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信风折旗(四)
在魏越离京回孟津次日,韩说上秘奏给皇帝,皇帝左右皆不知所言何事。
孟津大营,营外南二十里处,就着暖暖春日,魏越与一众虎贲郎杀牛宰羊抱着酒坛饮酒,吃喝了个痛快。
其实孟津大营是整训军营,不是战时驻扎的野战军营,相对来说的管理军纪并不森严。如军市,随着军队不断入驻孟津大营,原本惆敝的军市又兴盛起来,各种为军士服务的人员出现,如售卖衣装、盔甲、刀剑、弓弩、生活器皿等等之类,还包括书信代写,以及比军妓便宜,还不需要排队的暗娼。
日暮时,营中黄琬的住所;这处住所也是去年北路军组建时卢植的住所,名义上西路军的统率是西中郎将张举,可有一个少府卿位级别的监军,指挥权在谁不言而喻。
换了一套衣衫的魏越浑身不带一点酒气,结果黄琬倒是在桌上摆了一壶酒,待魏越落座后摆摆手示意魏越为彼此斟酒。
鎏金,壶盖镶嵌红蓝绿三枚宝石的金酒壶握在手里,魏越斟酒时就听黄琬问:“扬祖为何不去四时园问问崔威考?”
“小婿信不过安平崔氏,袁氏如霸秦,安平崔氏当为三晋之一。”
魏越说着拿起象牙筷子夹一块清蒸的黄河鲤鱼肉,稍稍沾了一层醋,送入口中咀嚼:“小婿与崔氏虽有情谊,却无生死之交。西路军事关系生死,岂能与人轻言?”
黄琬捏着金酒杯仰头自饮,也拿起筷子却是一笑:“如此也好,崔氏待价而沽,却不会助我分摊袁氏压力。何况,如崔氏、杨氏、蔡氏、王氏以及各宗室余脉,不会坐看袁氏独断专行。除非各家能旗帜鲜明的助我,否则一切许诺皆是虚妄,不足为凭。”
如果袁氏能上顶着皇权,下压着各家,那现在的朝局也不会这么混乱,矛盾这么激烈。袁氏现在很尴尬,看着风光却十分危险,不上不下的正好骑虎,谁现在把袁氏拉下虎背,立马老虎能将袁氏拍碎。
一样是骑虎之势,魏越前年八月刚入京时,袁氏骑虎众人围观;随着黄巾之乱导致党锢解禁,地方士族拥兵以来,朝中各派失衡矛盾空前激烈,以及二十年前的士族领袖黄氏一族重新出山,导致依旧骑虎的袁氏风险更大,还多了一个能把袁氏拉下虎背的人——黄琬。
翁婿面前各有一盘鱼,蒸鱼凉了就变味不鲜,两人食尽盘中蒸鱼,几杯酒下肚后,黄琬领着魏越来到书房。
书房中点着两簇烛台照的亮亮,桌案上摆着一排排竹片,上面写着部队番号,以曲为单位。只有少部分曲设有军侯曲长,大多数的曲,以及部没有主官。
黄琬指着桌案上的竹片道:“今你我翁婿能否成功,全在西路军中。西路军内部稳固,就算是站稳了脚,若我军自乱,我等恐怕要去诏狱待几年。若要军内稳固,有三处问题,首在缺乏校佐;次在稳定张举、丘力居之心;末在各部配合。”
顿了顿,黄琬神色古怪看着魏越:“这三样事情都离不开扬祖,且不说这些,扬祖可知为何老夫愿意在西路军中一搏,与袁隗争上一争?”
魏越的竞争对手是袁基、袁绍、袁术,那黄琬的对手就是袁隗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
看着大量空缺主官的编制,魏越摇头露笑:“小婿如何能知?丈人这不是有意为难?”
“也不瞒扬祖,此前老夫尚有犹豫之心,踌躇难决。扬祖与公覆在酸枣做下的好大事情令老夫感慨,这才决定搏上一搏。”
“匈奴、乌桓、张举、张纯皆不不足以依靠,如今西路军中能引为依仗的只有扬祖编选的五千轻军。扬祖编选这五千轻军手段高明,几如鬼神手段。寻常将佐募选千余新军,行进时尚有骚乱,而扬祖从降军中所编轻军,皆乃桀骜、狷狂、乱法之辈,然而未经整训,行进时称得上井然有序,实在是让人惊奇。”
黄琬说着露笑,将一支蘸满墨水的毛笔递给魏越。
魏越编选五千轻军杀了足足七千多人,如此大规模的处死降军却没有引出骚乱本就是奇事;令朝廷头疼,却被杀的胆颤心惊的另外两万降军也本本分分的在并州接受军屯改编反倒显得平淡了些。
他细细研究了魏越前后手段,每一处都有考虑在,心思慎密到了令人发指、惊骇的地步。就如这五千轻军,按着常理来说,这批轻军操练半年,都有哗变、溃逃的可能性,根本很难为朝廷效力。
可魏越有计划的命令这批五千轻军杀了七千降军,再加上斩首三级免罪以及斩首三级升什长、斩首两级升伍长的配套规定,结果就导致这批轻军内部什长都杀够了规定的人头,在‘法律’意义上他们已经是无罪之人,这些人可以领军饷,有抚恤,还有难得的晋升空间。
与什长类似,伍长都是杀了两个人,赎罪条例又规定出征杀叛军、西羌部族老弱妇孺也能记功,这意味出征凉州后,屠上几个叛胡村落,他们就成了无罪之人,能获得与职位相对应的待遇。
几乎可以这么说,是魏越的手段,让这些等死的罪囚拥有了第二种生命,恩同再造。而五千轻军知晓魏越者还不多,现在只知道黄盖……他们感恩的是黄盖,今后随着这批轻军出身的军官晋升,自会认识到魏越。
不要以为什长好当,募兵时,穷人是没资格当兵的;如今是募兵制,招募的都是身体健壮,身世清白,有武艺基础甚至文化素养的兵;不是前汉的征兵制,前汉时朝廷也只有对外用兵紧张时,贫农、罪囚才有当兵的机会。
当兵的机会本就低的可怜,当兵是大多数百姓、寒门的晋升唯一渠道,其中什长、伍长就是两道坎,卡死了太多的人。之后的队率开始就需要文化素养,文化、律法都是可以在军中学习的,寻常的军士接触不到这些学习机会,可什伍长可以!
只要这批什伍长没有战死,只要这支军队建制还在,这批什伍长就能不断学习,积累文化素养和军功,当个队率、屯将或曲将都是有可能的。有了文化素养,即便退伍回到地方上,怎么也能成为寒门之家,谋得一些清贵营业。
第136章 信风折旗(四)魏越给这五千待死的轻军开启了第二条人生,存有希望并为之奋斗的五千轻军,自然是魏越、黄琬手中最为可靠的武装力量。
最关键的是,认识到这支轻军稳定性的人太少太少,几乎雒都方面都等着这支降军……他们眼中贼军改编的部队哗变、作乱;以至于黄琬要求太尉府、大将军府调遣合格的军官,结果始终没人敢来。
于是,魏越就看到了这些桌案上的竹片,下到曲长,上到校尉、司马,空出了太多太多的岗位,整整四分之三编制空缺。
这意味着朝廷方面没人愿意参与到这支随时会‘爆炸’的轻军中,意味着黄琬、魏越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人安插到这支轻军中……不,这是嫡系部队,应该得到全面武装,不应该仅仅担负辎重运输任务。
按着黄琬做出的规划,这五千人将会由一名裨将统率,下辖左右二校尉部与一个司马别部;整个即一位裨将、一位副将下来是两位校尉,一位别部司马,两位司马,一共五个高级军官岗位,以及两个将军位。
这明显是翁婿间的分赃,魏越稍稍考虑后提笔,在辎重营别部司马一职上写下‘汝南共昭’,别部司马所辖两个曲长竹片上分别写上‘五原成矩’、‘常山赵风’。
他手里能单独带兵,能压得住场面的就这三个人。
黄琬见了摇头:“再选一个,要么校尉,要么副将,否则今后这支兵马不利于扬祖调度。”
“丈人,小婿手中能一用的不过这三人而已。”
见魏越慎重却不贪,黄琬心中的信心更足了:“那扬祖亲友之中可有善于统兵者?不妨举荐几人,老夫考校一番后再量材施用。”
韩浩倒是有才干,可出身、年龄、资历太轻,魏越犹豫片刻后,问:“丈人,韩元嗣如何?”
“今日可做司马之才,他日也是方伯人物。”
方伯,****之际四个方面的诸侯领袖叫做方伯,现在代指太守。
见黄琬认可韩浩,魏越又在右校尉部司马一职上写下‘河内韩浩’,写下韩浩名字后,不论黄琬说什么,魏越不再要了。自己手里没有合适的人手,强要编制只会坏事,他可不相信黄琬会没人可用。
果不其然,黄琬心中早有计较,等魏越不再要任何一个编制时,黄琬拿着毛笔就开始书写,不多时所有编制填满。
至于屯长百人将、队率这个级别,从北军中拉一票人就能补充上,这些低级军官可没有反抗调令的底气。反正现在自北军中侯邹靖下诏狱后,北军重建工作几乎陷入停滞状态,皇甫嵩、董卓那里能抽人,凭什么西路军抽不得?
编制的事情完成后,黄琬嘱咐魏越早做准备,稳住丘力居、张举的人,才是接下来的紧要大事。稳定了内部,才有资格去跟西凉叛军扳手腕。
临走,黄琬将一封公函递给魏越,语气严肃:“陈留赵宠部窝藏不赦罪囚,此事不可姑息纵容。扬祖前去缉捕一应罪囚,明日发往廷尉府验验清白。否则祸事了,又是你我翁婿的麻烦。”
“是,小婿这就去。”
见魏越答应了却不走,黄琬稍稍犹豫:“我知扬祖与曹孟德、张孟卓有旧,此事也不好做绝,就遣回原籍由张孟卓自己处理吧。”
赵宠部营区,魏越带着一众军吏、甲士到来时,正好夕阳将落,夜风大作。
赵宠部大纛战旗被大风吹折,校场中数百军士围观,几名健壮军士刚立起大纛就被风吹倒。
夜间山风刮来风势不小,魏越见赵宠部一名军士在起哄声出列,独自一人立起大纛旗杆抱在怀里,步履沉重后重重立下将断裂处种进土里,呼啸风声里一片喝彩声。
魏越双目一亮,一旁军吏笑道:“陈留营事有不顺,魏中郎持令刚来,这营纛旗折倒,也算灵验。”
另一名军吏见魏越目光落在校场中那豪勇军士上,取出名册背着风看了几眼,便靠近魏越道:“魏中郎,此人乃陈留已吾人,唤作典韦。前年闹市杀人罪不可赦,正该落入魏中郎手中。”
魏越心中喜悦,顿时觉得吹来风沙的风打在脸上也不疼了,笑问:“杀人者也在大赦之中,此人为何不赦?莫非是今年一月杀人犯禁?”
军吏翻开缉捕名册看了看:“为此人所杀李由夫妇颇有来头,李由夫妇并为睢阳大户出身,李由曾为富春县长。故,这典韦罪在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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