出手,想偷偷的摸一摸布料,结果碰到了章年卿的手。脑中轰一声,两颊通红。
男人的手铁骨铮铮,宽大有力,指节分明。反手一握,将柔软无骨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力气之大,无端让冯俏想起来幼时被他欺负的委屈。
“疼。”冯俏委委屈屈的说。
闻言,章年卿立即松开她的手。冯俏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按下心中的失落感,翻了个身睡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
章年卿那边再无动静,冯俏心中有些慌,他睡着了吗?他们不洞房花烛吗?
怎么和娘说的不一样。
不洞房他能睡在这里啊,过了子时会不吉利的。
要不要提醒他呢?
冯俏心中纠结,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你很累吗?”
“什么?”
冯俏鼓足勇气:“你还有力气和我洞房花烛吗。”
轰,章年卿脑中炸开花,他竭力按下全身的咆哮和某处的蠢蠢欲动,艰难道:“幼娘,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受不了。”
他敢保证,冯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顺着她的头发,望着她洁白的额头出神。小姑娘一知半解,约摸隐隐约约知道洞房花烛是什么,却不知道个中细节,才敢这么口出狂言。
空气中一阵安静,两人并肩躺了一会,章年卿试探道:“要不,你还是把裤子穿上?”
冯俏害羞的点点头,“你也穿上。你露着我害怕。”
章年卿狂点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方才被刺激的太狠,冯俏也被吓坏了。他迅速找到两个人的裤子,分别穿上。
穿上后,才发现两个人裤子拉错了。
冯俏穿着章年卿的亵裤,松松垮垮。开裆裤垂到膝盖处,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不比她浑身裸着强到哪去。
章年卿穿着冯俏的亵裤也没好到哪去,冯俏的裤子小而精致,卡在他臀部不上不下。穿不上去脱不下来。
小年卿的处境也十分尴尬,被华衣锦布半遮半掩,时不时刮一下,冰滑的布料刺激到最敏感的前端,他也有些受不了。
冯俏眼中有些恐惧,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章年卿,眼中再没有亲昵和依赖,仿佛看着一个无恶不赦的恶人。甚至忍不住落泪了。
章年卿叹了口气,掌心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亲亲小嘴,哄道:“幼娘乖,不疼的,你别怕。”
冯俏失声尖叫:“还会疼?!!!!!”
章年卿自打嘴巴,赶紧解释:“不疼不疼。你天德哥博览群书,技术高超。一些笨蛋才会疼。信哥哥,乖哦。”
冯俏乖乖的点头,得意道:“我也很聪明,我不是笨蛋。外公都说我是最聪慧的,所以我也不会……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章年卿你王八蛋你不是人,你滚开,滚开……呜呜呜呜,你混蛋。”
章年卿俯下身去亲她,不住的摸她后背,安慰她,捉起她的手凑在唇边细细的吻:“幼娘乖,我的乖乖。别哭了,是我混蛋,是我混蛋。”
“你骗人,你偷袭。你……啊,混蛋,你别动了。呜呜呜,你怎么老骗我。章年卿你个坏人,你混账!”冯俏哭的几乎崩溃,情绪极为不稳定。
章年卿一边禽兽不如,一边吻着她额头,亲着她鼻尖,一遍一遍的哄:“我的阿俏受苦了,幼娘原谅天德哥,哥哥是笨蛋,让我们幼娘受罪了。”
冯俏抽抽噎噎,“你,呜呜呜,你大骗子,你骗我。”
章年卿佯作生气,“你这么说我就不喜欢听了。刚才是谁求着我和她洞房花烛。”
冯俏好不容易安抚下情绪,哇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呜,我又不知道。你们又不告诉我会疼。”
章年卿渐进佳境,心情愉悦,亲亲红唇。柔声道:“疼就对了,这说明你乖。”
冯俏控诉道:“最不乖的就是你,你还说我。”
章年卿低低笑了:“你错了,我跟你一样乖。我如果不乖,你今天就不会疼的这么厉害。”
冯俏脑子里像团浆糊,“你在说什么啊。”
章年卿邪佞笑着:“说我娶了幼娘,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夜狂欢,红浪翻被。
天快亮的时候,冯俏哑着嗓子,哭声道:“天德哥,让我睡一会吧。我真的难受。”
章年卿飞快的拿起肚兜往她眼睛上一盖,体贴道:“你睡吧,我帮你挡着光。”
冯俏真的哭了:“章年卿,你是想杀了我是不是,你一定是想杀了我。”
章年卿虎着脸道:“怎么说话呢。一晚上都章年卿章年卿的乱喊,叫相公。”
冯俏软趴趴的伸腿蹬了蹬他,生气道:“你才不是我郎君。”
章年卿眉开眼笑:“你终于肯动一动了。一晚上都是我在出力。小丫头表现不错。睡一会吧,等会还要去敬茶。”
章年卿初次开荤,精力旺盛,神采奕奕。直到下床时腿脚发软,才后悔自己的不知节制。他望了望抱着红被呼呼大睡的冯俏,心里一阵怜惜。
冯俏浑身淤青,脸上还挂着泪痕。身上一片狼藉,白玉似的后背更是一片惨状。
章年卿自己都吓坏了,掩耳盗铃的扯过喜服往她身上一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愣愣半晌,昨夜的记忆翻江倒海的席卷过来。章年卿又惊又怕,又不舍得这种滋味,不敢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了。
冯俏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已然累极了。章年卿后怕的伸过去一根手指,量量她的鼻息。还有气儿……
章年卿松了一口气,连衣服带人一把抱在怀里。抵着她额头道:“幼娘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地说着对不起,依旧不能减少心里的愧疚。
冯俏迷迷糊糊的推着他的脸:“让我睡一会儿,我好困,让我睡一会吧。”
章年卿闻言赶紧放下她,拉过被子给她盖,发现被子是潮的。赶紧换了一床,给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后,章年卿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还是觉得不妥,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一眼,赶紧放下。
又偷偷摸摸让人打了热水。心虚的不敢放丫鬟婆子进来,轻手轻脚的给冯俏擦洗。不擦洗还好,一擦洗他傻眼了。才明白冯俏为什么说他要杀了她。
……怕是到了后半夜,舒服的只有他。冯俏一直在受罪。
越想越愧疚,章年卿灰头土脸的去给陶茹茹认错。
陶茹茹闻言吓了一跳,气的直打他胳膊。“你怎么这么胆大啊。冯俏才嫁过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怎么跟有今儿没明一样。”
章年卿垂下头,“孩儿错了。你看这敬茶……”
“真是的。”
陶茹茹哪里还敢让人起来敬茶。想了想,对管家道:“就说我不舒服,今日敬茶礼免了。明儿再进行。”
管家一头雾水,只当夫人是给新媳妇下马威。应了声‘是’出去了。
话传出去没多久,章芮樊气急败坏的掀帘子进来,“你这是摆什么谱呢。”
陶茹茹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两句,章芮樊脸上转怒为惊,有些臊也有些担心,硬声问道:“请大夫了吗?”
章年卿愕然道:“还要请大夫吗。”一想到有人要看冯俏身子,他便浑身不舒服。
章芮樊冷笑道:“看你做的好事。那可是你嫡妻!”
章年卿沮丧道:“爹,我知道错了。我这就给她请大夫。”
陶茹茹道:“行了,我去请方医正的夫人过来给幼娘瞧瞧。天德你去看着厨房,做点补汤。后天回门,我看你敢让冯俏就这么回去?”
他哪敢!
冯先生和衍圣公都会打死他的。
章年卿忙道:“哎!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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