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开火04

 几个月前。


 薇薇?夏洛特沿着纽斯斯勒矿区地下的矿洞往深处前进。


 她认为地下存在的某种生物拖走了乌托蓝。


 一道柔软的长刺状物体的影子在矿洞深处晃动，晃动过后，蹲在洞里清理颈部薄膜的乌托蓝就不见了。


 她追踪着那个影子，进入了矿区地底深处。


 矿区地下并不是完全黑暗，墙壁上晶亮的石块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看见某个洞穴里纵横交错、宛如蜘蛛网的黑色印记，以及蜘蛛网中心有一只安静蛰伏的“黑色蠕虫”。


 黑色蠕虫的背上有一排圆形反光的斑块，仿佛某种眼睛。


 薇薇?夏洛特往“眼睛”投掷了一块矿石。


 “格拉”一声，那仿佛“眼睛”的斑块应手而碎，随即“啪”的一声，一只湿淋淋、沾满了粘液的怪手，拍在了破碎的玻璃窗上。


 粘液顺着“玻璃窗”流下，那只“手掌”在蠕动。


 黑色蠕虫在“手掌”动弹起来的时候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加速钻入了洞穴深处。


 她毫不犹豫的追了下去——在“窗户”破裂的瞬间，她闻到了乌托蓝的味道。


 乌托蓝的气味指引着她在洞穴中快速追踪，她穿过地下河流和软泥，紧追在黑色蠕虫后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响，那只黑色蠕虫停在了一处布满了碎钻石的“矿床”里。


 这是一个仿佛大bào zhà的现场，中心区是一大块钻石状的晶体，晶体经过bào zhà，已经碎裂，但还能想象得出它原来是一个整体。地上和洞穴墙壁上都是晶体，这些晶体有明显的bào zhà线条，是中心区的晶体产生bào zhà碎裂后迸射出去的。


 薇薇?夏洛特站在这个洞穴面前，前面一条条、一道道都是曾经的灰星机甲挖掘的“矿石”。她不知道这些矿石做什么用，但在纽斯斯勒矿区待了这么久，见过无数因采矿而损坏的机甲，以及瘫痪在软泥层、沙石区的运输车，即使是下水道大脑也知道这些东西很珍贵。


 那只黑色蠕虫停在晶体旁边，伸出几条长长的管子，粘黏在晶体上。薇薇?夏洛特又往里投掷了一块石头——啪的一声，那块飞石打断了黑色蠕虫的一根管子。


 那蠕虫蓦然抬起头来。


 它的前端是一个金属模样的尖角，打开之后是一张古怪的圆形大嘴，足以将人类少女整个吞下去。


 薇薇?夏洛特并不在乎眼前的怪虫长得有多可怕——她在下水道的时候长得比这个怪虫还大——她聚精会神的投掷第二块、第三块石头。


 “啪”、“啪”两声，蠕虫沾黏在晶体上的三根管子被薇薇?夏洛特的飞石全部打断。


 那黑色蠕虫愤怒起来，一道极其明亮的光转瞬就对着薇薇?夏洛特扫了过来。


 高能射线冲击着地底深处的洞穴，四周轰然炸裂，巨大的bào zhà将“矿床”淹没，烟尘和烈火吞噬了整个空间。


 然而薇薇?夏洛特并没有被超能射线杀死，她在黑色蠕虫发出亮光的时候，轻盈的跳入了蠕虫那张打开的大嘴里。


 她的想法很简单，乌托蓝不在这里，乌托蓝的味道却在这里，那么他可能就在这个车的肚子里。


 在薇薇?夏洛特的印象中——装着窗户，窗户里面还有人的，能跑得很远的东西——就是车。不管是战车、飞车、游戏车还是婴儿车，她小时候爸爸妈妈还给她买过小白羊外形的伪生命体车车，让她能坐在和真的小白羊一模一样的小“羊”车上玩耍。


 这个黑色虫子看起来好像大了一点，不过肚子里面既然有人，那就是一辆车。


 乌托蓝也在里面。


 这是一辆大车。


 所以她毫无顾忌跳进了黑色蠕虫的嘴里。


 黑色蠕虫的内部是一系列七零八落的凸起和管道，柔滑的粘液遍布内腔，一排排奇形怪状的凸起物在内腔蠕动，横七竖八的管道蜘蛛网般的交错在里面。管道中流淌着液体，有些地方一股一股的弹动，仿佛里面埋藏着许多颗心脏。


 在粘腻的管道深处，粘黏着一具外形模糊不清的人型生物的躯体。


 那仿佛是一个人。


 但是全身上下覆盖着筋膜和粘液，只能勉强分辨出四肢和头颅。


 薇薇?夏洛特惊奇的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比地球上的人高大很多，足有三米左右，在地球人的范畴中算是一个巨人。但除了特别高大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可怕的地方。


 乌托蓝就被紧紧缠在这个“人”旁边，一根尖细的管子穿过他脖子处的薄膜，缝针似的把他挂在人形旁边。那条管子不仅扎穿了乌托蓝的薄膜，还刺穿了他一部分大脑，柔软的筋膜覆盖了乌托蓝大脑的一半。乌托蓝半边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覆盖着黑色蠕虫内腔里的筋膜，形象之阴森可怖，远超地球上最红火的游戏《复仇》里的终极boss恶魔莱西。


 黑色蠕虫仍然在活动，内腔里翻江倒海，薇薇?夏洛特稳稳撑住蠕动的肉质墙壁，她看着覆盖着筋膜的那个“人”，好奇的准备伸手去摸那个“人”的躯体。


 这个星球上居然还有人。


 “啪”的一声，这个人没有动，却在乱七八糟的筋膜和古怪管道之中探出一只湿漉漉的手出来，打掉了薇薇?夏洛特的手。她惊奇的看着这个人——好几只手从这个人身体周围的筋膜中伸了出来，不停摇晃，阻止她靠近这个人。


 “外来者！”


 乌托蓝的嘴里发出了一个语调怪异的声音。


 随即乌托蓝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别管我！快跑……”


 “地球人！新的地球人！”乌托蓝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成了语气怪异的人声，有人通过操纵乌托蓝说话，“说——你们的星球位点在哪里？”


 薇薇?夏洛特十七岁就进了辰光医院，在下水道待了好几十年，义务教育都没有读全，怎么知道什么是“星球位点”？她茫然的眯了眯眼睛，“什么？”微微一顿，她说，“你是灰星的人类吗？你好，我是来自地球的薇薇?夏洛特，被你抓住的是我的朋友，请你放开他。”


 “你们的星球状况怎么样？”那个声音激动了起来，“星球……位点……”


 乌托蓝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这个人和逃生舱融合在一起了，你快走！快走！告诉沈苍，所有的星虫都不是虫，它们是星舰！它们都是空间跳跃失败的星舰和逃生舱……你看见了它们有意识，它们都有意识——它们一直在寻找适合灰星人居住的新星球！它们会……”


 它们会进攻我们！


 乌托蓝的大脑和筋膜里的“人类”相连，瞬间获得了关于灰星那场分裂和大逃亡的信息。灰星的人类曾经轰轰烈烈的进行论战，分为两派，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仿佛在那个灰星人的记忆中看到了诸多星舰一起升空，轰轰烈烈的踏上寻觅新家园的道路，看到星星点点的护卫舰环绕在两艘母舰的周围。


 两艘仿佛城市的庞然大物，一艘叫做“梦境号”，一艘叫做“未来号”。


 两艘母舰带着大半个星球的人类，领导着成千上万的护卫舰和运输舰，浩浩荡荡往宇宙深处航行。


 灰星曾有过惊人的文明，他们掌握地球人难以想象的科技，灰星人星舰的光芒划过仿佛无边无际的宇宙，路过星云、尘埃、星系和星团……他们进行着史诗般的伟大征程，寻觅新的宜居地。


 然而他们在宇宙深处遭遇了未知能量的大bào zhà，那场大bào zhà的破坏力远超预期。灰星人的两艘母舰不得不做出决定，使用还没有成熟的空间迁跃技术，将所有人迁跃回母星灰星。


 “梦境号”和“未来号”设定了返程位点，并号召所有运输舰和护卫舰同时迁跃。


 然而在迁跃的过程中，不知名能量的bào zhà波横空掠过宇宙，那动荡的微波仿佛只是宇宙的涟漪，却破坏了灰星所有星舰的迁跃。


 到达迁跃点的星舰只有出发前的百分之一。


 而返程的它们都与自己的星舰融为一体。


 它们回到了家乡，却不再是人类，它们成为了不被任何人、任何生物、甚至不被自己本身所接受的怪物。电子化的灰星人根本懒得分析虚拟网外发生的一切，只草率的把昔日的同伴当作新物种，灰星巨兽出于本能畏惧这些凭空出现的超级怪物，而骤然与星舰融合在一起——原先星舰上的“人类”无不疯狂。


 每一只星虫都曾是一艘星舰。


 每一艘星舰上都曾有成百上千的人类。


 每一只星虫都是成百上千个意识的融合。


 它们行为莫测，模样稀奇古怪，能力超乎想象。


 最可怕的……它们不是野兽。


 它们是人类。


 乌托蓝遭遇的这一只星虫可能是所有星虫里最小的一只。它的原身是一个逃生舱，而当年的逃生舱里人并不多，这让其中的一个人撞了大运——这个逃生舱里有一个人没有完全和星舰融合，保存了大半个身体。


 他的意志操纵着这只“星虫”。


 星虫们的共体意识都差不多——寻觅一个宜居的星球，钻过去——在那里重新生活。


 即使它们早已无法恢复成“人类”，那在百年前留下的共同愿望还在星虫中激荡。


 寻找一个新的家园。


 不管多艰难曲折，它们需要一个新的家园。


 而这只小小的星虫也一样，虽然它里面还镶嵌着一个“人类”，但有一个“人类”和没有一个人类的星虫行为模式并没有太大不同。


 这只星虫里的“人类”的确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在迁跃回灰星后的漫长时间中，他被覆盖在同类的血肉和筋骨融合而成的筋膜下面，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直到星虫在捕猎中偶然抓到了一只智慧生物。


 当星虫的尖刺刺入乌托蓝的大脑并和他的脑髓相连的瞬间，不仅仅是乌托蓝知道了灰星那场恢弘的远征——浑浑噩噩的灰星人类也知道了“地球”。


 只是乌托蓝只是一只居住在赫拉特新大陆的小兽人，且没有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他对地球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


 星虫里的灰星人类在乌托蓝的记忆里看得最多的就是大海和一只弱小受伤的赫拉特巨暴龙，以及各种弱爆了的地球人类。


 “他”在乌托蓝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他找到了“梦境号”和“未来号”没有找到的宜居地——一颗几乎和灰星一模一样的新星球。


 它叫地球。


 它就是灰星人豁出一切，牺牲几乎所有财富、科技、文明和生命寻找的新生之地。


 薇薇?夏洛特没有打算逃跑。


 她向着乌托蓝冲了过去，乌托蓝发出凄厉的叫声，试图把薇薇?夏洛特赶走，然而她一把抓住乌托蓝头上的筋膜用力拉扯，居然一下把那筋膜扯下来一半。


 乌托蓝发出惨叫，那筋膜底下与他的大脑相连，像夏洛特这样暴力拉扯，差点没把他的脑神经也跟着扯了出来。


 薇薇?夏洛特一怔，迷惑的停下手。


 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灰星人类，突然伸出手，去拉扯灰星人类身上的筋膜。


 既然扯这个东西会痛，就让敌人痛。


 “啊——”的一声，乌托蓝又发出惨叫，这次却不是他叫的。


 薇薇?夏洛特从灰星人类身上扯下来一块血膜，暴露出镶嵌在黑色蠕虫内腔深处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巨人，皮肤雪白，有一头金色的短发，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眼珠转动的时候金光灿烂，仿佛有融化的黄金在他眼里闪烁，长得和地球人几乎一模一样。


 论长相，这个“人”长得比乌托蓝更像地球人，除了大了一号之外，几乎和地球人没有区别。


 然而心中自有男神的薇薇?夏洛特对外星人毫无反应，伸出手就要攻击灰星人类的脖子。


 脱了膜的“灰星人类”眼神一动，黑色蠕虫内腔骤然伸出一根触手，在薇薇?夏洛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径直刺入她的后脑，筋膜瞬间覆盖了她半个大脑，将她控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取得了薇薇?夏洛特部分记忆的灰星人发出一阵低笑，“地球——哈哈哈——地球——”


 然而，几个月来除了不学无术的乌托蓝和薇薇?夏洛特，他没有再抓到第三个地球人。不知道地球的位点，即使是星虫也不能准确的前往地球。但他并不着急，他知道地球和灰星之间有某种通道，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


 他叫谭克尔特，“梦境号”第三护卫舰舰长。


 耐心，向来是他的长处。


 谭克尔特不知道他的耐心等来的居然是没有预兆突然提前的海洋世纪，灾难性的气候延迟了他的脚步，而他还没有找到通道前往地球，灰星竟然首先遭到了地球人的攻击。


 这些技术落后的蝼蚁居然胆敢攻击本星球！


 谭克尔特怒火中烧，他沿着黑洞武器的喷流反向前往地球——正好他找不到前往地球的通道！


 你们——将为你们的无知付出代价！


 将你们的星球奉献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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