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花枝错 小七番外
我是小七。
魔界八重域王的七公主。
天魔之战那次,我在天界梵天帝君面前灰飞烟灭,只剩一缕魂魄,化作一片雪白花瓣,落入帝君手中,被帝君带回天界养育。
我在帝君的紫霄殿中生活了一千年。
后来因一些旧事,我上了斩妖台,魂魄四分五裂,散落九界六道,九州八荒中的各处。
我这一魂一魄落入了东海一个万年鲸之腹,游离许多年后,化作了鲛女。
……
我如今是天界紫霄殿书房中,摆在梵天案前的一盏鲛灯。
鲛灯长明,经久不灭。
如此一来,我便可日日守在案前,注视着梵天那张俊美得让人心痛的容颜。
他偶尔的皱眉,偶尔的微笑,不经意间眼底泄露的那一份深情,是我的全部。
我当日在鲸鱼之腹,执意化作鲛灯,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将我好好收藏,好好珍惜。
那个时常牵了一个小魔头来到书房中给他送汤的女人,是我,也不是我。
我看得出,她的魂魄始终还差了一魄,这一魄才是如今藏在鲛灯中的我。
我看得出,她也是如当年的我一样,是梵天由一缕魂一点一点养起来的,另一个我。
帝君喊她阿曛。
我看得出帝君很爱她,每当她将帝君手中朱笔夺走,拉了帝君去旁边桌子上喝汤的时候,我看得出帝君眼底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份对于她的宠溺,足以将人溺毙。
每每这时,我的心就会既心痛不已,又开心不已。
在帝君眼中心中,这个阿曛本来就是我,我就是她,只是……
若我当初在鲸鱼之腹再见到帝君时,不这般决绝,不这般不给自己和帝君留一丝缓和的余地,我也能够再次体味到帝君的柔情似水。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这般做了。
那一千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那一千年之后颠沛流离刻骨相思。
是属于我的,我一个人的唯一的珍宝。
我珍之,藏之,谁也不想给。
任谁也别拿走,哪怕这个人是阿曛。
我是帝君由一缕魂魄养育起来的,阿曛也是。
她记忆中的帝君,与我的自然是不同的。
我在紫霄殿中的一千年,幸福如春日里盛放在九重天蟠桃林里的繁花,如夏日里瑶池中怒放的火莲,是秋日里的艳阳天,是冬日里那捧在手中的茶盏……
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极致的爱恋。
那一日,天魔大战结束之后,帝君亲手将魔帝烛龙封印在魔灵山中,转身离开之后,他摊开手掌。
躺在他掌心的我,仰头看见帝君那一张俊逸无双的脸,那冷清有如无波古井的眼,有些忐忑不安。
我当时只是一缕极为不稳的魂魄,但我能感受到帝君掌心的温度,那样的暖和,让我觉得暖到心里去了。
我不知道帝君会如何待我。将我扔掉,还是……其它?
不过,能这般仔细瞧清了他如画的眉眼,将他容颜刻在我心里,若我有来世,我定会寻了这摸样,上天入地,黄泉碧落,我也会去寻到他。
帝君凝视躺在他掌心的我良久,突然开口:“可愿意跟本君回天界?”
帝君的声音真是好听,我特别特别喜欢他的声音。
我出不得声,只得使了吃奶的力,总算撼动了我这片花瓣的一个小角。
帝君见之轻轻一笑,“如此,算作你应允了。”
我傻傻看着帝君的脸,那一笑,我的心便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没有到紫霄殿之前,我以为魔都的九重殿是天下至美的宫殿。
当我这一片花瓣被樊天帝君藏在衣袖里带回紫霄殿时,我偷偷透过那半透明的流云纱衣袖,瞧着那金碧辉煌楼宇重重的紫霄殿,顿时有种乡野之人进了金銮殿的紧张与彷徨。
只是,紫霄殿大是大,我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侍从也没有,也许殿里的人都休息去了,不知道帝君今日凯旋归来,我想。
帝君从容不迫穿过紫霄殿重重宫殿,最后到达一处硕大的花园之中。
他将我从袖中取出,清冷眸子极其随意扫了一眼花园,淡淡道:“今日起,你就在这园子里安家落户吧,置于何时再修炼成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帝君手轻轻一扬,我便轻飘飘入柳絮一般,落入泥中,没入土里,生根抽芽,不过片刻功夫,我已由一片花瓣,长成了一株幼小的牡丹花苗。
我抬头望见帝君那无纹无波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我知道那是帝君对我的赞许,我心甚慰。
听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时,总会不知不觉的变得卑微,恨不得低到尘里去,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会让我的心情跟着起起伏伏。
只因为我喜欢他。
所以帝君眼中的这一似略带赞许的笑,便是我努力成长的最大的动力。
我无需春风秋露的浇灌,只需帝君的一个赞许眼神,我便能长得很好。
也不知是有风拂过,还是我过于激动的心情作怪,我这株初生的牡丹苗在帝君面前摇了摇,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不知不觉开始贪恋帝君掌心的温度,就是想他的手掌,再抚摸一下刚刚拔苗的我。
不知道帝君是不是懂我的心思,他果然在我旁边的花基上顺势坐了下来,那玉泽修长,宛若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缓缓抚上我的叶片,一双墨黑眸中却遥遥望向远方,无着无落的,眉毛微拧,似在想着什么烦心之事,又似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我就那般仰着头,瞧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
天界的阳光柔和至极,无时无刻不似朝霞或者落日一般柔软。
那金丝一般的光芒洒落在他绝美脸庞上,似给他渡了一层融融的金光。
在我看得痴了呆了傻了之际,他突然开口道:“我让京墨给你送过去的凝神丹你自己没服用罢,我看离殇被凌非烟联合诸仙布阵所伤,竟然没有死,应是你当时喂给他的凝神丹起了作用。我本是害你险些魔丹碎裂的仇人,你却宁愿灰飞烟灭也要来救我,这是为何?”
听得梵天帝君这般诚恳的疑问,我很想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舍不得看你遇到危险遭到不测。
可是我如今只是一株牡丹苗,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却又听帝君轻轻一叹,“极北之地有一片历经亿万年的冰海,极冷极寒,我化生于那冰海最底层。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所以,我不懂你心中所想,更不知你为何要这般做。对于我来说,所有的事,只有是非对错。在天魔两界的交锋之时,你身为魔界中人,却反过来帮他们的敌人,若我不留下你,怕是魔界中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是我带你回天界的理由,你可懂了?”
我懂。我若能开口,这两个字我一定说得极为艰难。
我多么希望他说各种将我带回天界的理由,但我不喜欢听到他的理由这般的冷漠,将我和他撇得这般的干净。
自那日之后,我鲜少有机会与帝君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即使他偶尔到花园中来散步,或者是与友人在园中饮茶聊天下棋,我也只能是远远的遥望着他。
他的目光淡淡,从未在任何一朵花上停留,当然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日子就那么在他淡淡的目光中流过,晃眼就是一百年的光阴。
我从一片花瓣,长成了一株极为茂密强盛的牡丹花王。
我的根系扎根在园中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极为繁茂。
我的枝叶在园中霸占着极为庞大的地盘,因为这天界的水土实在比魔界那贫瘠的水土要丰沃太多。
我一百岁那一年,开了第一朵花。是黑得像炭一样的花骨朵。
被园中其他仙草嘲笑了许久。我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进去。
正无精打采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之时,一袭白衣飘飘的帝君往园中走来,后面跟了个一袭锦衣华服的男子。
许久未见帝君,我觉得他越发的清俊了,虽对自己开的第一朵花儿极为不满,但是见到帝君我便什么都不顾了,仰起头来,迎着微风在空中微微的摇摆,想引起帝君的注意。
帝君的注意到我的小心思儿,反倒是他身后的锦衣男子轻轻“咦”了一声。
帝君停了脚步,问:“作何叹气?”
这话显然是问他身后锦衣男子的。
那男子拿眼瞧了瞧我,勾唇一笑,对帝君摇摇头,“没什么。”
说罢,锦衣男子大步往前走去。
我看得莫名其妙。但是,我还是看清了,锦衣男子长得实在是好看得很,一双眼睛简直是潋了红尘万丈所有的光辉一般,美得很。
帝君也许被锦衣男子的这一声轻叹勾起了好奇之心,总算是掉过头来看我。
那冷清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对我来说,比日日升起的那朝阳还要暖上几分。
我心中一阵乱跳。
但是我就算是面红心跳得厉害,我一朵花儿,一朵黑得像炭一样的花儿,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帝君似乎看到了我的花骨朵,伸手过来,那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花瓣。
我浑身一颤,顿时感到浑身上下极为熨帖。
我想,帝君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但是我自己的心,任何一丝丝的涟漪,都是因为帝君而起,他偶尔给我的一个眼神,他偶尔的一次轻抚,都是我生存的动力和勇气。
那锦衣男子凑了过来,笑着问帝君:“这黑牡丹魔性挺强啊,你从魔界带回来的?”
“是。”
锦衣男子扫了一眼整个花园,道:“你这个人除了征战也没什么事做,如今天界与外界之间的战争都停了,你无所事事,打算种花?”
帝君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锦衣男子笑道:“若你能够有时间种花,倒比你四处征战要强上许多。”
帝君却只是浅浅一笑,停在我花瓣上的手移开,目光移向远方,因为离得有些近,他眼中的那一份孤寂,我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自主的,我的心中一阵抽痛。
锦衣男子冷眼扫了我一眼,又道:“有些话我说在前头,天界与魔界势不两立,你若真的要将这黑牡丹养大,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她的来历似乎并不简单。”
“知道。”帝君收回目光,对锦衣男子道:“走吧,喝茶去。”
……
我后来知道那警告帝君离我远一点的锦衣男子便是丹霄宫帝君凤槿。
但自那日凤槿警告帝君之后,帝君反而是常常来后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会刻意在我身边多停留片刻。
甚至直接接替了园子里的花奴,亲自给我施水除草松土捉虫,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温暖。
这样一来,我几乎可以日日仰慕他的容颜。
凤槿偶尔过来陪帝君饮茶。
帝君干脆在离我不远处设了一个石桌。他偶尔与凤槿在我的面前饮茶聊天甚至是手谈几局。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百年。
在我四百岁的时候,我开了第四百朵黑牡丹花儿。
那一晚,凤槿又过来陪帝君下棋。
凤槿手里拎着一壶琼浆。
扒开盖子时,整个园子里都弥漫着酒香。
在这酒香里,我也有些微醺。
凤槿笑着看向帝君:“你不喝一点?”
帝君摇头,“我不饮酒。”
我瞧着帝君,心底下甚是遗憾,从未见过帝君饮酒的样子,应该是极为潇洒的罢。
这四百年来,我一直是一株无法移动的植物,就那般仰望着他,但是他能日日来看我,我真的极为高兴。
“你不饮便罢了,我喂点给你的小牡丹喝。”凤槿笑着倒了一杯酒泼在我的根部。
我没想到那琼浆这般的厉害,顿时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踩在了云端一般,飘飘忽忽的。
正挣扎着,似乎自己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我正感觉自己的不寻常,却见兜头一张玄色的斗篷罩了下来。
下一刻,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轻笑声,我一听便知是凤槿在说话,“让我瞧一眼又有什么所谓,藏得这般紧。”
却又听得帝君冷声叱喝:“你怎能给她灌酒?”
“喝点酒又不会怎样?”凤槿辩驳的声音有些无力。显然他也有些理亏。
“你若是这般,下次别来我的紫霄殿了。”
这话听得我一愣,没想到帝君直接出言赶人了。
却听凤槿笑嘻嘻道:“行了,不想让我看,不看便是,不过,这紫霄殿我还是会来的。”
凤槿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空气中,我才觉得眼前一丝光亮,却是帝君已掀起那兜头罩在我头顶的玄色斗篷的一角,让我的头脸露在外面,透了口气。
而我也发现自己已化作了人形,不过是十岁左右一个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但是刚刚帝君给我兜头罩下的那个玄色斗篷真是太及时了。
我虽然因为饮了酒已有些微醺,但是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遮掩,这件事实我还是清醒的。
若是就这般在凤槿面前露出真身,真是尴尬至极了。
我就一个头露在外面,其余都藏在斗篷之下,自然也没让帝君看见我的身子。
但即使这么着,我的脸也不自觉的红透了。
低着头,不敢看帝君那张倾城绝艳的容颜。
帝君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
我觉的浑身一紧,头越发的低得厉害,就差再次将自己整个头缩进斗篷中去。
帝君弯腰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帝君的胸口,他那强大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跟着一起砰砰跳动着。
我知道若是面前有镜子,我定能看到自己一张脸就像那猴子烧红的屁股一样红了。
真是的,烦躁得要死!
凤槿若不给我浇那一杯酒,我是打算再等上个四百年,等我的身体发育到足够大的时候,才化身为人的,至少给帝君第一印象时,我是个长大了的女人,而不是如今这般,只有十岁模样。
若是我现在跟帝君说,帝君我喜欢你啊,帝君会如何看我?
若是我这般小跟在帝君身边,帝君会拿我当女人看待?
所以说,凤槿这个人,真是欠揍啊。
等我有机会溜出去,定要狠狠揍他一顿不可,他可是坏了我的大好事啊!
帝君抱着我进了紫霄殿,绕了几个房间,最后将我放在一间布满粉色饰物的房间中,将我直接放在床上,径自走了出去。
我正纳闷,却见到很快便有两个侍女进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恭谨行礼:“小七公主,帝君让奴婢二人来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我没听错。
两名侍女唤我小七公主。
这说明什么?说明帝君依然将我视为魔界的七公主。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荷。”
“奴婢苏紫。”
自此,苏荷和苏紫成了我贴身的侍女。
整个紫霄殿,多了一个小主人,那便是我,小七。
自我化作了十岁大的女孩儿,成了紫霄殿的小主人,我便能够日日见到帝君了。
帝君的日子过得真是枯燥乏味得很,除了坐在开满花的树下翻那些我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古籍,就是坐在院子里独自一人下棋。
我不识字,也不懂下棋,但是我却喜欢日日里跟在帝君身后,做他的小尾巴。
帝君并不烦我,但是也不爱搭理我。
我便时时的弄出点响动,想让帝君留意我。
最初的时候,帝君闻得响动会过来一看究竟,但显然,我的那些小伎俩,很难逃过他犀利的双眸,总是被他一眼识破。
久而久之,无论我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帝君也懒得再多看我一眼。
他云淡风轻,翻他的书,煮他的茶,下他的棋。
偶尔凤槿过来,与他对垒几局,聊一些无关话题。
这样的日子,久而久之,我过得很不是滋味。
于是,我便偷偷着溜出紫霄殿,在天界里四处逛荡。
谁家的院子里新开的仙花被采撷一空,谁家的仙果树上新结的仙果消失得无影无踪,谁家的神兽新生的幼崽被偷走,都逃不过我的法眼和我的魔抓。
我成了天界人人头痛的小混世魔王。
每每热了祸事,帝君总是会到那被我祸害的仙家处赔小心,甚至赔上许多紫霄殿的宝贝。
但尽管这样,帝君也不曾因为我闯祸而多责备我几句,也不曾动怒,也不曾多跟我说几句话。
他总是这般的冷冷清清。
我看不清他眼底那无波无纹,静若古井。
我期待自那冷冷眸中,看到一丝丝的喜悦、愤怒、生气,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似世间什么都不能引起他心底丝毫的波澜。
我这般折腾,帝君极有耐心跟在我身后为我善后。
但我知道,帝君这般做,只是他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说呢,他认为我是他的责任,对,就是两个字,责任,仅此而已。
可是,我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两个字。
我要的也不多,只是一个字,那就是:爱。
我这般的折腾,我对自己也越来越嫌弃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天界有个学府。
所有的未成年的有仙根的少男少女,都可以到这个学府里去学习。
最主要的是,这个学府是住宿的,每月放一次月假,月假之日,才能回各自的家。
我便央着帝君送我去。
不是因为我好学,而是我觉得,也许我日日在帝君面前打转,帝君不会喜欢上我的,若是我离开帝君,说不定距离能够产生美感,这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能让帝君喜欢上我。
到学府的第一日,帝君将我送到学府之后,便转身离开。
我眸子中蓄了泪,跟在帝君身后走了好长的路。
也许帝君感受到我的目光与平日里的不一样,难得的掉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我的心房瞬间就崩塌了。
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
帝君抬手拭掉我脸上泪珠,浅浅一笑,“真是难得见到你的泪珠子。”
我虽被他取笑,可是他这般模样却让我心情顿时转好了。
不由得跟着他噗嗤一笑,“刚刚沙子落到眼中去了。”
“那要不要我帮你吹一吹?”
我虽心里嚷嚷着,让他吹一吹呗,多好的机会啊,可以近距离的贴近他,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冷梅香。
可是我的嘴巴却说了与我心南辕北辙的话,“不用了,已经好了。”
听得我的话,帝君拿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好学习,一个月后就放假了。”
那语重心长的口气,就像是……一个父亲在交代女儿一般。
我囧立当场,讪讪道:“我知道的。不会给你丢脸。”
在帝君心里,我怕是永远都是这般幼年模样吧?
此时此刻,我真是恨极了凤槿。
我很快适应了学府的生活,选修了识字、计数、围棋和茶道,还有琴艺。
我不想再也大字不识,在喜欢看书的帝君面前,我一个字也不认识的那种无力之感,让我备受挫伤。
我不想帝君独自一人下棋,若我能够与他对弈一两局,哪怕输得厉害,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让帝君开心就行。
我学习茶道,是因为我知道帝君对茶之挑剔,简直是九道八荒里少有的。不过他自己煮的茶,也的确是无人能及的。
琴艺就是我的强项了,在魔界之时,我的武器就是天魔琴,我轻轻松松便能通过的科目,自然是要选修一下,充当门面的。
在学府里除了学习,更多的时间,我用来结交各种狐朋狗友。
很快我便有了几个死党。
那雪白毛团白泽,便是我的死党之一。
我们一个寝室,两人床铺紧邻,常常在熄了灯之后,躲在被子里咬耳朵,说私话。
宿舍长每次来巡夜时,明明听到有说话之声,闯进来一查,见我俩睡得死死的,便摇头出去。
待宿舍长一离开,我们又可以聊个没完没了,简直是无话不谈。
当然,后来想想,当时所谓的无话不谈,其实离不开学府里哪个男生最帅,哪个女生最丑,哪个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哪个女生又给哪个男生递了情书。
白泽当八卦笑话来聊这些。但是我是懂的。
我懂得心动的感觉。我也懂得撕心裂肺的痛。
我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我爱的却又是另外一个人。
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为了我轻易便剖了半颗心。
我知道我的心里永远也过不了这道坎,我偿还不了那个人的情,这份债我一直欠着,不知如何还。
可是,我却是任性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爱着的人,都跟我一般的任性。
我不将就,爱便是爱,不爱,再喜欢这个人,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爱他。
不是对的那个人,将就也是一种无情的伤害。
所以,我任性而执着地,爱着帝君。这个我一眼便望进自己生命中的人。
也许我躲在天界,躲在帝君身边,我会安安稳稳的,过着我蜗牛一般的生活,有着窝,虽然这个窝并不是我的,有着爱,这样安稳下去。
的确,这样的日子,我又安安稳稳过了许多年。
直到我来天界的第八百个年头。
我的模样也长到了十四五岁少女的年纪。
天后在瑶池仙境举办百年一度的盛宴。
我跟在帝君身后入席,席位也就设在帝君的身后。
席上仙家如云,我躲在帝君身后的席位上,尝着珍肴仙果,饮着琼浆美酒,偶尔瞥一眼殿中央跳舞的仙娥,实在是轻松至极。
这样的盛宴,我到天界八百年了,竟然是第一次随帝君来参加,对于我这种爱热闹的性子来说,前八百年真是白过了。
我的几个死党也有好几位过来参加宴会。
白泽一入场,便嗅到了我的所在,凑到我的身边,跟我挤在一张席面上,嗑着瓜子,聊着八卦。
我也因此认识了不少美丽仙子。
排在天界花颜榜前十名的仙子,悉数到齐。
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凌烟仙子凌非烟。
白泽告诉我,凌非烟在仙子中不但是武功最强的,还是天界实际统治者玉帝的女儿,之所以一直未嫁,听说是因为凌烟仙子心中早有喜欢之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紫霄殿帝君梵天。
这么说来,我猜得没错,凌非烟惦记的人,果然是我心心念念的帝君。
难怪在当年天魔大战之时,我怎么看她,怎么也觉得不顺眼。我当时不顺眼,是因为觉得她离帝君太近了一些,是因为她居然武功高强到可以与帝君并肩作战。
卷三花枝错 小七番外其实,我后来在鲸鱼之腹的那些日子里,我想了许多,当时无论是凌非烟还是我,都太过于年轻气盛,这才导致了我的人生悲剧。
不过,这种气盛,也只有因为年轻,才能干得出来的罢。
帝君从不饮酒,我在他身边八百年,都没见帝君饮过一次酒。
凌非烟一袭烟紫色流云织锦的长裙,长发飘飘,衣袂飘飘,真是仙气十足。
她原本坐在天后身边,此时,她见到帝君,竟举了酒杯,施施然走到帝君席前,浅笑盈盈:“帝君,天界这么多年的安宁,全赖帝君长年征战功劳,如今良辰美景不应虚度,不若共饮一杯,以缅怀共同征战的岁月?”
她这是故意的。
一上来,便提战友之情。
帝君这般看重情义之人,怎么好意思拒绝?
果然,帝君浅笑着端了手边的琉璃酒盏,举杯与凌非烟共饮。
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在帝君身后急红了眼。
却听得身边一道极为熟耳的声音传来,“七七,是你?”
唤我七七之人,还会是谁?
我掉转身,眼底有些酸涩,看向站在我身边的人,见他一脸的惊喜,眼底眉梢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的泪就哗啦落了下来。
若我也如他爱我这般爱着他,我们其实也可以是很恩爱的一对。
可惜我管不住我的心。
“阿殇,你怎么在天界?”
其实,我并不知道,离殇到天界也有八百年了。
只是这缘份就是这么多奇怪,这八百年里,我在天界处处晃荡,离殇也在天界处处招摇,我们却从未碰到过。
离殇笑着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低头,正好瞧见了,那根绑在我的左手尾指和他右手尾指处的那一根粗粗的红线。
之前,我没有仙缘,我看不见这样的红线。
如今,我在紫霄殿的泥土中长大,早已凝聚了仙气,我的双目便也能看到仙家才能看到的东西,比如月老的红线,比如仙家之间的仙契线。
玉帝与天后的手指上绑着的就是仙契之线。
我有些傻眼,难道说,我与离殇的姻缘,还是未断么?还得继续么?
是啊,我欠了他那般的多,我是不是要以一场婚姻来偿还他?
自那次天后的盛宴之后,离殇便常常到学府里来找我。
我当然是尽量躲避他。
但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到手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弃。
无论我对他多冷淡,他总是一厢情愿。
久而久之,天界的人都知晓了我与他在魔界的亲事,都知晓了我们之间有一场尚未完成的婚礼。
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毕竟,我们指尖尚有红线相束。
白泽问我打算何时嫁给离殇,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话。
我心里一心一意念着的人是帝君,怎么可以心里爱着一个人,嫁给另一个人?
离殇纠缠着我,帝君冷淡疏离着我,凌非烟不时在紫霄殿中出现一下刺激着我,我的日子就在这种煎熬中度过。
转眼又是一百年。
我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
我开始注重穿着打扮,我不喜欢凌非烟日日一声烟紫色的长裙,我喜欢红,火红火红的,那才是我的性格,热烈直率,爱恨缠绵都要轰轰烈烈。
那日学府放月假,我兴高采烈回到紫霄殿中。
却正好撞见凌非烟从里面出来。
凌非烟见了我,一脸的冷漠,眼神儿都不带瞧我一眼,好像我欠了她不少钱似的。
我跟懒得搭理她。
正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却突然在身后喊住了我,“小魔女。”
我很讨厌她这种高傲的口气。
冷冷笑着,转身,朝她丢了一个冷眼过去,“老妖婆。”
我最近跟先生学对对子,真对得上瘾。
她喊我小魔女,我对老妖婆,真是无比贴切。
她的寿命,听白泽说的的确确对得起这个称号。我和白泽私底下便是这般称呼她。
凡是跟帝君套近乎的仙娥,在我们的眼里,都是老妖婆。
显然,我的这句话刺激了她。
她那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突然就变了颜色,红转黑,黑转白,最后,她几近惨白的脸,瞧着我的眼神里冒着几丈天火,“不要脸的小魔女,竟死皮赖脸赖在帝君身边,你以为帝君会喜欢你这种还没发育的家伙?”
我瞧了一眼她的胸前,平平无几,我虽发育不全,但怎么也比她有看头得多,便笑道:“发育不全没什么,至少我还有得发育的机会,还有长大的时候,可是老妖婆,你只会越长越小哦,怎么办?太没得看了,啧啧!”
其实我不知道,我这番话,是激怒她的导火索。
不过,我没有后悔。
爱情这件事,没有先来后到,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是不是看对眼、爱对人。
凌非烟自然知道吵架吵不过我,便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小魔女,你等着!”
“好,我等着呢!”
我以为她让我等着跟她打一场,若是让我等着的结果这般的惨烈,我怕是会当场就直接跟她干一场,也不至于牵扯那般多生灵在我的一场爱情里。
跟凌非烟的这个小小的摩擦我并未当成一回事,在紫霄殿渡完月假之后,便收拾了一大包各种仙果美食小玩意儿回到了学府。
白泽早已等在宿舍,她每次月假回学府,总是比我先到,我知道,她就惦记着我从紫霄殿带回来的各种美食和玩意儿。
我将包裹往桌子上一扔,任白泽翻捡她喜欢的东西。
每个月回紫霄殿,帝君准能给我备下这么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但我三岁孩子一般打发。
几百年了,他不嫌腻味,白泽不嫌腻味,我却有些腻味了。
他又不是我老子,凭什么对我像对女儿一样?
我要的也不是这种亲情,我要的他真真实实的将我当作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儿!
夜里,白泽和我窝在一个被窝里,突然道:“小七你信不信,帝君一定是喜欢玄女的,你看看,每次西王母的瑶台宴会,帝君总会饮下玄女敬的酒。”
我不信。我又没参加过西王母的瑶台宴,我也没亲眼见过帝君饮下玄女的酒。
我很不屑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呀,帝君他喜欢的是凌烟台上的那一位,我回紫霄殿时,看到凌烟台那位正从紫霄殿出来呢。”
白泽突然也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道:“小七,你见没见过帝君脱光衣服的样子啊?”
听了她这话,我顿时脸上滚烫,呸了她一脸口水,“不要脸!”
可是……
白泽的话说到了关键啊,我还真的是,跟帝君住了这么多年,真是连他脱光衣服的样子都没见过的呀!
很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真是要人命的。
我思前想后整整一个月,在临放假的头一天,我悄悄跑去跟一个死党那里,花高价钱,买来了妖界妖王的媚药,据说这媚药,就是神尊都能够媚倒,何况帝君尚是仙体,还未成神。
帝君此时正在紫霄殿后院的温泉池里沐浴。
这么多年了,他的起居习惯,我其实已烂熟在心。
我悄悄躲在温泉池边的矮树丛后,透过密密的树枝,偷偷看那在池子里沐浴的人。
手中握着重金购得的妖王媚药,手心里满是汗,紧张得要死。
我只觉得,温池里的那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澈,竟比天空还要清朗,宛若这天地之间,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温泉的热水,让那人的肌肤泛出浅浅的桃子红来,极是养眼。
那人精壮的身材,更是让人鼻血喷张。
我是第一次见他脱掉衣裳的样子,竟是这般的……看得人心里似被许多只爪子在挠一般的,难受得要死。
也不知为何,我鼻子一热,一股热热的血就流了出来。
“出来吧。”
帝君掉过头来,静静看我她躲藏的方向,眼底无波,脸上也不见一点表情。
我知道,他越是这般,心底里越是蕴藏着极为浓烈的情绪,怕是发作起来,我会有些受不住的。
正想着如何逃路,却感到双足根本就动弹不得。
帝君对我施了法术。
我心一横,本来就是来做重要的事的,却临门一脚之际,逃路算什么本事啊?
摸了摸鼻子,擦掉那一鼻子老血,我学着学府里那些小痞子师弟,吹了声口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到温池边。
刚刚靠近温泉池,我却被一阵微风掠进了池子里,成了个落汤的凤凰。
忙乱中,我忽略了一件事,我手中握着的媚药,掉入了温池里。
没想到这玩意儿真是厉害,刚一沾水,就起了作用。
我自己也浸在温池子里,如今也被媚药所惑,浑身上下顿时烧得厉害,就像有火自我的骨子里烧了出来,就像千万只小蚂蚁在我身体里穿来穿去。
我咽了咽口水,朝帝君笑得宝光璀璨:“帝君,你这么欺负一个女子,实在是有些失了身份。”
帝君听得我话,噗嗤一笑,拿手捏了捏我的脸,道:“送你去学府里学了这么几百年,没见你学到什么好,如今竟学得偷窥男人洗澡?还要不要脸了,嗯?”
我心虚得厉害。
他要是知道我的心思,不但想偷窥他洗澡,还想跟他做点别的,他会不会瞧不起我?
但我是那种表面文章做得极为妥帖的人,仍然是宝光璀璨一笑,往帝君身边凑了凑,在靠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仔细瞧他,“帝君,谁让你生得这般好看?我看了这么多年了,越看越爱看。”
我这话算不算是对他的表白之言?
我听白泽说,喜欢一个人呢,就要让他知道,否则,自己暗暗的喜欢,对方根本就不知情,这种喜欢多孤单多寂寞啊!
我觉得白泽的话,非常有道理,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让帝君知道我喜欢他这个事实。
帝君听得我的话,俊眉微微动了动,墨黑双眸中星光闪过,那绝世风华将我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一时没把控住,扑到他怀里,双臂颤上他的脖子,就那么仰着头,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帝君,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嗯?”帝君静静看向我,似在等着我将话说完。
我咬了咬唇。一不做二不休!
话已出口,干脆竹筒倒豆子,说个干脆,做个直接罢!
我伸手笑嘻嘻在帝君胸前摸了一把,“帝君,你这么美,我真是喜欢得紧。我们在一起,天上地下,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15)
“好。”帝君静静看向我,轻轻说了个字。
“你真是太好了!”我即刻扑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缠上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下。
帝君很是配合,低下头来,唇轻柔落在我的眼眸上,“小七,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猛点头。
下一刻,他的唇已移到我的唇边,极轻极柔吻上我的双唇。
他的气息里,温温的,散发着极淡却极好闻的味道。
我以前从来也闻到过,我沉迷于这种味道了,不能自拔。
也许是我太喜欢了,双手在他的后背摸来摸去。
他轻轻一笑,加深了那个吻,双臂也轻轻将我环入怀里,腾出一支手来,一点一点解开我的裙衫。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也渐渐发热,气息也开始紊乱,呼吸更是渐渐急促。
“梵天……”我在他耳边无比魅惑唤他的名字,“你喜欢我么?”
“嗯。”他加重了手中的动作,埋头啃咬我的左肩。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啊,帝君。”
我咬住他的耳垂,用细细的牙齿,慢慢磨着。
一切的一切,如梦如幻。
我们,如胶似膝。
他那么温存,对我又那样怜惜,让我有些茫然。
原来,男女欢好,还可以这般温存。
我们热烈纠缠,恨不能将对方刻入各自骨中去。
我只知道爱着的人,是疯狂的,我便是疯狂的,纠缠着他,不眠不休,就像是自己渴慕了多年的宝贝,突然有一天,这宝贝总算到了自己手中,我由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痴缠,自始至终,我的心就像浸在了蜜缸里,甜得很。
次日,帝君破天荒头一次亲自送我到学府里去。
他走在前头,我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蹭着,不想进学府里去,舍不得跟眼前的人分开,哪怕一分一秒,我都舍不得。
帝君见我这般,轻笑着拉了我的身,将我拉入他怀中,拿手捏着我的脸蛋,道:“小七,等我回来。”
“帝君,你要出远门么?”
我没听错的话,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如果不是他要出远门,他肯定会说:“小七,好好学习,我等你回来。”
“嗯。有些事要去做,不过会尽快回来。等着我。”
“好。”
我口中说着好,可眼睛管不住,泪瞬间就滑落了下来。
帝君拭掉我脸上泪珠,叹了口气,“你这小东西不是整天的没心没肺的么,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才解相思哭,却又染相思。
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帝君说我的心事。
只得摸了把泪,笑道:“帝君,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不能因为我的多愁善感,让帝君挂心忧心。他的差事,定不是一般容易的事。不是征战杀伐,还有什么事能请得动这尊佛?
我不想帝君带着对我的牵挂上战场,他若不能全心而战,我怕他受伤。
“这才是我的小七。”帝君释然一笑,低头,在我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才放开我,转身离去。
我定定立在学府门口,望着帝君那孑然身影,特别特别的想追上去,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他去闯一闯。
可是,我挪不动脚步。
我修为不到,跟在他身边,只能是他的绊脚石,只能是他的累赘,不能成为他的护身符。
我只是没想到,我跟帝君的甜蜜,会转瞬即逝。
消失得这般的快,让我连伸手捉住的机会都没有。
帝君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月假时,我一个人窝在紫霄殿里将帝君和我的东西细细整理,日日盼着帝君回来。
可是,日复一年,始终不见帝君的影子。
偶尔有京墨回来,会给我送上帝君亲笔的信。
每每收到信的时候,我都极为高兴。
总觉得日子很有盼头,就等着哪一日帝君回来,我们便可以真正在一起,向天界的人宣布,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一日,我正在学府里上课,离殇匆匆来学堂之上将我拖走。
我气愤不过,质问他。
他脸色沉得厉害,只是说了一句,“一重域全毁了。”
我一时没听明白,追问道:“怎么回事?”
“玉帝说一重域中有人造反,拍了天兵去平反,数百万生灵,一夜之间,被一场天火毁于一旦。”离殇眉头紧锁,脸黑得厉害。
我知道他人在天界,其实心一直系在魔界九重域里的生灵之上。
他是魔界的王者,魔界存在,他才有存在的价值,魔界灭亡,他自然也只能跟着灭亡。
其实,魔界也是我赖以生存的唯一的空间。
我即便在天界中再次被帝君养育长大,可我的体内依旧是魔体,不肯能变成仙体。
我与魔界血肉相连。更何况一重域是我前一世生长的地方,那里的许多人,其实我也是熟悉的。
他是质子,不能离开天界,但是我是自由之身,我可以各界里独来独往。
听得离殇的话,我匆匆离开了学府,直奔魔界一重域。
当我见到满目苍夷,枯骨满地的荒原时,我的心沉得厉害。
却听身后一阵冷风响起,我迅速跃开,掉头过去,看见凌非烟领了数万天兵,排兵布阵,对我严阵以待。
我冷笑,“凌烟仙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非烟道:“我正想问你呢,小魔女,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来看看,怎么不行么?”
凌非烟冷笑道:“我等奉了玉帝旨意,来魔界一重域剿灭叛军,原来那个叛军首领便是你,你藏在帝君身边这么多年,却是在蓄谋着叛乱啊!”
“信口胡诌之言,谁会信?”我冷笑。
凌非烟走近我身边,低声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不管你跟帝君关系如何,我与帝君成亲之日,还是会请你前往饮一杯喜酒的。”
“什么成亲?你跟帝君?”我脑中一片混乱。
凌非烟伸出左手,小手指处一根极细的银线绑着。
她笑道:“看见了吗?这是仙契之线,只有心灵契合的仙家,才能彼此之间生出仙契线来,我的这根仙契线的另一头,绑在帝君的手指之上。你不信也没办法,事实便是如此。我父君已经向三界九道里都下了请帖,等帝君回到天界,便为我和他举行婚事。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来喝一杯呀!”
我愣愣瞧着凌非烟手指上的银线。
再愣愣瞧着自己手指上的红线。
凌非烟瞧了我的红线一眼,道:“你与魔君离殇的红线还在,赶紧将婚事办了吧,不怕天魔两界的人取笑你太过下贱了么?已经有了未婚夫婿,还死赖在帝君府中不走?况且帝君与我,早有仙契在,你要硬生生插进来,不过是轻贱你自己罢了!”
这一番话简直是字字诛心。
我的一场动心,我的一场爱情,倒头来,却沦为了拆散人家好事的起因。
凌非烟又道:“离殇等你这么久,曾为你剖了半颗心,因为而中了噬心蛊,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为何要弃他于不顾,缠着帝君不放?你这种人天生**下作,怎配与帝君立在一处?也不怕污了帝君一世英名?”
我多年来亲自搭建的海市唇楼,在凌非烟的一番话语下,瞬间坍塌成了一堆断壁残垣。
她说的其实是对的,我怎么配得上帝君,配得站在他的身边?
我与离殇之间的情感纠葛早已理不顺,我却又要那般不要脸,痴缠着帝君不放。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要被人人唾弃的。
口水都能将我淹死。
“不过,无论你想要如何,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
凌非烟的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金塔已经朝我罩了下来。
她用的是她爹的法宝,锁妖塔。
我的法力根本躲不过,费力挡了一阵,还是被锁了进去。
待我挣扎之际,已被凌非烟带到了斩妖台前。
那捆着我的寒铁链,足有碗口粗,足足十二条。
我挣脱不得,被十二个天兵牵了链子,绑在了斩妖台上。
那寒光熠熠的光刀落下之际,凌非烟问我,“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凄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只希望你与帝君仙缘长久,美满幸福。”
我爱着帝君。可帝君自始至终不可能是我的夫君。
不可能是那个可以陪我长长久久的人。
爱情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相濡以沫,有的生死相随,有的铭心刻骨,有的相爱相杀。
我与帝君,我始终是那扑火的飞蛾,帝君始终是那一团火。
我扑向他时,就已经知道,我会有被焚成灰烬的那一天。
我们也有相濡以沫的几百年,足够了。
我们也有生死相随的初遇,足够了。
我们更有刻骨铭心的相思,足够了。
那么,若有来生,我定要再去佛前修炼几千年,别求别的,只求再与帝君相遇一回,哪怕只得他一个回眸,我也足够了。
我淡笑着等那斩刀落下。
凌非烟说一重域领头造反的那个人是我,那便是我罢!
生得不够轰轰烈烈,没想到死得这般隆重。
斩妖台下,看台上人潮涌涌。
看客们手中的瓜子果皮,统统扔到了我的面前。
那斩刀落下的时刻,我看到了离殇。
他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扑在我的身上。
斩刀一共三剑,第一剑便被离殇挡去。
我看到他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临了,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对我说:“七七,你欠我两世姻缘,若有来生,定要还我。”
我说,“好。”
也许我与离殇,才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只是我的心中途跑开了。
若有来世,我去还了欠他的债。
第二剑、第三剑同时落下……
我,瞬间魂飞魄散。
这时间已无晗曛公主,没有小七,没有七七。
我飘飘荡荡落入了极东之海……
这便是我的往事。
多少年过去了,我已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如今,天界的天帝已经是我的帝君了。
他又悉心收集了我的其他魂魄,养育长大,娶了她为后。
他们有一个小魔头一般让人头痛的儿子。
这些日子,那个叫阿曛的女人,似乎又怀孕了。
帝君甚是上心,连她走路都怕颠着了,恨不得时时抱着她。
我看得心里舒坦得很。
帝君这般爱惜着她,自然便是在爱惜着曾经的小七,他的唯一的公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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