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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明智太太嗔怪地叫着,“看您对客人说的什么话!”



 然而近宫玲子诚恳地点了点头。www



 “您说的对,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私了。”



 她的目光投向站在那里的高远:“遥一,对不起。”



 “啊,不……我是说……没什么。”高远猝不及防地回答,自己也不晓得说了什么。



 尤其懊恼的是,这种无措又被某位刑警先生看了个正着。



 但他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明智的神情异常淡漠。



 就像是,演奏那首巴赫无伴奏小提琴独奏曲时的样子。



 “好了,”远波先生再次用手杖敲了敲地板,这次的声音带着轻松,“身为父母却那么正儿八经地道歉,孩子会很为难的。”



 一边说,一边示意前田先生拿过一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盒子,向高远点了点头。



 确实是周到又体贴的人呢。



 想起明智方才的提醒,高远上前道谢,并接过礼物。



 近宫玲子也趁这个机会调整好了心情,向主人寒暄几句。



 衣着简便、行动利落的女仆上来为大家沏了茶,并送上茶点。



 在窗外又开始飘雪的同时,客厅里氤氲起温暖的茶香。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曾经在明智和他母亲的那个小家里感受到的安宁,又慢慢地从高远的胸口涌上来。整个人像是浸没在温水中,慵懒得不想起身。



 这到底……



 高远试图警告自己一些什么,却想不出该如何警告。



 他已经没有了复仇的目标,也没有需要他保护的人。甚至去寻找那些罪恶的种子,将其浇灌成为犯罪之树,给无能的警察们找些乐子,也令他打不起精神来。



 作为一名犯罪专家,如果不去策划犯罪,还能做什么呢?……



 仿佛察觉到他的沉默,远波先生开始主动和高远搭话。



 比如在什么学校上学啦,几年级啦,学习成绩如何啦,之类之类,对任何一个16岁少年都适用的问题。



 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唯一的苦恼是考试成绩下滑、或者校内人际关系那种无足称道的琐事。



 高远只得耐下心一一回答。因为对他有些了解,明智太太也在旁边补充说明几句。



 甚至不顾高远的阻止,透露出他和魔术社的学姐“关系很亲密”的事。



 “是吗?”熟悉藤枝、但从没以这个角度看待过问题的近宫玲子显得有些惊喜,“遥一,你……”



 “没有这回事。”高远无奈地辩解道,预感到自己的母亲有加入明智太太那个八卦阵营的趋势。



 所以,什么世界一流的天才魔术师也好,终究也有为人母的普通女性的一面吗?



 “藤枝那孩子,我很喜欢。”近宫玲子无视了他的抗辩,兀自兴致勃勃地谋划着,“我想,等到她毕业以后……”



 “妈妈,拜托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高远脱口而出,“藤枝学姐只是……”



 他的语声从中折断,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同时,也碰触到近宫玲子热烈的目光。



 “遥一!”



 为了掩饰极度的尴尬,高远咳嗽一声,垂下眼帘。



 这应该是他两辈子40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用“近宫老师”、甚至没有用“母亲”来称呼近宫玲子。



 哪怕是在自己的意识之中。



 尽管没有再得到他的回应,近宫玲子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带着一种誓不放开的决心。



 善解人意的明智太太则迅速地转换了话题。



 在几轮“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毫无营养但能打开气氛的闲谈之下,近宫玲子渐渐恢复了轻松的神态。



 高远趁机把手抽了回来。



 手指还有些颤抖,一时间竟不知怎么端茶杯。



 “慢慢会习惯的吧。”一个戏谑的声音准确地钻入耳中,压得很低,似乎就为了只让他一个人听见,“刚才的场景,我会尽量不记得那么清楚的。”



 高远扯了下嘴角,把茶杯端到面前,在遮挡下向某位乐呵呵看戏的老兄丢了个白眼。



 “需要我再提一次美国礼菜学姐吗?”用同样的音量回敬了他一句。



 目前来看,两位“学姐”应该是他们彼此最容易攻击的软肋了。



 一比一。



 明智并没来得及应对,就被远波先生点名了。



 “健悟,听说你参加司法考试了?”



 “是的,不过……”明智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七月份的论文考试没有参加。”



 和高远预料的不同,远波先生并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毕竟才大学二年级,还有时间。通过之后,如果需要我帮助联系实习的事务所……”



 “爷爷!”明智突兀地叫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破釜沉舟,“我——



 “——我不会去当律师。



 “毕业之后,我会参加公务员考试,然后、



 “当一名警察。”



 “健悟!”明智太太匆忙地叫出来,像要阻止最后这句话,但为时已晚。



 与此同时,是远波先生的手杖顿在地上的响亮一声。



 “这么说,”他缓缓地开口,“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明智从沙发上起身,挺直了背,“爷爷,我希望您能够理解。”



 “我当然能够理解。”远波先生也站起来,撑着手杖,与和自己身高相仿的孙子对视,“这是你的选择嘛!不过——



 “我相信你也可以理解,出于一定的原因,我将收回一切对你的资助。



 “就当我没有过你这个孙子。”



 说罢,他就直接离开了客厅。



 留下神态各异的两对母子。



 “干什么呢,健悟!”首先明白过来的是明智太太,“还不快去跟爷爷道歉!”



 近宫玲子也随后点头。



 “是啊,明智君,我觉得……”似乎想到这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成熟,近宫玲子咽下了劝告的话,“总之先道歉比较好。”



 高远在她们背后无声地轻笑一下。



 想让明智警视长为了他的信仰道歉吗?



 怕不是比在他面前完全犯罪还要难。



 不过看目前的局势,并没有高远发表意见的余地,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像明智刚才那样,看一幕家庭伦理剧。



 名为“在信念与亲情冲突之时如何抉择”的伦理剧。



 然而,出乎高远意料的,明智微微低下头,也笑了一下。



 “是啊,好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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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智离开后,客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出于招待客人的礼貌,明智太太试图寻找合适的话题,但很明显,无论是她还是近宫玲子,都对另外一个房间里某对祖孙的谈话更感兴趣。



 高远则一边捧着茶杯一边思索,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去围观一下刑警先生吃瘪的场景。



 远波先生,看起来是个意志强硬的人,也说不定是明智那种死心眼的部分来源。



 不过从年龄和辈分的限制来看,明智应该没什么机会占到上风。



 只是他明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



 高远绝不怀疑,早在进入这所宅邸的时候,明智就已经决定要和远波先生摊牌了。



 他那种毫无感情、却带着极度倾诉欲望的琴声早就暴露了这一点。



 值得怀疑的是,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早在上一世,他就知道了远波先生对此事的态度。所以他一直情绪不高,甚至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什么促使他采取了这种并不高明的说服方法呢?



 他平时抓着高远冷嘲热讽、非要把自己那一套灌输过来的劲到哪儿去了呢?



 是不是他在上一世,就根本没有说服远波先生……



 就在客厅里的人各自思索的时候,明智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他完全无视了几道带着询问或者关切的目光,径直走向玄关,倒是没忘换好出门的衣物。



 “健悟,你……”



 在明智太太的呼唤下,他转了半个身,带着拒人千里的神情,目光和窗外的雪花一样冰冷。



 “我出去走一走,冷静一下。妈妈……还有各位,都不必跟来。



 “我应该不至于干什么受人嘲笑的傻事。”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说给特定的人听的。



 客厅里的人只得停了下来,看着他走出门外,走进漫天的飞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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