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皮皮虾，我们走
诸神没落的时代，人类失去信仰。
新的神明是富豪五百强的金主，或活跃在电视上的明星。
除此之外，人类的文明黯淡无光。
娱乐至死的年代，纸醉金迷的年代，谁能听到来自狂野的呼唤？
至少二狗听不到。
他只能听到来自老板嘴里的“卧槽尼玛”。
“卧槽尼玛！二狗，你雕的这是个啥？”盛夏的工作室里，老板的话就像强劲的冷风机，吹得二狗头晕目眩。
他今年23岁，艺术学院毕业一年了，在一间艺术馆找了个雕塑师的活，勉强填饱肚子。但老板的牢骚让他感到巨大的生存压力。
此时，看着身材肥的像头猪的老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蹒跚地走过来，指着墙角的一尊雕塑质问，二狗呢喃了一句：“是女娲。”
“女娲？一条蛇顶个人脑袋，你跟我说她是女娲？手呢？手呢？没有手怎么造人？”老板气呼呼地用扇子指着二狗大骂。
二狗感到很委屈，觉得自己不能总这样被老板欺负。他可是要成为艺术家的男子，他所做的每一件都是艺术品，所以他必须反抗！！！
“怎么没有手？手在尾巴尖上呢！”
顺着二狗的指向，老板看到了这尊雕塑的尾部，那双原本怒目圆睁的眼睛顿时更大了，要不是他脂肪推挤压迫食道，估计一口血就要飚出来。
那绝对是丧心病狂死不瞑目的痛！
“卧槽尼玛！尾巴上分叉长出两只手来！这是女娲么？这是什么怪物？你觉得顾客能接受这个东西么？”老板的愤怒无处释放，又不可能打二狗，最终体内所有的洪荒之力都发泄在这个怪模怪样的雕塑上，一脚把它踹倒在地，二狗整整一周的心血就身首异处了。
看着自己的作品死无全尸，二狗气得浑身发抖，“你！”他瞪视着老板，怒火呼之欲出。
但老板反而一叉腰，也瞪着他大吼：“你在这儿干一年了，就卖出去一件。再这么不着调，你就给我滚蛋！”
生存的压力瞬间就覆盖全身，熄灭了二狗的怒气。他瞪着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老板看他的态度还不错，又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二狗，我问你，这个世界上还有神么？”
“老板，这个世界上还有艺术么？”
“有啊！但艺术不是你这么玩的。”老板的手腕还是蛮多的，刚刚敲山震虎打灭二狗的气焰，又怕打击得太严重把小伙子玩废了没人给他赚钱，于是又开始鼓励起来，“哥哥知道你懂艺术，但顾客不懂啊，他们还没达到欣赏你艺术的水平，所以你得慢慢地培养他们，玩点小花样可以，循序渐进的，让他们越来越喜欢你的雕塑，这样才能实现你伟大的理想！”
“嗯！”二狗内心的焦虑减弱了一些，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感动。他凝望着老板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老板一看有效果，又赶紧火上添油，“再者说了，不论是什么时代，走在时代审美前面的艺术家都很潦倒。梵高你知道吧？大艺术家，但他生前过得多惨，死了好久之后作品才出名，那跟他还有一毛钱关系么？你不能学他，要不你注定找不到对象。”
“啊？为什么我找不到对象？”
“你赚不到钱买不起房，拿什么搞定丈母娘？”
老板说得好有道理，二狗一时无言以对。
但他深邃的脑洞里立即迸射出一道灵光——老板这是在套路我！！！
不能相信他，不能相信他，不能相信他！
其实二狗自己也心知肚明，老板为什么要雇他呢？因为他的作品虽然多是奇形怪状，但功底非常好，只要能按常理出牌，雕塑绝对会大卖。而老板只给他一个月四千的薪水，卖出一件雕塑的提成才百分之零点五。也就是雇了一个廉价劳动力，说不定还能给他带来大收益。
所以老板根本就不关心他能不能成为艺术家，只关心如何让他的作品能迎合那些俗不可耐的顾客。
真正高雅的顾客，谁会跑到这种装修风格粗暴低俗的艺术馆来购物呢？
这反而正是二狗最不甘心的地方。
假如不是因为那个女生，他绝对会到北上广那些发达的大都市去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
但当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时，他选择的却是爱情。
一段可能根本抓不住的爱情。
看到二狗恍然懵懂的样子，老板觉得自己说到他心里去了，应该给他留点时间消化。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再琢磨琢磨，做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女娲嘛，对你来说并不难。我先去见个客户。”
望着老板蹒跚离去的肥腻背影，二狗忽然感到很愤怒。这种愤怒和先前不一样，不是作品被批评被毁掉，也不是老板给他的工资太低廉，而是自己明明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成为自己理想中那样的男人，却被爱情绊住了手脚。而且还是他作茧自缚。
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个姑娘呢？
为什么不能勇敢地追逐梦想呢？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把二狗从对自己的愤怒中抽离出来。他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不禁泛起一个开心的笑。
“喂，皮皮虾，请我吃饭啊？”他接通电话，语气已经欢快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他感到开心，那就只有死党皮皮虾了。两个人是校友，他学的是雕塑，皮皮虾学得是中文。两人能在学校的迎新大会上一见如故，多亏了同病相怜的蠢萌名字。
二狗并不是昵称，也不是小名。他倒霉地继承了一个祖传的姓氏二，更倒霉的是出生在狗年，最倒霉的是有一个懒癌晚期的老爸，脑筋搭错高压线，就给他起了二狗这么一个名字。
而皮皮虾呢？皮姓虽然小众但本身并不古怪，比如唐朝诗人皮日休，就是写“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的大诗人，也算是他们老皮家的著名祖先了。但偏偏他爸爸是郑渊洁的粉，特别喜欢皮皮鲁，给儿子起名字的时候，就要起个皮皮什么的，想了一千零一夜，终于一拍大腿，就叫皮皮虾了，色香味俱全！
所以，两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互通姓名之后顿时惺惺相惜，就从大一走到现在，做了好几年的基友。
直到那个女孩出现——两人才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电话里，皮皮虾的声音很干脆：“你是不是又如我所愿地被老板骂了？快来幸福街78号，请你吃饭！”
“好嘞！皮皮虾，我们走！”二狗放下电话，眉毛却拧成了麻花。他心说，皮皮虾找他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这铁公鸡怎么舍得花钱请他吃饭？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去了再说。
皮皮虾请客的地方，是一家火锅店。在cd火锅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而且每一家店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花样，也是符合cd人喜欢吃个新鲜劲的特点。
这家火锅店的特色是装修现代化，门口不是旗袍美女迎宾，也没有石狮子坐镇，店主直接放了一个机器人在门口，每进来一波顾客，机器人就喊一声“客观，里边请”，引得顾客哈哈大笑，也为火锅店招揽了不少生意。
皮皮虾好像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跟二狗谈，还整了个包间。二狗按照他在微信里的指引，跟服务员报了包间号，就被服务员领到了“彩云间”。
推门进去，二狗看到皮皮虾一个人坐在一口红彤彤滚沸的热锅前，已经开始涮毛肚了。他也不客气，拉了把椅子就坐在皮皮虾对面，“你怎么先吃呢？”
“你半天不来，我都饿疯了！”
“堵车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在这么远的地方请客！”
“这边熟人少……”皮皮虾忽然警觉地瞟了四周一眼，确定服务员已经关好了门，才又招呼二狗，“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有事跟你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白请我吃饭。”二狗拿起筷子也开始涮毛肚，嘴里面还嘀咕说，“要是让我干私活，别想一顿火锅就打发我啊！”
“肯定少不了你的。”皮皮虾又把脆皮肠、黄喉、土豆片依次倒进锅里，“这么说吧，干完这单，你就不用上班了，直接把你们那个烧白老板炒了，不伺候了！”
“呦！看你吹的，不会拉我给你做经纪人吧？”二狗才不相信皮皮虾有什么干大买卖的好点子呢，他也就当是听了一乐。
可皮皮虾却忽然把脑袋凑到火锅上，压低了声音对二狗说：“你听说过神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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