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恋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快就到了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根据节目组的安排，嘉宾们需要在这天用自己曾在第一期节目中卖艺赚来的钱, 来给自己的心动对象买礼物, 送出去表达心意。


 但奈何嘉宾之间什么火花都没有, 干脆嘻嘻哈哈两成群集体去买杀青礼物了, 惹得导演一阵无奈，但还好有对备受瞩目的“恩爱狗”给他兜底。


 因为第二期的游戏环节也胜出了, 楚九歌和颜今朝不用受到金钱的限制，只需提出想法，节目组就会帮忙实现, 甚至主动希望能搞出个什么极为浪漫的恩爱场面。


 本就长着一颗恋爱脑，仪式感十足的楚九歌期待这天很久了，他本来是想借这个游戏环节向颜今朝郑重表白的, 却没想到两人居然能在那之前就在一起（当然他很开心）。


 但他还是很想给心爱的男朋友一个惊喜, 于是一大早就偷偷溜出门做准备去了，让难得早上起来怀里没有老婆——没错他俩交往之后就睡一张床了——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的颜今朝很不适应。


 他突然觉得习惯对人而言真可怕。


 仅仅交往了半个月，颜今朝就已经习惯了怀里的温度, 留恋起了和另一个人缠绵, 甚至会不舍这个十分陌生的世界。


 想到今晚就要离开的颜今朝，根本打不起什么准备惊喜的精神, 但表面上还是在十分认真地谋划。毕竟他是个敬业的演员, 哪怕知道今晚这场戏会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消失，他也会扮演自己的角色直到最后一刻。


 惊喜, 什么是惊喜，什么样的才算惊喜？


 颜今朝恍惚记得自己曾为父母准备过惊喜，但似乎并没有多么愉快的回忆, 而在那之后所送出的惊喜，不过都是不走心的随手礼而已。


 但他又有种似乎总有人会给自己准备惊喜的印象。


 颜今朝并不是很喜欢那些以惊喜为名的讨好追求，因为他对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没什么兴趣，要做出合适的反应也很麻烦，但他的确在想到惊喜时，或多或少有些愉悦的心情。


 就好像总有个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时不时给予一些让他觉得活下去也不错的刺激。


 暧昧朦胧的记忆让颜今朝有些烦躁，但无论问多少遍，系统的回答都是【为了保证宿主的身心健康，为了防止宿主过度沉迷小世界，一切重要记忆都会做模糊处理，等宿主完成所有任务最终复活时就都能想起来啦！】这种没用的废话。


 “不让我沉迷小世界，不应该更加加强我对原世界的记忆，让我永远都记得自己到底是谁吗？”颜今朝反问。


 系统：【……总部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一个低级卑微打工系统也没办法呀。】


 “等等，那我前往下一个世界时，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也会模糊处理吗？”


 【会的，宿主的记忆和情绪都会模糊处理，这样才能让你不至于深陷上一个世界，无法继续做任务呀。】


 颜今朝呼吸一窒。


 “我不同意。”


 他冷声道。


 也许是因为原世界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颜今朝反而并没有那么在意，但如今的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在下个世界时，将楚九歌的存在模糊掉，将因他而起的所有心动都忘掉，颜今朝就不悦至极。


 “你们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将我复活，让我做这些智障任务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操纵我的记忆和情绪？”


 颜今朝面如冰霜，他的确不在意很多事，但对放在心上的存在，他往往会表露出控制狂的特质：


 “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你们在前往新世界时进行上一个世界的模糊处理，我要清楚记得有关楚九歌的一切，如果我在任何时候发现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我就当场放弃做任务，你爱发丑照就发，我不伺候了。”


 【我知道了嘛……我会向总部报告的，绝对不动宿主的记忆，但有关原世界的事还是要做完任务才能清楚想起一切。】


 颜今朝这才勉强缓和了神色。


 【宿主你……是不是喜欢上楚九歌了啊？】原本蔫儿嗒嗒的系统突然变粉，好奇又充满希望道，【不然为什么那么重视有关他的记忆？】


 颜今朝反问：“好感度检测插件能测出我对楚九歌的好感度吗？”


 【不行的哦，不能测宿主对任何人的好感度的，因为宿主是特别的任务者，检测插件只能在小世界的人之间使用。】


 颜今朝沉默：“……也许吧。”


 【啊？】


 “也许我是喜欢上他了。”


 哪怕再怎么退缩否认牵强附会，颜今朝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会为了楚九歌而心动，甚至想要和他亲近。


 【那宿主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你完全可以留在这里陪楚九歌过一辈子啊。】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颜今朝垂眸，“等你理解了，也许你就能变成一个人性化的系统了。”


 【嗯？！我本来就是高级又人性化的系统，我，09521，是主人最棒的艺术品！！】


 系统团子变成了愤怒的火红色，然后被颜今朝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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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晚上，颜今朝收到了来自其他嘉宾们的杀青礼物，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海边烧烤，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楚九歌单独两人去了僻静的沙滩上。


 明月如纱，海平似镜，没有比这更适合有情人的地方。


 “早早。”


 楚九歌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幸福，他怀中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紧张地走到颜今朝身边：


 “我……”


 “嘘。”


 颜今朝用食指抵住楚九歌的唇瓣，十分温柔地笑着：


 “我先来，可以吗？”


 “嗯？嗯……当然可以的。”


 楚九歌只以为颜今朝那身为男人的好胜心又犯了，再加上他也很期待男朋友会给自己的惊喜，便眨着眼睛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然而颜今朝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而已。


 他能看到面前象征爱情的红玫瑰，能察觉到不远处的海面上随时等待起飞排列的无人机，能意识到礁石背后藏着的小提琴与音响，能感觉到眼前人裤子口袋里四方形的小绒盒。


 ——能感受到，充盈的，快要将他包裹而满的，来自楚九歌的爱意。


 颜今朝人生中第一次被不舍侵占大脑，哪怕是他坠崖而亡时也从未如此留恋过，他开始害怕，害怕接下来会展现的一切让自己舍不得离开，害怕楚九歌再次直白而热烈地对自己诉说爱语。


 所以他要抢先一步，抢先一步告白，抢先一步离开。


 颜今朝要抱着回忆逃离，楚九歌会在失忆后重新寻找获得幸福。


 不可否认，他光是想到楚九歌会爱上别人，为他人展露笑颜的可能，就会感受到绵密针尖刺穿心脏的痛楚，这痛楚让颜今朝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楚明确地意识到，活着与死亡是有区别的。


 颜今朝按下了手中的控制器，耳边传来了烟花炸响的声音，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夜空中尽情彰显着烟火最为美丽的瞬间，并在落下时消失于空气，只留下曾欣赏过美好的心境。


 烟火是颜今朝。


 楚九歌怔怔地望着二人独享的烟花美景，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他的内心十分舒缓甜静，明亮的凤眸中映着璀璨光芒，明明是现代人理应看惯的画面，他却莫名觉得震撼无比。


 “好美……”


 颜今朝的视线却从未投向烟花四射的海面，而是一直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的眉眼，他会牢牢记住自己初恋的模样，把这段停滞在最灿烂时的记忆当作最珍贵的宝物藏在心中。


 烟花是楚九歌。


 【宿主，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系统的提醒让颜今朝宛如被沉入了最深邃黑暗的海底，他攥紧拳头，最终还是忍不住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


 可还没等颜今朝递出去，楚九歌便仿佛看够了似的转回了视线，他以不断升空的烟花为背景，羞怯而幸福地向男朋友递出了精心准备的花束。


 “早早，这个送给你，虽然很俗……但是的确没有什么能比红玫瑰更加代表我对你的心意啦。”


 楚九歌变得和初遇时那个对着一见钟情的对象都能面色冷淡的影帝完全不一样了，却也是会让颜今朝真正喜欢上的模样。


 “我还记得你专门送我的画，我也想专门拉一首曲子给你听，曾经我的老师说我拉小提琴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毫无感情，但我现在无论做什么脑海里都是你，我相信这首曲子一定会感情充沛到毫无技巧了。”


 楚九歌似乎感到了什么微妙的气氛，努力开着玩笑，他本以为颜今朝会用那熟悉的温柔目光注视自己，却发现那双桃花眼幽黑得看不见底。


 颜今朝突然问道：“小九，你现在幸福吗？”


 楚九歌想也不想道：“当然幸福啊！和你交往后，我感觉我就是世界第一的人生赢家。”


 楚九歌玩笑着，他看没什么反应的颜今朝，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按照脑海中的流程，想去取藏好的小提琴。


 他想给颜今朝演奏一首《SUGAR》，因为这是他们做任务时，曾经给求婚现场拉过的伴奏曲，也因这首歌甜蜜得很符合楚九歌此时的心情。


 可是楚九歌刚转身，便被颜今朝一把抱在了怀里。


 颜今朝扔掉了那庞大的玫瑰花束，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地上，使空气中都充满了奇美瑰丽，可他却没给这景色分去丝毫眼神和注意。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回了好几次，才终于嘶哑低声道：


 “小九，我爱你。”


 这是颜今朝第一次说爱，他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他的心犹如刀割般疼痛。


 明明还没有结束，明明爱人还在自己怀中，但颜今朝却已经明白了为什么系统会说，留下记忆的一方会更加痛苦。


 他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但他也不想失控自残或逃避。


 颜今朝一手揽着楚九歌的腰，一手捧着他俊美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用力到让恋人感到吃痛，只是用冰冷的唇一遍遍去吻着对方，用唇角描摹楚九歌的面容，在脑海中反复记忆。


 “我会好好记住你，你在我心中永远都会是最灿烂美丽的模样，我会保存好对你的爱，让它永远停滞在最为浓烈的瞬间。”


 “早早你在说什么？”


 楚九歌慌极了，他抓住颜今朝的衣襟，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但颜今朝却只是再亲了亲他被泪水溢满的凤眼，再吻了吻依旧深邃的酒窝，便起身拉开了距离。


 “早早？！”


 “小九，你会一直都像现在这么幸福的。”


 再见。


 楚九歌眼睁睁地看着颜今朝一点点化成空气中的光芒，莹白色的光比还在绽放的烟花更加绚丽，但他却完全顾不及欣赏，心中再次充满了被抛弃的痛苦。


 他哑着嗓音哭泣，泪水从眼眶掉落在柔软的沙滩上，溅出一朵朵透明的花，他跪落在地，仿佛完全陷入了自我世界，只是无助地一遍遍重复着：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早早……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你醒一醒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早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每一个字音都是怀念与痛楚，每一个哭腔都是撕心裂肺的哀鸣，眼泪比肆意的海风还要咸涩，内心的空洞使夜空中的皎月被乌云遮掩。


 然而就在楚九歌快把眼泪哭干的瞬间，世界突然静了一瞬。


 在突然停滞的一秒过去后，楚九歌再次睁眼时，目光变得凌厉深邃，整个人都恢复了清冷孤傲的模样。


 他疑惑地看看周边的环境，乱七八糟的花瓣让楚九歌眉头微皱，但脑海中翻滚的记忆让他快速接受了一切。


 “……对了，我拒绝了拉我来这里表白的黄橙橙，他把玫瑰花扔在地上之后就哭着跑了。”


 说着说着，楚九歌冷笑了一声：


 “就那种逼死队友心机叵测的人渣，还肖想我，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楚九歌决定回去就把黄橙橙是导致颜今朝死亡的幕后真凶一事公之于众，来抚慰自己作呕的内心，他拍拍裤脚上的沙子，刚打算从这偏僻的海滩角落离开，便发现自己踩到了什么。


 楚九歌捡起脚边的东西，那是一张白纸，纸上用铅笔画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古装美人，美人侧脸对身边一个模糊的人影笑意盈盈，眉眼间满是幸福爱意。


 “……这是什么？”


 楚九歌冷脸盯着画中美人和自己完全一致的五官，眸中难得闪现了几分复杂，他本想把这破画和地上的破花一起扔掉，但画中唯一的色彩——那水滴形的红宝石抹额——过于瑰丽，让他在看了良久后，鬼使神差地将画叠好，装在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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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今朝……颜今朝！”


 意识正朦胧的颜今朝感觉自己坐着的凳子似乎被人踹了一脚，他挣扎着睁开眼，被窗外明媚的眼光刺痛了视线。


 “颜今朝你没事吧？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先去校医院看看？”


 他捂着生疼的额头，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教室，周围满是学生们好奇而青涩的脸，颜今朝再抬头，讲台上的老师正投来关切的目光。


 他垂下眼眸，他站起身来，他冲出教室。


 “哎，颜今朝你去哪儿啊！”


 颜今朝奔向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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