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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奴家才不是鬼


 夜深,天黑,柳树林里更是暗得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洛云卿掌心里亮起聚芒术,望住韩吟不走了。


 “干嘛?”韩吟还没反应过来。


 “你带路找。”


 “我?”韩吟郁闷:“这片林子起码占了二十来亩地,我怎么知道要上哪里去找。”


 洛云卿言简意赅:“避邪珠。”


 呃,差点忘了这件法器。


 韩吟什么也不说了,认命的在前面带路,但是一气将这柳树林子全绕遍了,避邪珠都没有发出任何警示,倒是天色有些隐隐发亮了,她都依稀听见了宋庄里公鸡打鸣的声音。


 “算了,不用找了,可能是我猜错了。”洛云卿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歉意。


 韩吟本不甘心,想要再找一会,但怕回去迟了,投宿那家的夫妇早起找不见他们,到时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她就只好放弃。


 两人往回走了一阵,出了柳树林,快到宋庄时,韩吟乾坤袋里的避邪珠却忽然跳动起来。


 “咦!”她停下来奇道:“这里?可是我记得来的时候,也有路过这里,当时避邪珠可没有反应。”


 洛云卿的语声里忽然带了好笑的无奈:“你往前看看。”


 韩吟抬头,看见微明的晨曦里,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猪,正蜷着猪尾,扭着它那圆滚滚的屁股往前走啊走啊……


 她扶额,喊了一声:“牙牙!”


 土灵猪听见动静,步子猛然一顿,随后扭转身就兴奋的冲着她疾奔而来。


 韩吟这时清楚的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只沾满了泥土的盆,大概就是他们方才找了半天的聚宝盆,于是连忙迎上去,想从它嘴里将盆夺下。


 谁知土灵猪瞪着豆子眼,死咬着盆就是不放。


 “吃货!”韩吟无奈,从乾坤囊里翻出一块八珍糕,才把盆子从它嘴里换了下来。


 一个涤尘咒使过,她微讶的发现手里那落尽了泥垢的盆十分精致漂亮,大小样式都与寻常笔洗差不多,上着雨过天青色的釉彩,还绘着一名身披红绡纱衣,容貌妖冶艳丽,正临池倚栏,闲观游鱼的女子。


 洛云卿只瞧了一眼就道:“是她。”


 她,自然指的是那邪祟,韩吟先前一直没有瞧见她的正脸。


 韩吟一窘:“传说不太靠谱吧!怎么会有人把这样精致的笔洗当成是瓦盆,还拿去喂鸡。”


 洛云卿没有言语,接了那笔洗反复看了看,见底面大大小小印着许多符文,再翻过来,他往笔洗里扔了一枚铜板,等了一会,铜板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消失,当然也没有变多,很显然,这不是什么聚宝盆。


 “幻术。”


 他把笔洗递给韩吟,抽了飞剑就在地上划起一个韩吟不认识的阵图来,又在阵角处压了些纸符,随后他占据了阵眼的位置,让韩吟将笔洗放到阵中,嘱她在阵外守着,就取出那只封了法符的茶杯,将镇在里头的绿色光点往笔洗中一倾。


 简直有如投石入池,笔洗里竟然泛起一丝丝有如涟漪的绿色波纹,随即波纹上又氤氲出一层白色雾气,那红绡女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波纹与雾气之间,仿若临水踏波而来,看去不像邪祟,倒带着两分仙气了。


 见那红绡女子没有想要破阵而出的意思,韩吟就好奇的持剑席地,看着那仅有三寸高的她在笔洗里掩面哭泣,边哭还边对洛云卿道:“公子怎么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若是心里嫌弃奴家,拒绝便是,为何要下那样的狠手,教奴家险些魂飞魄散。”


 洛云卿还没怎样,韩吟先听不下去了,捡根小树枝敲着她的飞剑道:“喂喂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先存了害他的心,怎么还好意思怪他下手太狠?”


 那红绡女子的反应出乎她意料,竟然转过身来剜了她一眼,不过模样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即便是不雅观的拿眼剜人,竟也有种媚态横生的韵致。


 红绡女子不满道:“好罢,就算奴家存了害他的心,可是奴家没有害你,你为何要对奴家下手?”


 韩吟一听乐了,斗嘴这种事,她向来不输于人的,抢着就道:“你记差了吧,我有对你下手么,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闲了没事往窗上封几个法术逮逮苍蝇蚊子,你自个要撞上来,怎么怪我?”


 红绡女子被她问得哑然,愣了一会,再剜她一眼,捂着脸又哭泣起来:“反正你们都不是好人,下狠手的欺负奴家这样一位弱女子。”


 见鬼!这邪祟不要脸的功力够深啊!连自个的错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像事事都是别人不对,她最无辜!


 韩吟就嘿嘿冷笑起来:“好吧,你是弱女子!那么请问你这位弱女子为何要夜半三更,登门入室,搔首弄姿,百般作态,勾引良家汉子还伤其性命?”


 良家汉子……


 洛云卿生生压下想要叹息的冲动,觉得自己这师妹同邪祟一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果然,红绡女子立刻就撇嘴反驳了:“那些俗汉也配让奴家搔首弄姿,百般作态?奴家只要勾勾手指头,他们就已经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罗嗦!”韩吟斥道:“快说,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红绡女子继续翻了眼剜她:“凭什么要告诉你?”


 韩吟抽剑直指住她,冷道:“就凭我手里的剑!”


 那红绡女子意似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理她。


 好……好丢脸……


 韩吟郁闷了,难道自己的修为真的这样不堪?连邪祟都不怕她的要挟?她只好求助的望向洛云卿。


 洛云卿只道出清泠泠的单字:“说。”


 那红绡女子就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含恨泪目起来:“公子要奴家说,奴家自然依从,只是公子你当真好狠的心……”


 她说着就嗔怪的瞥了洛云卿一眼,哀哀怨怨的拧起衣带来。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管这红绡女子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对洛云卿言听计从,反正韩吟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加倍努力的修炼,再遇上这种言语压不死的厚脸皮妖精,就要用武力强行镇压之!不说?那就打到她说为止!


 红绡女子怀着另样心思,但见洛云卿仍然紧绷着一张俊脸不为所动,她便只好纤手一扬,在笔洗里幻出一架秋千来,坐上去带着怨气诉道:“奴家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千金闺秀,不合我爹喜欢结纳那些江湖异人,祝师方士,常将其请来家中宴饮,在席上让这些人各逞本事,或剪纸成蝶,或断舌吐火,以助酒兴。”


 她说着语调转低:“谁知有回他请来的术士却不是什么好人,在席上喝醉了酒,就乘着醉意私闯了我家后花园,那时奴家正带着丫鬟在鱼池边喂鱼,被他撞见自然惊慌,赶着要避走时,又被他扯住衣袖言三语四的调戏了一番。奴家自幼也读了不少女规女诫,哪里忍得住这样的羞辱,借着丫鬟帮忙,挣脱身后就跑去找我爹哭诉,结果我爹大发雷霆,将那术士找来怒斥一顿后就教人打了出去。”


 韩吟问道:“那术士就此怀恨在心了么?”


 “正是。”红绡女子总算正经看了她一眼:“要认真说,那术士还是有些本事的,一身幻术使得出神入化,怀恨在心后,就有一日趁着奴家夜里睡熟了,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将奴家掳了去,强破了奴家身子后,贪着奴家颜色倒没有下杀手,只是逼着奴家假扮成他的娘子,跟着他四处招摇撞骗。”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一声:“那时奴家恰是如韶年华,哪里舍得这条性命去死?只好依从他,但背地里偷偷的学了些他的幻术,暗想有朝一日能杀了他替自己报仇。不想天不从人愿,有一回他带着奴家去某处赴宴,席上有人将奴家认了出来,说是我爹自奴家无端失踪后这些年一直在派人寻找,奴家闻言大悲,正要自认身份,那术士却不知怎的撮来一阵狂风,挟着奴家遁逃而去。”


 她声音愈低:“逃回去后他就起了杀心,奴家瞧出不对再三求饶,发誓下回即便教人认出来也绝不承认,但想来他那时已经厌腻了奴家颜色,还是毫不留情的将奴家杀了!”


 红绡女子说到这里,捂着脸饮泣起来。


 韩吟托着腮出了一会神道:“原来你是怨鬼啊。”


 “呸!”红绡女子立刻就扬起脸来柳眉倒竖:“谁是鬼?奴家才不是鬼!”


 韩吟悻悻:“承认吧,你都死了,不是鬼又是什么?”


 “说了不是鬼就不是鬼!”红绡女子再剜她一眼:“那术士极尽恶毒之能事,将奴家死后要散的三魂七魄镇了起来,随后焚了奴家的肉身,将骨灰和了瓷土,捏出这只笔洗来,还在上头画了他头一回瞧见奴家时的情形,最后烧制时再将奴家的三魂七魄封入笔洗之中……”


 她说着又哭起来:“这样子怎么称鬼?”


 韩吟听见那恶毒术士竟然将她的骨灰和了瓷士烧制笔洗,倒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盯着那笔洗发了一会愣才道:“那……你还真是蛮惨的!可是你确是死了啊,不称你为鬼,那要称你什么?”


 红绡女子纤手一扬,身周就有丝丝缕缕的白雾隐绕,她掠了掠鬓发,妖娆一笑:“称奴家瓷仙好了!”


 果然厚脸皮啊!不称她为勾魂厉鬼已经便宜她了,竟然还好意思自称为仙!


 韩吟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


 这时一直沉默在旁的洛云卿却开了口道:“养魂。”


 韩吟奇道:“养魂?”


 “嗯。”洛云卿微蹙了眉道:“听说有些邪道术士就擅这种养魂之术,用来惑幻于人,敛取金银财物,极为邪恶残忍。”


 红绡女子忙道:“还是公子见多识广,他让奴家受了这般非人的折磨,死后魂魄还要归其所制,可不就是为了敛取财物?捡那豪门大户撞骗了去,每到酒过三巡就将封养奴家的这只笔洗取出,往其中注了清水,要奴家幻出层层莲叶,就立足其上歌舞给人瞧,奴家实是苦不堪言。”


 她说着就从秋千架上下来,掠着鬓发对着洛云卿下跪叩首:“求公子瞧在奴家际遇可怜可悯的份上,饶过奴家这一回,奴家情愿从今往后任公子驱役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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