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下苏州（三）

  秋昙正忖着，有才公公又道：“其实你也不必惊慌，未来的侯夫人我们黄公公也不愿得罪，只是你们下了他的面子，他有意难你们一难，这么说吧，只要你和你夫君亲自请他喝一顿酒陪个罪，这事儿就了了。”



  “哦？这样就了了？”秋昙诧异道，她还以为那死太监还打她的主意呢。



  有才公公嗯了声，“将来两边还有的交道打呢，谁愿意结怨不是？”说着，将那两张银票折好了放进袖子里。



  秋昙道了句“多谢提点”，这便告辞回了。



  坐在马车上，她想了许久，向那死太监赔罪不是不成，只是如有才公公所言，将来她们和织造局还要打交道，初次交锋便败下阵了，往后岂不个个都赶上来吸血，像这有才公公一样，连吃带喝还拿的，她可不想伺候，尤其去年抄家的何家便是如此奉承永宁侯和织造局的，却没落得好下场，她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于是秋昙回到家，便亲自写了封信，命人百里加急送去给秦煜。



  七日后，这信到了秦煜手上，次日休沐，他立即去了太子府同太子商议此事。



  太子的意思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黄公公喝酒赔罪就是，可秦煜坚决不赞成，当初他答应让秋昙做皇商时便立志要护她周全，不趁此事为她立个威，将来织造局那帮人对她没点怕惧，她迟早被裹挟着拖下泥潭，于是他极力劝说太子，终于太子答应对付黄公公。



  宫里的人各个都不大干净，许多都知道黄公公吃对食，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不说罢了，既太子想整他，织造局的另一位公公便甘愿受其驱使，向圣上揭发此事，顺带将这些年黄公公收受贿赂的事捅出来，圣上震怒，当日便革了黄公公的职，把他发配去静安寺扫地了。



  而后便是新人上位，织造局大洗牌，黄公公一党被打压，太子被黄公公的两个干儿子忌惮，自然，太子因何要找黄公公的麻烦，宫里也传得沸沸扬扬，他们都说太子是为苏州一丝绸商打抱不平，于是织造局众人十分忌惮这丝绸商。



  却说苏州那头，秋昙见过有才公公后，便去请知州夫人吃茶，如此才把春娘贿赂织造局一案拖后了大半个月。



  她还亲去监牢见春娘，见她在单独的监房，好吃好喝，还有狱卒供她差遣，她啧啧感叹：“我在京城也进过大牢，比你这儿可差远了。”



  春娘吃着油焖香菇，抿着小酒，道：“这还不是你打点得好嘛，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劝给他们送银子，如此反叫他们拿住把柄，唉……”



  秋昙在她对面的矮杌子上坐了，为她斟了杯酒道：“你放心，此事有解，你安心等着，只记得一样，咱们生意人之间送送礼没什么，跟织造局和任何朝中官员都别玩儿这一套，宁可凡事周全些，他们总不能无中生有地挑错儿，况且他们也不敢。”



  “怎么不敢？这回不就是……唉，你为捞我花了不少银子吧？”春娘道。



  “是花了，不过都会叫他们吐出来的！”



  话音才落，便听得有狱卒来报，说有人来请秋昙。



  秋昙纳罕谁会请她请到监牢里来，她叮嘱了春娘两句，起身理了理衣裳便随狱卒走出监房。



  待走出大牢，到了衙门口，只见阶下停着一顶蓝呢小轿，傍边立在两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他们见了秋昙，忙笑迎上来打千儿，“夫人，公公叫小的来请您，您带着您织染坊绣坊近五年的账跟小的去一趟吧。”



  秋昙笑了笑，道：“知道了，”说罢便一点儿不客气地撩帘坐上了轿。



  轿子先去了秋昙的宅邸，秋昙命家丁将一大红漆木箱子的账本搬出来，搬上轿，这才又乘轿去四方馆。



  这回是有才公公亲自出来相迎，与上回气定神闲听曲儿不同，今日他呵着腰，笑呵呵地在傍边引路，道：“秦夫人，咱家派人接您可没打搅您吧？”



  秋昙心道这人变脸还真比翻书快啊，不过她仍是一贯的客气，道：“怎么会打搅呢，劳烦公公了，还亲自来接。”



  “不劳烦，不劳烦，”有才公公一路把秋昙引到上回那花厅，仍是原先的乐伎在一旁弹琵琶，不过这回有才公公是请秋昙坐在他先前坐的太师椅上，还挥退下人，亲自斟了碗茶呈给秋昙，“秦夫人喝茶。”



  “公公这么客气做什么，是京城来消息了？”秋昙接过茶盏，放在黑漆小桌上。



  “正是，如今织造局当家做主的不是黄公公了，而是蔡公公，公公命咱家公事公办，万不可故意为难您，先前是咱家不知分寸，咱家给夫人赔礼了，”说着，向秋昙拱了拱手，而后从袖子里将秋昙上回给的两张银票双手奉上，又奉承巴结了一通。



  秋昙听说黄公公已不在织造局，便猜到怎么一回事，于是痛快接回那二千两银票。



  有才公公松了口气，原先他还生怕秋昙要作威作福，没想到她竟态度平和，没介意先前的事。



  接着，有才公公又命一小太监：“去衙门把那两车酒要来运回秦夫人的宅邸，同知州大人说是误会，赶紧把人放了。”



  小太监立即应是下去办差。



  秋昙勾了勾唇角，心道果然权力最有用，若无权，便得拿银子垫补，将来难免被拖下泥坑，可上头有太子和秦煜顶着，便容易多了，这回废了个黄公公，立了威，想必将来织造局和苏州官场上都会对她的织染坊公事公办，绝不敢伸手要银子了，如此，她这皇商便能做得久一些。



  而后，秋昙同有才公公说了闲话便告辞出了四方馆，亲自去衙门迎春娘了。



  春娘出来时，竟还有些舍不得，她道：“在牢里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儿，又吃好喝好，我倒胖了。”



  秋昙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她额角的污渍，“你想歇息啊，那好，过两日把生意交接好让楼掌柜去操心，你跟我回京，近两个月我与秦煜……要成婚，你来吃喜酒，顺带放个假。”



  春娘听说秦煜要娶秋昙，两手一拍，“好小子，没看错他，不像赵文轩那个王八蛋，你到底是比我有福啊！”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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