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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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可是有什么问题吗?”祁涟问。
左澜之收回目光,看来兄长是从来没有同嫂嫂说起过那副画的存在,此刻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知心里的话当不当说。
不过想想还是说了,反正如今兄长同他的女神成婚了,就算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责怪他的。
“兄长原本住的屋子里有副画,若是嫂嫂感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或许你会感兴趣的。”
说完便将手背在身后出了暮苍梧的大门。
等到左澜之出了暮苍梧的大门走远了,圆春才端着果茶和一叠点心进来,一脸八卦地道,“少夫人,方才四公子同您说了什么呀?”
自左澜之走后,祁涟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圆春有些好奇。
祁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索性此刻无事,想着左澜之方才的话,祁涟干脆起身,起身之时右手下意识地扶在了腰后护着肚子朝左脉之原来的寝房走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房内虽时时有仆从打扫,但还是弥漫着一种久未有人居住的潮气。
祁涟没有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在与左脉之成婚之前,碍于两人身份祁涟从未到过此处,成婚之后,因他日日都在枕烟堂,这间屋子便空置在了此处,所以认真讲来,祁涟也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间寝屋。
屋子里的装扮摆设处处都透露出浓重的左脉之风格,祁涟也不觉得奇怪,左脉之向来是个个人性格极强之人。
祁涟走到那雕莲花纹的床边之时,发现一旁有盏镀金莲花嵌白玉玛瑙灯制作精美,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了一些不同。
祁涟伸手尝试着扳动了一下那灯,瞬息之后,空旷的屋内突然便发出一阵沉闷的机关开合之声。
等到机关移动的声音停止,祁涟绕过紫檀木边绣青山浮云的屏风,就见屏风之后的墙壁之上一扇小门露了出来。
祁涟走到近前。
暗门打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未曾想到这里会有间暗室,里面的灯火还是如此明亮,连脸上的皮肤都映烫了。
待她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才看清楚周遭的环境,抬步走进暗室。
室内烛火万千,纤毫毕现,清晰将整个屋子的模样展现在祁涟眼前。
看着墙上的东西,她想,左澜之言语之中暗示的东西,一定就是这个吧!
画卷之上女子的鲜血像火一样在她的眼里燃烧起来,白雪寒鸦,天地缟素。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祁涟才知,原来她死时的场景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也没有想到,原来前世在她死后还有左脉之在她身边为她送行,怪不得,左安每次提到涟漪公主的名字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更不曾想到在左脉之的心中对前世的她竟有如此深的执念。
没有再碰什么东西,祁涟只是看了那副画许久,然后静静地退出了那间屋子。
她想,左脉之既然选择将它藏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那就说明前世的事他并不想让自己知晓。
既然如此,祁涟也并不想追根究底,就让这件事藏在彼此的心底吧!至少她明白他的心意就可以了。
回到枕烟堂时,左脉之已经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了。
此刻正躺在院子里祁涟经常小憩的那张贵妃榻上,洒落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飞舞,将左脉之衬得宛若神祇。
祁涟笑着走到他近前,“清河王的大军围困雍城这许久,城内的百姓人人自危,你却还这般闲适,真不怕被外面的百姓知道了,说你们这些都是纨绔子弟。”
左脉之双手枕在头后,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有睁眼,只是唇略弯带出一丝笑意,“怕什么,你还真以为清河王那点虾兵蟹将就能翻起什么波浪来吗?不过是做给城里的人看的。”
祁涟知道他的意思,城里如今这紧张的局势虽少不了城外虎视眈眈的敌军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朝廷放任恐慌蔓延的缘故。
只是为了消除清河王的怀疑,让他在城内的合作者放松警惕,以为朝廷此刻真的已经乱成一团了而已。
实际上,祁涟每天从一脸淡定的左丞相和性子依旧沉稳的左老夫人身上就可以看出,对于清河王的造反行径,朝廷根本就没有在意。
此事祁涟清楚,但并不表明其他人也了解内情。
果然,没过多久有的人就露出了马脚。
安国公府的人入了宫。
此事温老太爷没有出面,不过出来的也是安国公府的重要人物,是温元灵的父亲温修筠。祁涟听闻,他常年带着商队在外,此次却不知为何在前一段时间低调回了雍城。
据说温修筠带着清河王的亲笔书信要求亲自面见圣上,其间谈话常人自然无从知晓,可祁涟身处丞相府中,消息自然是灵通。
全靠左脉之绘声绘色地,将温修筠在皇帝贺正面前摆出的一副志得意满又假装谦恭的样子描绘了出来。
他自述,温国公自从知道清河王围困雍城,要“清君侧”的情况之后,日日担忧社稷国体,担忧贺正龙体,夜不能寐。
最后才想到,或许能勉励依靠安国公府同清河王的那点姻亲关系从中斡旋,颇费了一番口舌,说了好些劝诫清河王为了家国天下、社稷安危的话,清河王才是答应可以暂时休战,进宫同皇帝亲自商议。
而贺正如今缠绵病榻,纵使内心早已恨不得将清河王千刀万剐,可如今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最后也只得“妥协”,答应温修筠的提议,允许清河王带兵进入宫城之内来同自己见面。
此消息一出,朝中的某些忠良之士自然是不同意贺正的这番做法,认为清河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怎么可助纣为虐,就这样引狼入室呢!
就算他们这些老臣被围困而死,也不愿意向清河王妥协。
可令人奇怪的是,历来在朝中都属于强硬派的左丞相这次却对皇上对清河王的妥协不置一词,这让不少老臣私下里都说,如今左丞相权柄在握,竟同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是一个样了。
心里难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不过再不甘又如何,他们终究只是为人臣子的。
……
如今安国公府倒戈了清河王,温修筠又打着朝廷的旗号,贺正为表器重,直接册封了温修筠为正五品中书舍人。
将带着圣旨宣清河王觐见的差事交给了他。
温修筠虽出身温氏,从小锦衣玉食、权势富贵,可那不过是依托了安国公府的势力,在旁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位商人而已。
如今皇帝亲封为中书舍人,掌参议表章、草拟诏敕及玺书册命之事,常可在御前行走,是真正可以参与这个国家权力中心决策的官职。
温修筠虽自觉掩饰地不错,可真被那些明眼人看见了,便知道这人实际上目下无尘、骄矜自傲的性子,多少有点看不起。
从商还有几分心计在,可若是在宦海之内周璇,那就差着火候。
温修筠在被封为中书舍人的翌日,就带着皇上的口谕出城了。
身边只带着几个他的心腹。
他捧着明黄的圣旨出城二里之后,看见一身戎装迎接他的清河王时,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继而脸上扬起笑意,“云战,幸不辱命。”
直到此刻,温修筠才真正地表现出了安国公府真实的意图。
他们的目的,可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贺家的江山,要的是温家世世代代都享受着无上荣光。
贺正虽厚待温家,可他实在是个有胸襟有野心的帝王,是绝对不会愿意看见温家的权势压过贺氏一族的,所以温老太爷和太后娘娘都清楚,在当今陛下的心中,下一任的帝王,母族绝不可能和温氏有任何牵扯。
可温氏不愿。
他们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权势富贵从手中流走。
于是,如今将贺承乾推上皇太孙的位置就是温氏第一个想到的方法。
只要贺正一死,贺承乾顺理成章登上帝位,他姑母温太后和他女儿温向薇垂帘听政,这世间那里还有氏族可比他们温氏还更加尊贵。
而温氏之人大多于政事之上不太擅长,于军权之上也无几人可依靠,所以他们能指望的也只有清河王了。
他妹妹早年嫁与清河王为妻,大夏灭国之后,祁氏皇族大多都被灭了口,若不是依靠他们温氏的这番姻亲关系,清河王如今只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所以温修筠内心之中对清河王是十分信任的。
而在这此之前,清河王也是立刻就答应了温老太爷会全力配合他们达成此事。
清河王祁云战看见温修筠手中那明黄的圣旨,眼神明显锐利了几分,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准备入城。舅兄放心,事情必不让岳父大人失望。”清河王立刻笑道,“若此次事成,您可就是未来皇上的外祖父了。”
清河王的恭维免不了让温修筠喜形于色。
温修筠想象着祁云战口中所描绘的未来,激动地满面春风,仿佛已经在眼前看见那些往日鼻孔朝天的大臣们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
当天晚上,兄舅二人自又是一番对未来的畅想不提。
第二日清河王亲点了三千轻骑兵,随他一起入宫面圣。
皇宫之内贺正竟然也强托着病体,从床榻之上起来,换了朝服率领百官等候在太仪殿前的广场之上。
宫门缓缓打开,随着太仪殿前的景象展现在清河王眼前,他一瞬间却屏住了呼吸,那一刻竟然不知身体是如何动作,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象征着天下最尊贵,拥有世间最高权势的地方,他祁云战终于是昂首挺胸地回来了。
他那昏聩的兄长将它丢掉,最后还不是要靠他,才能重新夺回来。
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飞檐翘角,清河王内心为之一振,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向前的步伐变得坚定而沉稳。
不提清河王的别有用心,温修筠此刻心中也是心神不定。
今日在场的不止皇帝及文武大臣,温修筠还在贺正其右看见了父亲安国公的身影,心里想着,定然是皇上为了稳住清河王特意请了父亲进宫。
温修筠此生第一次办这样重大之事,心中不紧张是假的,可在看见父亲的那一刻,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之中看见棵大树一般仿佛找到了倚仗,心下立刻就镇定了许多。
既然今日父亲都出现在此,那么他们温家的计划想必一定会成功。
区区几步路,两人心中早已不知转换了多少心思,可脚下步伐却不慢丝毫,稳稳地朝着百官队伍而去。
宽广的殿前广场之上不下几百人之数,可此刻却极为安静,左右一列兵卒甲胄在身,刀戟在手,旌旗猎猎,众人皆能感受到皇家威严肃穆之气氛。
“参见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带了清河王前来面圣。”
温修筠见到贺正,迫不及待地向前行礼。
贺正本是坐在龙椅之上,因他本就疾病缠身,此刻显得有些精神萎靡。见此立刻让一旁的内官将他搀扶了起来,正想开口唤温修筠起身。
眼风却扫到清河王的脸上突然裂开一个张狂肆虐的笑容。
众人皆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清河王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大刀,一个斜劈就从温修筠的右肩划砍了下去。
“啊!”
温修筠猝不及防被袭,一声惨嚎立刻就在这肃穆的场景中响起,那声几乎变了调,尖锐刺耳。
闻者绝不会怀疑此刻温修筠的疼痛。
鲜血喷涌洒了清河王大半张脸,他那原本淡漠的脸在那些大臣们眼里一瞬间变得残暴血腥了起来,似妖似魔。
在场的文武百官们哪里能想得到清河王敢在太仪殿前杀人,血溅当场。
“祁云战,你……”
贺正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看着清河王。
身旁的那些老臣们,贪生怕死的赶紧躲到人群之后,悍不畏死的都护到了贺正身边,害怕本就身子不好的皇帝今日就死在这里,高呼着“护驾”“护驾”。
今日有不少武将在场,可入宫不得携带兵器,空手接不了白刃,他们自觉还担不起护卫皇帝的重任。
温修筠被清河王一刀毙命,此刻那尸体就俯卧在地上,流出的鲜血蜿蜒渗到了贺正脚边。
温老太爷一生只得温修筠这一个嫡子,此刻亲眼目睹亲子死在自己面前,心中的痛苦岂是常人可以感同身受。
他如今早就过了古稀,虽保养得宜,可到底年纪大了,一张脸苍老干枯如同腐朽的树皮,此刻则更是苍白了几分,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他身子颤巍巍地蹲下去,如同被风凌乱吹拂的柳絮,立也立不住。
“儿呀!”
温老太爷连滚带爬,抱着温修筠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连清河王引起的骚乱也不关心了。
他此刻那里还有心思想着温氏以后的荣华富贵,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了,富不富贵的,温老太爷也不在乎了。
清河王所图甚大,今日他虽然杀了温修筠,不过念着安国公府是夫人的娘家,可未曾打算继续对温老太爷做些什么。
杀了温修筠,也不过是为了震慑一下朝廷里这帮大臣的。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温家父子,之后便收回了视线,沾满鲜血的脸上竟然重新开始笑起来。
见他这副丧心病王的模样,不由地让一些大臣们背脊生寒。
谁曾想这清河王往日恭谨的模样竟都是假的。
“岳父大人想要推贺承乾上位,可祁某不才,虽出身皇族此生却未曾有幸在那高高的皇位之上坐一坐,今日做出此番举动,也是想完成祁某这一毕生心愿,还望各位大臣们支持。”
虽然贺家的江山来得不甚光彩,可这十多年过去,在场的这些老臣们眼瞧着,贺正可比祁云崇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好太多,所以也渐渐接受了江山易主的现实。
如今祁云战又想推翻贺氏的江山,那这些大臣们自然是不愿意的,纷纷控诉起祁云战的狼子野心来。
……
“当初陛下心软,留下你祁云战的一条性命,却不想你却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才养成了今日的一大祸患。”
“祁云战,当初祁氏祸乱天下,陛下登基之时,就该送你去见祁氏的列祖列宗。”
“似你这般阴险狡诈的小人,也配做一国之主吗!呸。”
在场有几位老臣当初也做过大夏臣子,当初有人提议杀了祁云战时,他们顾念旧主恩情还曾向贺正求过情,今日眼见这般情景,皆是悔不当初。
“嗤!”笑了一声。
清河王横刀立马站在当场,对这些迂腐老臣的叱责丝毫不放在心上。
“成王败寇,当初贺正灭我大夏江山,我祁云战俯首称臣是应当。而今日的局面,怪只怪他贺正心慈手软,这天下既然贺家的人坐得,我祁云战怎么就坐不得了。”
“你…….”
祁云战的一番话气得一位年事颇高的大臣吹胡子瞪眼的,看他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眼见着是被气得狠了。
“如今陛下是民心所向,就算你们将我们都杀了,你的算盘也不会成功的。”
祁云战以前做王爷时便喜武不喜文,对于这些老酸儒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所以这些老臣们的叫嚣丝毫没被他放在心上。
民心所向?
笑话,不过是成王败寇,若是他够强,又岂容别人置喙。若是将刀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又有多少人有以身证道的勇气。
“行了,诸位大人们,既然你们如此忠心,待你们死后我会准备上好的棺木将你们厚葬的。”
清河王一语定论,他已经不打算再同这些人废话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那高堂,俯瞰这天下了。
今日他虽表面上只带着三千精锐入城,可等到他入宫之后,他的心腹便已经回到了城外军队扎营处,等到他的信号发出,大军就会将雍城围得水泄不通。
清河王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号箭,随着一声破空的箭啸声响起,属于他祁云战的时代才真正开始。
太仪殿前的沉重宫门缓缓打开,三千披甲军士手持着武器冲了进来,那沉重的肃杀之气就这样当头朝着百官们罩了下来。
不出一刻,三千军士就将太仪殿前后包围了起来。
“杀!!!”
随着清河王一声令下,身后的军士们便开始了杀戮。
整个禁卫军加起来或许可以抵挡今日清河王带来的三千精卫,可他们平日里需护卫整个皇宫的安全,都分布在皇宫各处。
现在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各处的禁卫军汇聚过来也需要时间。
所以在一开始,清河王的军队与禁卫军对垒时就几乎呈碾压的态势,很快在场的禁卫军渐渐处于劣势。
召见清河王本是件大事,此刻左光霁自然也在场。
只不过他这一生见过的大场面颇多,就算方才清河王亲手杀了温修筠,他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愕然畏惧。
眼见着此刻皇帝和许多大臣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色,左光霁镇定自若的声音一开口,就让许多人心里镇定了几分。
“禁卫军分布在宫城各处,来援想也需要一些时间,陛下,不若我们先退到太仪殿中先避一避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退到了太仪殿之中。
“左大人,依你看当下我们该怎么办呀!总不能就待在这里束手就擒吧。”门外不断传来刀兵相接和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不少大臣们都心惊胆颤,却又不甘心当个待宰的羔羊。
平日里不觉得,此刻就看得出左光霁在众大臣之间的地位了。
若说当下他们最信任的人,那还是左丞相啊!毕竟是个年轻时就能在大夏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人。
左光霁脸上虽也是焦急模样,可话里话外还真看不出来,“各位大人们莫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大臣们:都火烧眉毛了,他们怎么能不急啊!
……
近来雍城之内本就风声鹤唳,特别是今日,自从城门大开之后就有源源不断的军队进城,个个披甲执锐,杀气腾腾的。
见到这样的情况,城内的百姓哪里还敢出门,都老老实实地躲回自己家中,连好奇出去看看的心思的没有,就害怕一个不小心丢了小命。
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收拾起了细软,想着等这阵风头过去,就举家搬去别的地方。
当初想着,雍城可是乾国的都城,才在此安家的,却不想最安全的地方却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可再不敢呆在这儿了。
今早左光霁出门之后,左脉之就吩咐了下人,将家中各处可以出入左府的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就连院子里的狗洞都被人堵了。
各个院子的人都守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皆需要拿着主子的腰牌。
祁涟扶着自己的腰,“有必要这么小心么!你不是说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今日外面会发生些什么左脉之自然是知晓的,虽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保不住有什么他没能预料到的事发生。
“事关府中之内众人的性命,我自然是要小心一些。何况你如今还怀着身孕,那便更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了。”左脉之动作轻缓地扶着祁涟走着。
左脉之眉眼清隽,此刻因心系宫中情况,又添几分深沉,那双眸子看着人时,格外有种专注清冷的味道。
祁涟如今早就不将他当作前世那孩童看待了,如今他是自己的丈夫,孩子未来的父亲,不自不觉之间祁涟早已习惯了这个人给她遮风挡雨的一切。
所以就算如今形势危急,她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害怕,因为她相信左脉之会保护好她的。
祁涟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头,打趣般地说道,“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既然府中你都安排好了,那宫中公爹那处,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提起左丞相,左脉之立马又想到昨夜父子二人的谈话。
他这短短的二十年,尊敬过也怨恨过的父亲,却终究还是无法割舍掉两人之间的父子亲情。
左脉之今日本是要随同左光霁一起入宫的,是左光霁拿出了自己身为亲父的威严,强将左脉之留在了府内。
“你祖母和祁涟都在府里,若是我父子二人都被困在皇宫之内,那么她们又该怎么办?所以,只有你留在府内,才能让为父毫无顾忌去完成计划……”
于是左脉之只能静下心来留在了左府之内。
当他看见怀着身孕的祁涟之时,恍惚之间好似理解了一些左光霁身为父亲的心情。
他如今已不再是个随心所欲的少年了,如今祁涟还有他们的孩子,与左府内这上百人的性命都是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祁涟看他出神,伸手好奇在他眼前晃了晃。
左脉之回过神来,看见她担忧的神色,脸上神情立刻就缓和了几分,伸手抓过她的柔荑捏了捏,“放心,宫中早已安排好了接应之人,父亲不会有事的。”
……
而在皇宫之内,此刻形势也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因贺正如今本就带病,同百官们退进太仪殿内不久,贺正便因为气急攻心晕倒在了心腹太监的怀里。
此刻的太仪殿被清河王的士兵层层包围,根本没法去请太医,他们之中也没有擅长歧黄之人,大臣们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急得跳脚也无用。
“左丞相,皇上如今这情形,必许马上宣太医前来诊治,您快想想办法呀!”其中一个大臣不由地望向左光霁。
可他话音刚落,便听到“砰”地一声,一个士兵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
下一秒利刃在血肉之躯上划过,鲜血喷涌,像红梅一样点缀于窗柩之上,靠近门口较近的几位大臣被吓了一跳。
看来外面的禁卫军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估计过一会儿清河王就打进来了。
还担心皇上做什么,咱们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有些大臣们免不了心里就起了别的想法。
果然又过了不到一刻钟,外面搏杀的声音就停止了。
殿内众人呼吸不由地为之一紧,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有些人正要说话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太仪殿平日里本是举行朝会的地方,本不做防御之用,所以他们这群人退进来之后,唯一能加强的防御也不过是将门后准备的插销放上去将门堵住,一两人不能轻易破开罢了。
可很快,外面的人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根约莫有成年男子腰粗的木头,在外面使劲儿撞门。
木质的门很快便摇摇欲坠。
殿内的大臣们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河王身后的士兵破门而入,颇有种‘天要亡我’的绝望来。
“完了,都完了。”
……
有大臣压不住心中对死亡地恐惧,身子一软,立刻滑坐到了光滑的地面之上。
此刻整个太仪殿几乎都被清河王的军队控制,当他健步如飞地踏上太仪殿前的三十九级台阶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时。
在场的大臣们都被士兵控制住,几乎所有人的脖颈之上都有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刃。
从未想到今日的计划会进行地如此顺利,清河王一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能拥有那渴望已久的权势,就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特别是看见殿中昏迷不醒的贺正时,更是大笑起来。
清河王慢慢走到贺正跟前,轻笑了一声。
“往昔你也是我大夏赫赫威名的镇国将军,想不到再英勇的男儿却也抵不过英雄迟暮呀!如今也似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躺在这儿了。”
清河王边说还抬腿往贺正的身体上踩去,甚至那双沾满了鲜血的靴子还在他华贵的朝服之上蹭了蹭。
一国之君岂可受如此大辱,不少忠心的老臣看见这一幕都红了眼,恨不得将祁云战千刀万剐。
“为君者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祁云战,你如此侮辱一国之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见这一声悲呼,清河王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头转向了方才发声的那位大人,是已经年近六十的御史大夫侯大人。
一生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为人正直,深受朝中许多年轻官员的尊敬。
清河王看着他不发一词,只是手中寒光一闪,下一刻,侯大人脖子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人却是已经没了呼吸。
身体重重倒下之后,鲜血才汩汩地从那条血线冒出来。
清河王咧唇一笑,恐怖而森冷。
“既然大人如此忠君,我就先送你下去恭候你主子吧!”
众人看他如此嗜血残暴,便再不敢出声。
之后贺正身边的内官便在清河王的逼迫之下,写下了禅位于贺承乾的圣旨,盖上了印玺,又封清河王为正一品顾命大臣,受封太师衔,代天子行政。
清河王拿到圣旨之后,又是一阵得意。
不是他不想直接登上皇位,只不过他也清楚,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贺家的天下已经坐稳,若是贸然改朝换代,自己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贺承乾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只要解决了温家人,那以后这天下还不是他说了算吗!
左光霁冷眼看着这一幕,却不知这些人既然选择了谋朝篡位,为何还要做这些掩耳盗铃的举动。
如今乾国朝堂之上得力的大臣都在此处,就算祁云战最后登上皇位,他们还会不知他这皇位是如何来的吗?
当初贺正顺应天时登基为帝,都逃不过一些大夏臣民的非议,就更遑论清河王这等德不配位之人了。
不过能将自己的欲/望表现地如此直接,清河王这点还是值得他佩服的。
清河王又看了躺在地下的贺正一眼,既然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他也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必要了。
清河王抬眼扫视了一圈,正看见身旁一个面容稚嫩的青年,他以前没见过,想来是不久之前才应召入伍的,还是个孩子。
他抬手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呀?”
清河王乃一军主帅,平日里与他交谈的都是军中的大人物,哪里会同他这般身份低微的小兵卒说话。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询,这个小兵显得惊喜又拘谨,“回大人,我叫大牛。”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大牛,好名字。”清河王看了看精壮的身躯,不由点头继而问道,“大牛,如今有件可名垂千古的事情交给你做,不知你可愿意?”
大牛胸膛里那东西砰砰地跳了起来,出门参军之前母亲便嘱咐他,在军队里一定要挣出一番功名来才可光宗耀祖,却不想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大牛赶紧对面前的这位大人道,“大人,我愿意。”
清河王越发高兴起来,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苍老的帝王,“就是这个人,若是你杀了他,那么你便能名留千古了,几百年后,史书上都还能留下你的名字。”
清河王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对于周遭的大臣们来说,此刻他就像个蛊惑人心智的妖魔,可在大牛心里,这位大人却是给了他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若是我杀了他,便真的能光宗耀祖吗?”大牛激动地再次确认。
“当然。”
大牛便心安了。
参军之前大牛是跟着村子里的屠户杀猪的,在他看来,杀人和杀猪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更何况面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看起来还没有一条成年的肥猪有劲呢!保证一刀就解决了。
大牛拿着军营里发的刀在贺正身上比划了几下,发现不太顺手,便从腰间拿出了从老家带来的杀猪刀,是他用顺手了的。
直接弯下腰,对着昏迷不醒的贺正胸口就是干净利索的一刀。
“噗。”
利刃刺进血肉之躯,有种迟钝的闷痛感。
仿佛人临终前对世界的最后一眼,贺正腾地居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愣愣地盯在大牛脸上,就那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人您看看,我这儿活干得利索吧!”
眼见着人咽了气,大牛顺手就将那把杀猪刀拔了出来。
一点儿没在意死不瞑目的贺正,而是第一时间看向清河王。
清河王呆愣了一下,他此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单纯又如魔鬼之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竟如同畜生,真不知道他是心大还是天生的坏种。
想到此处清河王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幸好这小子是他手底下的士兵,若不是,说不定自己哪日也会栽倒这小子手里。
不止清河王自己,就连在场的众大臣们也没有想到,一国之主,就这么说没便没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贺正已经咽气了。
“陛下!”
贺正身边的内官是第一个哭嚎起来的,身为贺正身边最信任的人,他知道,若是皇上没了,那自己此生也算是到头了。
虽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这份悲痛,既是因为一生波澜壮阔的陛下最后竟然死在一个杀猪匠手里,也是为了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哀悼。
殿内渐渐响起低低的呜咽声,一国之君走得如此地不体面,他们身为乾国的大臣心里也是哀痛的。
计划达成,清河王心情大好,这些哭丧似的大臣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转身出了太仪殿。
此刻整个太仪殿已经被他的人控制,殿前有许多士兵在忙忙碌碌地处理方才战事过后留下的尸首。
“来人!”
“王爷,末将在。”
身旁的副将立刻上前。
清河王远眺着东方的天空,此刻一团火红的金轮正挂在天际,喷薄而出的热烈仿佛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一个属于他祁云战的时代。
“去东宫将皇太孙请来,今日,咱们乾国就要迎来一位新的帝王了,当然也会迎来一位新的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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