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拒绝(一)
刘岱走后次日,卢植单车带数名随从来见黄琬。
孟津大营外的军市酒庐中,黄琬特意换了一袭粗布短衣来,结果还是白身的卢植却戴着却非冠,穿着官服而来,腰间还挂着官秩六百石的绶带,他官复原职为尚书了。
两人见面稍有尴尬,黄琬体谅卢植的颜面,才以便装来见卢植;卢植却官复原职,两人坐到一起看着显然比黄琬要气派的多。
黄琬四十五岁面容饱满发须浓黑,闲居江夏二十年来保养的容颜如同壮年男子;卢植岁数比黄琬大两年,却明显的消瘦,胡须之间已有花白,面相上看着比黄琬要年老十岁左右。
魏越并没有参与这场会面,因为这注定是一场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会面。
朝中公卿看着黄琬在冒险,等着看笑话,甚至还有伸出黑手的,就这种情况下以怀怨的匈奴、失望的乌桓、与朝廷离心的边郡豪强部曲,再加上黄巾降军改编的一部军队聚集起来的西路军……自然不是一支正常的军队。
聚集西路军的过程中有多少风险、难度,只有黄琬、魏越明白;这个过程中最大的敌人、阻力都源于朝廷,成军后对朝中本就有怨气,岂会轻易无原则的接受朝廷种种过分的要求?
西路军的军士、马匹的主权归各将,不是朝廷的。能一起为朝廷效力,本就是一场杀敌人换名爵的交易,而非义务。如果西路军中有朝廷出资组建的军队,朝廷要调给皇甫嵩节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皇甫嵩好大的胃口,竟然张口就要一营骑军,这可都是各将的私人财富,凭什么给你皇甫嵩拿去用?
功劳是皇甫嵩的,折损是各将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说的再露骨一点,别说一营三千骑,就是拿出二百骑卖掉,也足以在金市找张让买个高位侯爵以及三公当当。所以,皇甫嵩的要求可以说是毫无道理可言,谁敢答应皇甫嵩,会引发西路军整体敌视乃至是……哗变。
某种意义来说,西路军若答应朝廷的一切不合理要求,都是一种畏罪心虚的表现,只会助长朝廷更进一步的蚕食、瓦解**。不是皇帝贪婪,而是大将军、士族、宦官都眼馋西路军的家底,谁都想把这支军队……财富握在手里。
皇甫嵩的行为就是试探,也是铺垫,也意味着今后的战局更为危险。
说到底,西路军本就不应该存在,正是因为西凉叛军攻入三辅之地势态紧急到了一种极限,所以朝廷中人才忍耐下来没有清理张举等人。如今西路军在黄琬监督下本本分分待在孟津大营进行战前整顿,表现的乖巧,在一些人眼中反倒有了软弱可欺的意思,惊人财富勾动下,伸出罪恶之手进行试探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朝中谁来都不会改变西路军的立场:皇甫嵩部的后继。
不会分出兵马给皇甫嵩,也不会充当先锋,只负责保护皇甫嵩部的退路和补给线;在完成后继任务的同时,西路军会自行采取合适的战术,绝不会听从皇甫嵩乃至是朝中额外的遥控。
卢植来见黄琬不会有结果,见张举、张纯、丘力居等人也不会有结果,所以他见完黄琬后,走的很干脆。
魏越遥遥看着卢植上驴车离去,只是努努嘴并无什么感慨,他身旁的游殷问:“扬祖,西路军坐拥万余铁骑,分出一部给左车骑将军未尝不是一番好事,为何军中连连拒绝左车骑将军提议?”
之前魏越去温县****时就没带游殷,不是不信任游殷,而是彼此是朋友,没必要把游殷往危险中带。
魏越领着游殷走向酒庐,回头笑问:“幼齐兄可是觉得答应皇甫嵩给他一部骑士能解皇甫嵩麾下僵局?也能让皇甫嵩对我西路军萌生好感?两军缔结友谊,也便于战场配合?”
“这难道不对么?”
“听起来是对的,可仅仅是听起来有道理。”
魏越说着稍稍停顿,转而哂笑道:“皇甫嵩能得一营骑士,自然想要第二营。这个头不能开,否则旬月之内,我西路军会被拆分一空四分五散。到时候,诸营各部一方,要么忍气吞声任人拿捏,要么铤而走险争一口气。或许幼齐兄觉得小弟所言过分,但确乃实情,幼齐兄不妨仔细想一想,右路军这两万余兵马,又有几千人是朝廷所募?除陈留赵宠部是朝廷新募之军外,余下不是义从骑士便是豪强部曲……也亏皇甫嵩敢开口。”
第142章 拒绝(一)说着魏越挤出难看笑容:“若西路军现屯扎长安,他皇甫嵩敢开这种提议,恐怕祸患不小。”
孟津大营中的西路军,勉强是困在笼中的老虎,还有被分配、肢解的可能性;可一旦出笼,皇甫嵩敢随意撩拨,西路军自然会让皇甫嵩明白什么是‘友谊的肘击’。
游殷心性纯良却不傻,只是遗憾叹息道:“或许朝中也是有意观测西路军将佐是否顺从,这般率直应对恐怕会积祸于将来。”
“朝中公卿的心思并不重要,不论他们是喜是恶,西路军不会增减分毫。幼齐兄,西路军不需要朝中公卿如何如何,需要的是至尊的认同。至尊认可西路军的忠诚、战力,那所有一切的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虽然皇帝常常做些荒唐事刺激士族那根敏感的神经,可对待兵权一向是抓的紧紧。去年若不是黄巾军蔓延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皇帝也不会弄一个大将军出来,也不会命令地方自行募兵并号召豪强率义兵配合作战。
雒都之中的兵权早就落入何进、士族之手,宦官手里的兵权只剩下南北两宫及皇城各门的守卫力量了;也因为何进的兵权绝对优势,这些守卫力量意志动摇,无法令人信赖。
有意思的是西路军在孟津大营组建后,立刻成为雒都附近最强的军力。这是一支经历过战火的军队,比何进那支缩在雒阳自始至终观战的军队要强,就连兵员上也两倍于何进。最关键的是,西路军骑军过万,几乎是整个司隶、豫州最强的野战突击力量,除了西凉叛军能在骑军上跟西路军交手外,其他军队都不行。
如果黄琬发疯,接受边章、韩遂等人的推举,正式接过‘清君侧’大旗向雒阳进军,若何进再配合一下,外戚大将军更换一个皇帝也是有先例可循的。那么凉州叛军也就可以体面的下台了,在生命、前途有保障下的前途下,边章、韩遂自然喜欢舞台更大的雒都,而是苦寒偏僻,整个州人口还比不上南阳郡,或汝南郡的凉州。
明明雒都已经有很大危机了,朝中公卿还在打西路军的主意,魏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帮人,说不得这帮人还在骂黄琬。可他们谁能知道?若黄琬做出有损西路军利益的事情来,这伙人可不会继续这么推崇黄琬。
作为首领,黄琬就要维持西路军的利益,他无法维持,那自然不配当首领。
可笑的是朝中人想通过黄琬的手蚕食西路军,即便做成了也是他们受益,黄琬能得到什么?如果黄琬一直拒绝,那西路军会一直拥护,比起这么强大的军队,朝中人许诺的那点好处又算得了什么?
某个程度来说,黄琬维持着西路军内部的稳定,对朝中来说已是大功了,甚至能算是救命恩人;可现在这帮人贪婪之心膨胀,正在积极的寻找死路。 酒庐中,魏越拉着略有拘谨的游殷落座,就盘坐在黄琬对面,魏越挽起袖子抓起烤鸭撕下一条腿递给黄琬,笑吟吟:“黄公还在气头上?息怒则气顺,气顺则体健,体健则病魔难侵。”
游殷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黄琬翻了个白眼给魏越,伸手结果鸭腿却没胃口吃:“扬祖,卢子干来了,是否韩叔儒也会来?韩叔儒之后又会是何人?是杨赐、崔烈、张温、袁滂还是袁隗?老夫实在是心力交瘁,想入宫面见至尊陈述其中要害。”
魏越将另一根鸭腿递给游殷,自己则抱起烤鸭咬了一口,嚼着思索,咽下后道:“前几日军中将校尚未熟悉,且军心不定,正需黄公坐镇营中抚慰将士。今,黄公先拒侍御史刘岱,再拒尚书卢植,营中将士已知黄公心意所在,自不会生疑、自乱。此时,黄公后顾无忧,也该去宫中觐见至尊,陈述一番厉害,好让至尊安心。”
黄琬微微颔首:“既然扬祖都觉得军心已定,那老夫就无疑了。”
说着吃一口鸭腿,扯下金灿灿的鸭皮在口中嚼着,咽下后说:“扬祖承德园中可有余钱?”
“尚有一千三百余金,黄公有需?”
这笔黄金换成粮秣,也仅仅勉强够西路军吃三个月,大军征战‘日费斗金’不是糊弄人的一句话。
黄琬轻轻点头:“老夫有意为张举、张纯及扬祖、公覆求取爵位,张举二人蒙获爵位必然心中安定;扬祖、公覆为朝廷解决酸枣降军这一危害其功之大朝中公卿心知肚明,但不好彰表。”
对此魏越笑了笑,本来就是朝中公卿推诿包袱留下来的顽毒,是他和黄盖给朝廷收了尾巴。解决了麻烦是一回事,可也让朝中公卿脸上无光,怎么会急冲冲的去给魏越、黄盖记功?甚至,魏越能飞速提拔为虎贲中郎,不仅仅是黄琬出了力气缘故,也有用这个显赫官位堵魏越嘴的用意。
黄琬也是笑了笑:“故而,老夫以为扬祖、公覆该得享亭侯之尊荣;张举、张纯率部曲为国分忧,亭侯难以酬其功,县侯又过于尊荣,老夫想来只有乡侯较为合适。”
这些爵位可以说是该得的,但掏钱给张让就是示好,皇帝自然不会在意这种没有数量限制的爵位买卖,说不好还会多赠一点爵位以示信赖、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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