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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2.08


 晋/江/文/学/城/首/发,请来晋/江支持作者  来到二门处,曹婆子已经点头哈腰地在门口候着。


 宜生看了曹婆子一眼。


 她只吩咐绿袖去唤曹升,却没唤曹婆子。但此刻曹婆子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可不符合曹婆子一贯的作风。当然,那日讨好红绡绿袖,帮着粘知了的举动同样反常。


 从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稀,曹婆子在伯府混了大半辈子,当然不会是雪中送炭的人,倒是见风使舵的本事使得炉火纯青,忠心那种东西更是绝对没有。不过还好,曹婆子虽没雪中送炭,但也没落井下石。


 上辈子,宜生觉得仆人忠诚于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尤其若主子没有不仁之举,下人不忠便是没良心,是品性有问题。这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上位者都是这样想。他们赞扬忠仆,鄙弃背主,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是主。


 但是,死去又拥有了那样一段奇异诡谲的经历后,许多宜生原本深信不疑的信念逐渐被动摇,日复一日地,最终彻底崩塌。


 现在的她,不会再理所当然地认为下人就该忠于主人。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理所当然。


 世上有忠心耿耿,哪怕主子坎坷落难也不离不弃的忠仆,但忠仆难求,也不必刻意去求。指望下人的忠心,不如指望利益的捆绑。


 很快来到马车前。


 曹升正站在马车前候着,见到宜生,立刻拿了个绣墩,放在马车前让宜生踩着上车。


 跟曹婆子的油滑世故不同,曹升是个木讷寡言的性子,比如此刻,见到宜生只会默不作声地拿出绣墩,却连句“少夫人请上车”都不会说。


 宜生抱着七月上了车,红绡绿袖也跟着,马车从伯府驶出,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人流熙攘的大街上。


 与冷清的伯府小院不同,马车一驶到街上,洋溢着烟火气儿的喧嚣和吵闹便一股脑儿地挤进眼睛和耳朵。


 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是天下最为繁华富庶之地。


 京城坊市分明,民众居住之坊与买卖交易之市并不在一处,宜生让曹升驾车前往的,便是一处距离伯府不远的街市。从最为喧嚣热闹的酒楼布庄等铺子前驶过,马车驶到一条相对冷清些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家叫做归翰斋的文房铺子前。


 左右俱是翰墨飘香,纸漾风流,却是一条专营文房之物的街道。


 归翰斋主营中低档的笔墨纸砚,也卖一些圣贤经典,名家著作,没什么特色,铺子又不大,在这条街上就是最普通的一家铺子,因此生意也就寥寥。偶尔有几个读书人进来,大部分时候,掌柜跟伙计都闲地打苍蝇。


 宜生抱着七月,后头又跟着两个丫头,一进店里,伙计立马打起精神,热情地上前招呼。


 宜生却制止了伙计滔滔不绝的推销。


 “赵掌柜可在?”她问道。


 伙计不知其意,但见眼前一行人的穿着打扮,聪明地什么都没问,转身去内室叫掌柜的出来。


 “少夫人,您认识这家铺子的掌柜啊?”绿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好奇地道。


 宜生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微微点头,“认得。”


 当然认得,因为,这归翰斋本就是她的嫁妆。


 赵掌柜很快出来,见到宜生,先是迷茫了一下,直到宜生开口,这才认出人来。


 “少夫人怎么突然有空来了?”赵掌柜擦着汗,有些紧张地笑道。


 他自然是见过宜生的。


 宜生是渠家的嫡长女,出嫁时的嫁妆没有十里红妆,但也算得上十分体面。嫁妆里除了一应物事,还有铺子和田产,而作为陪嫁铺子的掌柜,赵掌柜和其余几个田庄的管事,都是在宜生出嫁前就跟宜生见过面的。


 宜生是个不爱打理庶务的,婚后亦是如此,平日对书铺和田庄的经营管理都不会插手,因此赵掌柜只需在每年年底的时候,将铺子的收益和账本送到宜生跟前过过目就行。


 一年只见一次,关键是宜生平日里几乎从不亲自到铺子里,所以赵掌柜才一时没认出来。


 可是,平日从不踏足书铺的主子,今日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登门,这是什么意思?


 赵掌柜有些忐忑。


 归翰斋的生意算不上好,一年下来,交到宜生手里的纯收益也就一二百两银子,但是这份收益很稳定,年年上下浮动不超过三十两。


 这也不怪赵掌柜没能力或不思进取。


 京城里经营文房书铺生意的人家很多,渠家就是其中一家。渠家书香门第,别的生意不屑做,但文房书铺却还是可以做一做的,尤其渠家满门翰林,这生意不做简直是浪费。


 渠家父子在官场上虽没什么实权,但在文坛却小有名气,且不是沈承宣那种酒场宴会里吟诗作对得来的文名,而是靠正经的经义文章出名,因此渠家父子的文集颇受读书人追捧。


 偏偏渠家父子的文集只给自家书铺刊印,再加上渠家父子有许多当朝的同窗文友,也因为交情把文集交给渠家书铺,于是渠家书铺的东西虽不算最全最好,但也算是有优势有特色,在京城里若是弄个几大书铺排名,渠家的书铺可以排进前五。


 归翰斋是渠家嫡长女的陪嫁,却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老铺子,而是渠家在准备陪嫁的时候,出银子出人,在距威远伯府不远的街市上新开的铺子。


 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是从原来的渠家书铺里调过去的,能力不说没有,但也称不上多出色,也就是中不溜的水平,比如赵掌柜。


 赵掌柜原本是渠家书铺的伙计,但一直不怎么得意,混了七八年才混成小管事,后来渠家嫡长女陪嫁的新铺子要选掌柜,能力差的自然不行,祸害闺女;但能力太好的也不行,渠家不舍得。


 于是看上去有点能力,但整体又平庸的赵掌柜就这么入选,当上了归翰斋的新掌柜。原因不是渠家的主子觉得他够好,而是觉得他不够好。渠家不指望他把新铺子弄地多红火,只求他不出什么差错,每年给渠家大小姐添些稳定的进项。


 赵掌柜当时憋着一股气儿,有心想干出点儿什么证明自己。


 归翰斋店面小,没根基,远远比不上渠家书铺,但在这里,赵掌柜却是一把手,上面没人制约,新主子又是个不插手日常管理的,赵掌柜有心大干一场。但是,努力经营了几年,赵掌柜的壮志雄心终究被逐渐消磨。


 文房用具和书,这些东西的需求是非常固定的,因此书铺生意想要出头,也没有多少捷径可走。


 想要出头,一般就两个方法。一是像渠家书铺那样,有名人效应又有独家书籍;二来嘛,则是把店铺撒下大把银子,把铺子做大做全,自然也就能吸引最多的客户。


 但显然,以上两点归翰斋一点都不具备。


 归翰斋虽出自渠家书铺,但同样拿不到渠家父子及其文友们的文集刊印权,只能卖些普通的文房四宝和圣贤经典。没有渠家的名头,店面小,资金少,赵掌柜再怎么努力没,归翰斋也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文房铺子。


 饿不死,撑不着,每年能有两百两银子进项便是顶天了。


 反正渠家当初的意思本就只是给女儿添个固定进项,陪送文房铺子一来是因为渠家身份,文房铺子说起来文雅。二来,则正是看中文房铺子的稳定性。


 虽然挣不了大钱,但也不会亏本。


 而以归翰斋的规模,每年一二百两的银子的纯收益,已经可以说是不错了,赵掌柜的努力虽然没让归翰斋红火起来,但却十分符合渠家的期望。


 所以认真说来,赵掌柜本不该忐忑的。


 但是,赵掌柜就是莫名觉得忐忑。


 少夫人不打招呼突然上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少夫人给他的感觉。


 总觉得,似乎跟以前见的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赵掌柜也说不出。


 然而,少夫人接下来的话让赵掌柜更加忐忑了。


 宜生提出要看账本。


 一个除了过年盘点,平日从不过问账册的东家此时突然登门,就是为了看账册?


 再怎么自诩问心无愧,赵掌柜的小心脏也不禁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接下来,赵掌柜便在一旁站着,满心忐忑地看着宜生看账册。


 宜生看着站着的赵掌柜,“不用拘束,坐下吧。”赵掌柜忙摇头摆手,“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闻言,宜生也不再坚持,低下头继续看账册。


 归翰斋生意一般,半年的账册并没有多厚,宜生也只是略略翻过,并不仔细看每一笔收支,因此看得倒是很快,不过两刻钟,便将赵掌柜搬上来的账册全部翻完。


 见宜生这么快翻完,赵掌柜始终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看来,好像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看看帐?


 然而,赵掌柜还是放心地太早。


 “生意不算很好啊……”宜生喃喃道。


 赵掌柜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猛一下跳起来的声音。


 这是对他的能力不满意了?


 赵掌柜忙解释起来。说的无非就是上面那一套。


 文房用具需求固定,归翰斋没名气没规模,他能力再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巴拉巴拉……


 宜生静静听着,待得赵掌柜停口时才道:“我自然信得过赵掌柜的能力。”


 说罢,目光透过内室的薄纱帘子,看向了归翰斋门前的街道。


 这条街上往来的多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他们追求仕途经济,他们熟读圣人典籍,他们最喜欢买的书是当朝重臣,尤其是科举主考官们的文集和经典注本。


 但是,这街道上也并非全是读书人。


 除了读书人,这条街上的还有许多下人,丫头小厮,婆子管事,或者一些虽不是下人,但也明显不是士子的人。


 大部分读书人买书买笔墨是为求前程,但另一些人,买书却是为了求乐子。


 归翰斋主营文房用具兼营卖书,而卖的书,则与渠家书铺如出一辙,左不过四书五经及其名家注本、名人文集以及医书农书等等。许多书铺也如归翰斋一般,这是最正统也最挣钱的经营方式。


 但是,除了这般“正统”的书坊外,还有一些似乎不那么正统的。


 归翰斋的对面就有一家。


 奇趣书堂,光是听名字,就跟归翰斋不像一个路数。


 奇趣书堂的生意可比归翰斋好多了,仅仅宜生看的这一会儿工夫,就见三人出五人进,与归翰斋这边的冷清相比,对面几乎可以称得上热火朝天。


 不过,进出奇趣书堂的多是奴仆和普通人,读书人却不多。


 这并不奇怪,因为奇趣书堂虽然也卖文房用具和圣贤典籍,但让它出名乃至生意红火的,却是坊间话本。


 就是宜生做姑娘时偷偷地看,不幸被父母发现,最后被罚抄十遍《女诫》的话本子。


 也是宜生做鬼后经常看的东西。


 虽然故事内容和行文用词都相去甚远,但本质上,她做鬼后每日看的那些,与奇趣书堂的话本子都是一个东西。


 宜生抱着七月,看着三人喜不自禁的样子,终于想起他们为何欢喜,也明白了方才苏姨娘说的“喜事”是什么。


 现在是承庆元年,也就是说,正是新皇登基这年。新皇登基,心情好,也少不得要施恩与天下,大赦囚犯、封赏朝臣等都是惯例。更何况,当今圣上可是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直熬到五十多岁才登上那把椅子,心情自然更好。于是,威远伯便也趁着这个好时候,给儿子沈承宣请封世子。


 虽然沈承宣已经二十多岁,虽然沈承宣的儿子都已经开蒙,但他却还不是威远伯府世子,而只是威远伯府大少爷。


 威远伯府根基不深,第一代威远伯沈振英出身贫寒,以军功起家,半个出色靠谱的族人也无。沈振英娶了两个夫人,一是贫寒时的糟糠之妻,二是发达后攀附沈振英的小官之女,因此沈振英既无母族可靠,又无妻族可依,整个威远侯府,全凭沈振英撑着。


 于是,沈振英一去世,威远侯府便哗啦啦如大厦将倾。


 沈振英去世后,长子沈问知成功袭了爵。可是,到了第三代沈承宣这儿,事情就不那么好办了。


 沈问知袭爵时,沈承宣就已经十几岁,按理说沈承宣被封世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但是,从沈问知袭爵开始,请封沈承宣为世子的折子几乎是年年上呈,却年年都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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