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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今晚清场


 (粉红53加更)


 打那回遗玉在马场受伤,楚不留派人到魏王府去讨药方,两个人此后就再没见过,时隔半年再见,面对亲切如故的楚老板,遗玉即便是有疏离也很难表现出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遗玉便直接道:


 “楚老板有话不妨直讲,我今日是同王爷一道来的,离开久了不妥。”


 同李泰成亲前还能顺势叫她一声楚姐姐,但现在,就是她敢叫,楚不留也不一定敢应,客套些,对谁都好。


 楚不留不动声色地将还没伸出去拉她的手又收回来,笑道:


 “我是有件买卖要同王妃谈,既然王妃赶时间,那我就长话短说——据悉魏王府下的文学馆,每个月都有药例发给学生,当中一件叫做明目水的,听说效果奇佳,想来必是王妃手笔。”


 遗玉并没想过要隐瞒此事,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的确是我拟了方子,派人给做的。”


 “既是您的方子,那便好说了,我这买卖谈的便是这明目的药水,敢问王妃,这药水的方子,您多少钱肯卖。”


 遗玉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不用说了,这方子不卖。”


 她可没忘记李泰的警告,李世民正在等着揪她小辫子,平阳那边给药她都是偷偷摸摸的,这明目水的原形得自姚晃,几种类似蒸馏的制药手法都是出自红庄,魁星楼的皇帝的手下,难保不被看穿,她不敢冒险,为赚点小钱,因小失大。


 楚不留皱眉,似是没料到,连那碧露丸的方子她都能卖,这价值远远不如的药水,她却不肯松口。


 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收购成药,遗玉却依然不答应,见楚不留面露疑色,也不同她解释。


 并不是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要拿出来卖钱,在她看来,现在就这样挺好,只有他们文学馆有的东西,外面卖都没得卖,既能叫馆里的学生多一份归属感,又能帮她和李泰稳固人心,这可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话不投机,楚不留劝几句,便没再勉强,遗玉见她似有心事,便试探问道:


 “楚老板这生意做的挺好,我这明目的药水虽然有用,可也卖不上什么大价钱,你这魁星楼日进斗金,怎还看上我这点小东西了?”


 楚不留道:


 “王妃说笑了,日进斗金实不敢当,魁星楼里物价贵,进价也高,赚的虽多,却也搁不住花费。我手底下另有几家药铺,原本每月也能盈余许多,当成周转,然而京城最近多了家药行,据说是从南方搬迁来的,也不知是谁的手笔,经营奇特,明明有大夫坐诊,卖的却是成药,不光药方稀罕,药效也显著,关键是价格订的太低,客人日日见多,是快将我的生意都挤走,再这么下去,过几个月我就要做亏本买卖了,这才想要收几张好方子,也开始转卖一些成药,故而求到你帮忙。”


 遗玉差点就以为楚不留已知道那五柳药行有她掺和,正在试探她,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到生意都是方航在打点,每个月的账目也都是卢东悄悄过去收点,就连店铺里的伙计都不晓得有她这个东家,不该有半点风声溜出去,她这才放心许多。


 面上安慰了楚不留几句,隐约表达了李泰不喜欢她同魁星楼交从过密,对她爱莫能助的意思,心里却记下,回头就要寻方航商量商量个对策,这价钱不能改,可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同皇帝的人抢财路,惹急了魁星楼,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五柳药行。


 楚不留识相地没再抱怨,又聊了几句,遗玉没敢多问半点题外话,生怕牵连到卢智,一盏茶后,被她送出了雅间。


 ***


 长孙夕从外面透气回来,一楼买卖已进行了半场,走到香廊下,一撩帘子,就听李元昌道:


 “可是回来了,正要派人去寻你,再不来,好东西可让人挑完了。”


 “小姐喝茶。”跪坐在李元昌身后的年轻侍女斟了茶小心递给她,脸蛋儿有些娇红未褪,因是在暗处,倒也看不清楚。


 长孙夕不觉这二人有异,随手捡起了放在桌上的卖品册子翻了翻,视线落在最后一页上,心思一动。


 “诶?竟是有这个。”


 “什么?”李元昌凑过去看,见她手指着上头一处,瞄了眼底价和估价,问:


 “夕儿喜欢这个?”


 “的确是合意的东西,”长孙夕修剪的圆润的手指头尖拨了拨那几个小字,看的李元昌心头痒痒,轻咳了一声,爽快道:


 “既然喜欢,待会儿本王就卖来送给你。”


 等这趟借了船出海,要多少银子有多少,还差这两万么?


 ***


 遗玉一出门,便听见楼下喧哗声,叫价声此起彼伏,她边往楼下走,边竖起耳朵来听,目光远远落在空荡荡只有一张矮桌的展台上,那桌上放的看也看不清的一样卖品,让她一时间心跳加速,两步一个台阶地下了楼。


 “八千两!”


 “八千五百两!”


 “八千六百两!”


 遗玉快步回到座位,阿生已从王府赶回来,撩开帘子侧身迎她入内,茶案上多了一只尺长的桐木钱箱。


 呼出一口气,遗玉紧张地看着外头,侧头询问李泰,“怎么样,是不是抢价的人很多?”


 “嗯,”李泰待她坐下,一手拥在她肩头,指着外面几个方向,道:


 “是来了不少人,临川和城阳都在叫价,孔颖达,虞昶监和莫夫人刚到,应该是听了风声赶过来的。”


 一份宝物出世,自然几家相争,王爵公主,更不少书法名家,就连弘文馆的十八学士都闻风到了四人,快要赶上一年一度学士宴的派头。


 “一万五千两!”


 “一万五千一百两!”


 随着价格节节攀高,一些人的声音弱下去,一些人却愈发来劲,虞世南之子虞昶监加入到争夺中去,张口便叫出了,今晚头一个估价:


 “两万。”


 “两万一百两。”作为大儒后人,孔颖达毫不相让,虽是添了一个零头,却虞昶监这一叫一加,吓退了一半人去。


 两万两银,折合成铜钱是二十万,可以买什么?可以在西城挑一间好风水的大宅子,可以风光地置办一套嫁妆。


 眼见叫破了估价,遗玉心里有些耐不住,看看还没准备张嘴的李泰,正寻思是不是要催催他,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叫价:


 “两万一千两。”


 想到隔壁坐的是李元昌同长孙夕,遗玉就觉得有点不妙,谁晓得李元昌会不会因为要讨好长孙夕出手争这《荐季直表》,她可没忘,长孙三小姐是虞世南亲收的关门女弟子,见了钟繇真迹,能不动心?


 “两万一千一百两。”孔颖达还是加了个零头,他坐在前排席次上,那里灯光通明,遗玉能清楚看见,孔夫子是个六旬上下的老者,背脊直挺,发光冠正,风范不逊于她曾见过,同为十八学士,现在文学馆当职的苏勖。


 孔颖达一开口,场上一半文人没了声音,足显出对他敬重。


 “两万五千。”这回出声的是莫夫人,曾在及笄礼上同遗玉有一面之缘,坐在香廊下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非李泰指出,遗玉真不一定知晓谁是谁。


 莫夫人开了口,临川和城阳都没了声音,场上女客,几乎都选择了避让。


 若是可以,遗玉也想避过,可是她望着展台上那薄薄的一份文书,却是怎么也移不开眼,她两世加起来,就这点爱好,不比其他人当成乐子,写字练字,占据她每日闲暇的多半时间,是她生活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少了十几个声音,场面一下安静不少,李泰的声音更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三万两。”


 咕咚,遗玉喉咙滚动了一下,紧接着,窃窃私语声便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是魏王...魏王也出价了。”


 “这下可好,该到的都到了,虞先生,孔先生,莫夫人,现在汉王和魏王也来掺一脚,这《荐季直表》是要卖出天价啦。”


 “嘶,前面几位还好说,这汉王和魏王,争这东西做什么?”


 “你来的晚了,没瞧见汉王是携了长孙三小姐来的,魏王也是带着王妃到场,该都是冲着这钟繇真迹来的。”


 “可不是嘛,这三小姐是虞大家的亲传弟子,魏王妃的书法是一价难求,半年前更有卖出过万两的高价,看来今晚汉王同魏王,是要博卿一笑了。”


 “哈哈,有趣有趣,光竞价有什么意思,非得是这样才好看,来来,咱们下注,赌赌看这花落谁家,输的人今天晚上做东,包了大家酒席。”


 “要我说,当是虞先生所属无疑。”


 “算我一个,我赌魏王。”


 “也算我一个,我压汉王。”


 ......


 “三万一百两。”孔夫子今晚是同一百两扛上了,不管谁出多少价,他都只添这么一个零头。


 “三万一千两。”


 李元昌看看身边的美人儿,抖了抖眉毛,难得有次讨好的机会,只能再次加价,一手勾住她腰,这回她却没躲,只噙了笑,朝隔壁纱幕后朦胧的人影瞟了一眼。


 “三万两千两。”虞昶监淡定出价。


 “我出三万五千两,再有人加,便算是我无缘吧。”莫夫人突然从纱幕后面走出来,环顾了全场,几名女客纷纷朝她行礼,男宾也都自觉低了声音。


 “三万五千一百两。”孔夫子不愧是能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孔子后人,面对女人,半点都不含糊。


 “四万两。”


 好吧,这没有风度的,不光是孔夫人一个,遗玉盘着膝,扭头瞅了同样淡定喊价的李泰一眼。


 莫夫人摇摇头,竟不再留下观看,领着一对侍女,扬长而去了。


 李泰再一次喊出了一个整数,足有片刻的工夫没人接话,那展台上的卖师不敢怠慢,高声报了一遍价位,遗玉心里紧张,总觉得没这么容易到手,往外头一瞄,果见孔颖达和虞昶监坐在了一处,似乎正在商量什么。


 “魏王爷出价,四万两整,还有哪位客人要添加,请赶紧。”


 卖师不紧不慢地报了第二遍价,遗玉暗恼他说话啰嗦,这么一个字一个字蹦下去,什么时候宝贝才能到她手里。


 好的不通坏的通,遗玉的感应得到应验,孔虞二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隔壁间又有了动静。


 “夕儿还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这份钟繇真迹,汉王殿下与我预备收来送给家师做下月八十大寿的贺礼,四万五千两,望诸位海涵。”


 长孙夕走出纱幕,一下便吸引了全场注目,她向刚才叫价的几人彬彬有礼地求了请,孔虞二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坐下,一个是乐得承情,一个不得不给面子。


 那边人家皆大欢喜了,遗玉却是郁闷地想要挠墙,这长孙夕真是会坏事,竟拿虞世南来掠场子,忒缺德了!


 这还没完,长孙夕一扭脸,又冲向李泰和遗玉所在的方向,虚揖了一下,和颜悦色道:


 “夕儿知道这是不情之请,请魏王爷也莫要再相争了,魏王妃若当真是喜欢这《荐季直表》,我日后仔细临摹一份,必当亲自送到府上,以表歉意。”


 遗玉一下子乐了,什么叫临摹一份给她送去,不是她嫌弃长孙夕的字,看她的摹本,自己还真不如不看。


 “长孙小姐严重了,钟繇真贴,一字难求,失之交臂,也只能说是我无缘瞻仰,倒是我对小姐佩服的很,凭我行字书文之人,若得钟繇一书,便是惜之如命也不过如此,可是没有这等当成礼物送人的胸襟啊。”


 遗玉言辞恳切,语调谦虚,却让孔颖达和虞昶监这些敏感的文人听了微微皱眉。


 他们是几代相承的书香世家,自然明白这《荐季直表》的贵重,不是能用钱去衡量的,真拿在手上,想必会同遗玉一样,舍不得让出,然却被长孙夕当成了礼物赠送,虽是送得他们敬重之人,可这一笔,也明白地显露出,她非是同道中人,对这名家真迹,少了一份敬重。


 哼!让你亏我的《荐季直表》。


 遗玉知晓得宝无望,自然不会同长孙夕客气,少不了要拿话损她,但便是这样,也不能让自己好受多少,她悻悻地坐了下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脸色,同边上沉默不语的李泰扯了嘴角笑笑,小声道:


 “算啦,叫他们买去,我们不凑这个热闹。”


 说着话,她又要去灌茶,因手心里冒了汗,提着茶壶,滑了一下,就要掉在地上,却被一只大手从旁伸来,连她手背一起将茶壶稳稳托住。


 “五万两,本王今晚清场,凡有加价,每添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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